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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第四章

      沈秾今晚上大夜班,先是一个病人静脉泵钾的设备反复出现问题,接着又有两个危重病人衰竭抢救,兵荒马乱一整晚,最终仍然免不了得面对家属凄惨的面孔,宣告死亡。
      在这个病区里,生死离别早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随时都可能发生。
      沈秾将抢救车推回站里,洗了手坐下,走廊里仍是病人家属呜咽的哭声,她平静地拿起手机,显示有两个未接来电。
      一个是沈纤的,另一个陌生来电,没有姓名。
      沈秾用指肚在屏幕上来回摩挲着那两串数字,拨通了其中一个号码。

      “纤纤,你给我打了电话?。”
      “姐,你今天夜班吗?”
      “是啊,忙了一晚上!你怎么还不睡?比赛结束了吧?回C市了吗?”
      “还没呢,后天还有展演。”
      “我在新闻上看到了你,你们得了一等奖对吗?”
      “嗯……姐!”
      “怎么了纤纤?声音怎么不对劲呢,哭了?出什么事了?”
      “没……姐……就是出来比赛太久了,想家了,想你了。”
      “说什么傻话!你是大学生了,又刚拿了大奖,正是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的时候,怎么反倒像个小孩一样了?”
      “我不想飞高,也不想走远了,姐……我想回去陪你和然然,陪你们看电视吃零食……”
      “怪丫头……哭什么哭啊!都快放寒假了,坚持个几天就能回来了。”沈秾笑着说。
      “嗯!我就跟你撒会儿娇的,好了,我睡觉了。”
      “睡吧,乖啊!”

      挂掉妹妹的电话,沈秾的手机屏幕又跳转回通话列表,她愣了会儿神,叮咚,呼叫器里又传来声响,抢3床呼叫,她放下手机快步向病房走去。

      这一夜,对太多人来说,注定漫长而慌张。

      ——————————————

      泳池边的躺椅上,周嘉禾仰躺着,晴朗的夜空星光满天。
      边桌上摆着个骨瓷烟灰缸,里面横陈着烟头若干,其中一枚星火尚存,寂寂地缭绕起一缕残烟。
      黑色的手机背面朝上,俯卧在一旁,微微泛出金属的光芒。

      “不累吗?这么晚还在这抽烟?”柳斐披着大围巾,倚靠在玻璃门边,遥遥看着池边躺着的人。

      周嘉禾转头望向她,报以笑容:“吵醒你了?”
      “怎么可能?!你安静得像整个人都不存在。”柳斐走到躺椅旁边,将那枚残烟熄灭,然后蹲下身,头依偎在周嘉禾的膝侧,“我都回来了,你怎么还闷闷不乐的样子?”
      周嘉禾垂着眼,似看向柳斐的方向,又似闭目养神,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哪天回纽约?”
      柳斐抬头,凝视着他,良久:“下周五吧”。
      “留不住你。”周嘉禾哂笑,“放了生的野雀一样!”
      “野什么雀!我就是个纸扎的鸟,轻飘飘的飞高了,看着美,只要你拽拽线,就掉回脚边了。”
      周嘉禾看着她那张委屈的小脸,笑意泛上来:“生日想怎么过?说个愿望。”
      “随便许吗?”
      他点头。
      “就……要个小戒指吧!”她举起左手,指着无名指。
      周嘉禾推了推她的脑门,似在对待顽皮的小孩:“换一个!”
      “要你D市那套公寓!”
      他的笑意淡去,转过头看向别处:“再换个。”
      “那不要了。”
      柳斐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进玻璃门内,步伐不急不徐,却始终没停留。

      池水清澈荡漾,倒映着满天星光,热闹又清冷。

      —————————————————

      一整个寒假,沈纤都赖在姐姐家里,美其名曰当住家小保姆,实际上就只是带着然然疯玩。
      除夕前两天,姐妹俩带着然然乘车前往宜凉山区,汽车在狭窄的盘山公路上蜿蜒盘旋了好几个小时,终于到达山区的腹地。随后,几人又徒步攀登上一座山头,才抵达目的地。
      原来,这深山密林的顶端,藏着间小道观。香火惨淡,观里只有一个老道和一个跛脚伙夫,还有一条柴瘦的大黄狗。

      还没走到观门口,然然就看见了卧在门前的大黄狗,兴奋地叫了起来:“永乐!!!”
      黄狗听见了,狂奔出来迎接她们。
      沈秾将手里的两大袋蔬菜水果送到厨房里,沈纤牵着然然走进正殿后的厢房,老道正坐在蒲垫上闭目打坐。
      “爸!”
      “外公!”
      沈纤和然然同时开口。

      老道睁开眼,对着她们点点头。
      沈照中出家快十年了,避世深山炼气修行,看不见俗世烟火,也早已不理会儿女家事。
      “爸,后天除夕了,我和姐姐带然然来陪您吃个年夜饭。”
      沈照中仍是点点头,没再多话说。

      山里的寒气重,枝头挂满雾凇。观里终日清净,只听得见然然和黄狗永乐玩耍时发出的笑声。
      老道仍然看书打坐,沈秾姐妹在厨房忙饭菜,伙夫在旁边的野竹林掘冬笋,屋顶升腾起的炊烟,终于给寂静的冬天添了一丝暖意。

      “爸上次体检情况还好么?”
      “还行,比姑妈好多了,山里生活要健康些。”
      “也是,只要他身体好就行。”
      “纤纤,听姑妈说,妈妈……她们一家回来了,还住在D市。”
      沈纤在烧火,听见了却不抬头,一声不吭。
      沈秾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纤纤,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妈妈。”
      “我没有妈妈,是你和爸把我养大的!”沈纤把烧火棍一扔,走出厨房。

      父亲这些年醉心于悟道修行,对她们姐妹的一切不再不过问。但每年几个节日,姐妹俩都坚持上山陪父亲吃顿年节团圆饭。

      下山那天是除夕,末班汽车只运营到中午。
      早晨山里下了一场小雪,山色特别美,路却不大好走。
      吃过早饭,三人就动身下山,遇到结冰的道路,沈秾就把然然抱在手上,步履小心地移动。沈纤负责背包,走在前面探路。
      然然趴在妈妈肩上,神情严肃,漆黑的眼珠直直望向前方,连孩子都知道处境困难。

      隆冬的深山没有人迹,也没有手机信号,本来想返回道观,却发现来时的路已被深雾笼罩,怕是山顶的雪下大了,回头路更难走。只能抓紧时间往山下赶。
      平时一个多小时就能走完的山路,三个人走了整整一个上午,总算能望见山脚下人家的屋顶了。
      姐妹俩终于舒了一口气。
      “哇!我都看到汽车啦!”然然快乐地大叫起来,一边挣扎着要从妈妈身上下来自己走。
      沈秾放下女儿,正想活动活动僵硬的手臂,突然看见然然向路前方一座木桥跑去:“然然!!!停!!!!!!”
      这样的天气,桥面肯定结冰了,4岁不到的小娃娃可意识不到这些,撒开了往前跑,沈秾呵斥不及只好拔腿追过去。然然听见背后的动静,总算在桥头的位置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妈妈,看到的却是沈秾因为太急没注意到路边的藤刺,被绊了一脚,狠狠地跌倒在山路上。
      “妈妈!”然然吓得大哭,沈纤也懵了,扔下东西去扶姐姐。
      沈秾慢慢爬起来,倚在道旁的大石头上,拍了拍手上和身上的树叶灰土,微笑着对然然说:“妈妈没事啊,你看,妈妈穿了厚厚的羽绒服呢,一点也不疼。”
      沈纤满脸担忧疑惑,沈秾却对她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最后一段山路还算平整,沈秾步履小心地牵着然然,缓缓移到了山脚下的村子。

      可这时已经是下午1点多了,末班车早已开走。
      何希文的电话一直无人接听,大概又是碰上了急诊手术。
      山脚的村落极小,只有几户人家,赶逢除夕,各家都在忙着准备年夜饭。
      沈纤挨家挨户去问,能不能帮忙联系个回D市的车,老乡们都无奈地摇头:“大过年的,又要下雪了,哪有人愿意跑那么远的山路?!”
      西北风呼啸,天色越发灰暗萧瑟,偶尔传来村里小孩玩炮竹的声音,一下一下地炸沉了沈秾姐妹的心。

      “妈妈,下山的时候我不是看见一辆汽车吗?它能带我们回家吗?”
      然然这句话突然提醒了沈纤,他们下山途中确实远远望见一辆越野车停在山下,只是他们当时急着往村子里赶,走了小道,没和那辆车上的人遇到。

      沈纤奔回山脚,见到那辆黑色GLS仍然静伫在那里,D市的车牌号码带给了她极大的希望与感动。
      车里没人,沈纤摸出纸笔,写下一张长长的字条夹在雨刮器上,将她们今天的遭遇与搭车的请求详述了一遍,并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

      老乡说,这辆车是一早过来的,没开进村,直接上山了。山上的道观虽然没有什么香火,但因为后山有一个鬼谷子洞,附会了一些传说,偶尔也会来二三信徒上去朝奉。
      老乡说,除夕还来拜的,怕不是有什么急病大灾等着要来化解喽。
      我们现在才是大灾大难求人化解呢,沈秾笑着说。

      捱到近黄昏,沈纤的手机突然响了,陌生的号码触动到落难的人们最激动的神经。
      无上天尊保佑,GLS的车主看到了字条,愿意捎她们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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