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第四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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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怎么样？”狄尔达捂着手，一瘸一拐地从废墟中走出来。
艾里克和兰斯躺在一块大石上，呼吸平稳，大概只是昏迷过去了而已。
“银先生？”
他抬起头，只见银先生站在最高处，他双脚赤、裸，在石砺上留下一行深深浅浅的血迹——他连魔法都忘记用了。
晨风吹起他的银发，在空中划出萧索的弧度。
他就这样站在空阔的天穹下，仿佛离群的孤雁，发出无声的鸣叫。
狄尔达莫名感到一丝孤寂，他踉跄着爬上去，尖利的石子即使隔着靴子，也让人感到不适。
“银先生。”他伸手握住银先生左手冰凉的指尖，皮肤下传来剧烈的脉搏声，“你自由了。”
从这里俯瞰，可以看见大半个宝石城，虽然没有了往日的美丽光辉，但依旧显得十分壮阔繁华。
银先生木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只是重复了一遍道：“我自由了？”
“是的。”狄尔达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终于感到那冰凉的皮肤拥有了些许温度。
他们长久地对视着，直到阳光驱散清晨的薄雾，直到晨风不再清凉如水。突然间，银先生的眼中落下两滴泪来。
如此地毫无征兆，银先生的脸上甚至没有丝毫的表情。若非温热的液体打在狄尔达的手背上，他甚至以为那是错觉了。
银先生抬起头，明亮的天光下，他的皮肤苍白得仿佛透明一般。
狄尔达看见他银色的睫毛，压在融金般的瞳孔上，挺直的鼻子让他的侧脸看起来是如此矜贵。
银先生弯起眼睛——这笑容与他从前的完全不同。
他过去笑起来时，总给人一种压抑又疯狂的感觉，狄尔达第一次看见他这样的笑容，欢欣中又杂夹着一丝怯意与羞涩，像是畏惧着这个明亮的世界一般。
“狄尔达，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银先生敛着眉，低头问狄尔达。
“诶？”
狄尔达一愣，他没想到银先生会问这个问题。
实际上，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一心想着如何让银先生活得长久些，又苦心钻营，想从六位长老那边得到一些有关于那个魔法阵的秘密。但说起“出来以后要怎么办”这个问题，他是一次也没想过，不免怔愣了一下。
“……你不愿和我在一起吗？”
银先生失落地垂下头，过长的发丝遮掩了他的表情，看起来丧气得很。他喃喃地说：“狄尔达，你是不是早就厌烦我了。”
“我对你下了那样的诅咒，又总是朝你发脾气，你是不是很厌恶我？”
他伸出右手，宽大的袖子下是森森的白骨，皮肉还未张出来，这是他将手伸出魔法阵的惩罚。
这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的时候，他害怕狄尔达又逃跑，强行将他拉进了魔法阵。
而第二次，他害怕狄尔达和自己一同死去，拼命想要让他远离一些。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早就想好了——若自己死了，狄尔达也必须同自己一起。但真到了临死关头，他却开始庆幸，狄尔达身上的那个魔法阵并不是一个完全的诅咒。
银先生简直搞不懂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他唯一能确信的是，他非常害怕狄尔达会离开自己，只要一想到这个可能，他那颗心脏都要开始颤抖起来了。
但一只修长的手抓住了那白森森的五指，银先生抬起头，一瞬间沉溺进那双深蓝如同大海的眼眸中。
“我毁了宝石城千年的根基，我再也不是城主了。”狄尔达定定地说，“我的母亲思念父亲得了心疾，一个月前也逝世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除了你，我没有别的去处。”
他隐约猜得出来银先生在害怕什么，他必须要把自己所有的后路都断绝了，银先生才能放下心来。
果然，银先生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俯下身将脑袋靠在狄尔达的肩膀上，这样就能将狄尔达整个抱住。
他的鼻尖蹭过狄尔达的脖颈，气息尽数扑打在上面，“我除了你，也没有其他人了。”
他想要一辈子都溺死在这个人大海般的眼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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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里克醒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个不知羞耻没羞没躁的人在一起搂搂抱抱，亲亲热热都快滚到地上去了。
即使他们只是在拥抱，但艾里克莫名觉得没眼看了。
实际上，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自己快死了的那一刻，当时兰斯躺在地上生死未明，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却是一点也不知道了。
但现在看来，情况似乎还不错。
兰斯好好地躺在自己身边，虽然脸色不算好，但呼吸顺畅，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口。
狄尔达和一个自称“神明”的神经病先生抱在一起，也算不错。自己和兰斯能好好地躺在这里，估计也是那两人带出来的。
综上所述，已经脱离危险。
唯一不好的是——他还不确定兰斯是不是也喜欢自己。
艾里克托着下巴，愁眉苦脸地叹气。
当时的确是热血冲上脑门，但这也不是他自己能控制得住的。唯一庆幸的是，兰斯对此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厌恶，还没到最坏的境况。
他脱下有些破烂的外袍披在兰斯的身上，然后吃力地站起来四处眺望。
四周的一切刚映入眼帘，他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那个宝石城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透过废墟的缝隙，可以看见许多穿着侍卫围绕在下面，将这一片封锁了起来。他们脸上充满了惊魂不定的神色，这样的变故叫他们如何接受得了呢？
遥遥地走来六个人影，艾里克眯着眼，看见他们都穿着式样奇特的袍子，上面缀满了月亮和星辰，向这边径直走来。
他们走得快极了。但说是走，也有些不对。他们只是走一步，身形却瞬间变幻了好几个位置。这大概是用了折叠空间的魔法，能掌握如此高深的魔法，这六位绝对不简单。
艾里克甚至来不及说什么，这六个穿着袍子的人就凭空出现在他面前。
“城主，你毁了宝石城。”
狄尔达毫不退让，他很快换上了往日里那一副冷硬的模样说：“诸位，宝石城本就不应该存在。”
“但他已经存在了数千年。”
“我销毁了一个持续了数千年的错误，有什么错？”
为首的长者叹了一口气道：“你身为城主，应该知道和数百万人相比，一个人的生命实在不值一提。”
他上前一步，苍老的声音悠悠道：“城主，我曾问您，海上有船，船可以载十人，但风暴来临后，船只不堪重负，必须扔下一人，是牺牲一人，还是十人皆死？城主，您当时怎么选择的，难道忘记了吗？”
狄尔达拧起了眉，深蓝的眼中闪闪烁烁。
老者又近了一步道：“还是说，只是不可以抛下城主的亲朋与好友？城主的人比其余九人来得金贵？”
饶是狄尔达这样见惯风雨的人，也不由得窒了一下。
老者却不依不饶道：“城主究竟是想要纠正这数千年的错误，还是出于某些私心呢？”
他苍老的眼睛像是看穿了狄尔达的内心，一字一句委婉又和缓，却皆是诛心之语。
狄尔达接不上话。他知道老者说中了一部分，他的确是不愿意银先生再这样被监禁下去，他不可以说自己毫无私心。
他也知道，宝石城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都会陷入长久的混乱中，若是处理不好，宝石城很可能会变成一座荒城。
“您是宝石城最好的城主之一，我想您应该知道怎么做的。”老者忽地柔和了语气，如同教导小辈那样说：“趁现在还来得及，我们还能让宝石城恢复原状。”
狄尔达握紧了银先生的手，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摇头道：“不——不行。”
“可我们并不是在征求您的同意。”
六位长老齐齐上前一步道：“我们只是来告知您的——这位大人，必须待在他应该在的地方。”
……
艾里克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但他关注的并不是狄尔达，也不是那六位老人。
他更在意的是那个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银先生。
一个在那种魔法阵里待了这么久的人，居然没有因为魔力干涸而死？这到底是什么怪物？而当他从魔法阵中出来以后，又会是如何地厉害呢？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必须要尽快远离这个战场。
就在这时，他看见兰斯皱了皱眉毛，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只幽深的黑眸看起来有些雾蒙蒙的。兰斯呻、吟了一下道：“居然没有死……”
“再不跑估计离死也不远了。”艾里克搀着他起来道：“快溜快溜，这里马上就要看到各路神明打架了。”
兰斯看了他一眼，艾里克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兰斯与艾里克不一样，他还隐隐约约记得一些之后的片段。
当时艾里克的样子和现在很不一样，像是感情都被抽离了的样子，他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样子，便显得那副样子更为可怖。
但除了可怖以外，却奇异地有种吸引力，叫人深深沉迷。
“不，没什么，”兰斯摇摇头道，“只是走神了而已。”
“……你在想谁呢？”艾里克装作不在意地问道，“怎么那副表情？”
那副痴迷的！怀念的！表情！是想到谁了啊！
艾里克快要气死了，为什么看着自己会走神到别人身上啊？
“没谁啊。”兰斯否认道。
开玩笑——像艾里克这样的，不要脸又自恋到不行的人，自己一旦说出来，不知道他得嘚瑟成什么样了。
“兰斯，你的脸上仿佛就写满了‘我在骗你’四个字。”
“你好烦。”
“我心都碎了。”
“扫掉拉倒。”兰斯心虚地对付着艾里克的话，回头看了一眼狄尔达道：“我们不管他们吗？”
艾里克叹了一口气道：“你该担心的也许不是狄尔达和那个‘银先生’。”
“嗯？”
他看了一眼被六个老人，他们正在逐步逼近狄尔达他们，但没有人注意到那个银先生嘴角轻蔑的笑容。
艾里克低声道：“他们六个，今天要倒大霉了。”
话音刚落，一股令人胆寒的魔力铺天盖地涌了过来——艾里克他们终究是跑得太慢了！
艾里克回身抱住兰斯，两人瞬间匍匐在地。
这股魔力称得上浩浩汤汤，艾里克不禁回忆起自己遇到雪崩的某次冒险，和那时候的感觉一样，自己被卷入其中一点依凭都没有，越是挣扎越是能感觉到自身的无力与脆弱。
但也有一点不同……
即使在庞大的旋涡中，艾里克也感受到从自己身体内涌起的一股暖流，它变得坚强有力，而非像从前一般断断续续，孱弱无力。
“艾里克？”
他听到兰斯的声音，艾里克睁开眼，却在下一刻愣住了。
一股淡淡的乳白色光晕笼罩在自己和兰斯的身上，他发现自己居然能活动自如了。
艾里克坐起来，在空中挥了挥手——没有任何被压迫的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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