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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投诚 ...

  •   正走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丞相。”赵绾回头一看,竟然是皇上,他身边还跟着齐砚山。原来当时负责监视刘宣的禁军千户凌朝恩是个聪明人,他听说太子跑了,也不敢随意处置太子亲信,便先派人到成京给皇帝报信。没想到报信的人回来,说皇城已经进不去,恐怕是太子起兵了。果然,不久太子登基,派人来要齐砚山。凌朝恩暗地里为自己抹了一把汗,火速把齐砚山送回了京城。但刘宣已不愿把凌朝恩召回,就让他留在了祁阳行宫。

      这时刘宣穿着明黄色的长袍,外头套了件兔毛短褂,头发用短簪闲散地束着,正笑吟吟地看着赵绾。
      果然龙章凤姿,不复当年稚子——赵绾心中不禁长叹,可又觉得这时皇上应该还在理政,怎么会到牢里来?便说道:“臣不知圣驾到临,还以为皇上在西暖阁,请皇上恕罪。”西暖阁,是明宫中西边一处低矮的房子,因为冬暖夏凉,除去上朝的时间,历代皇帝便把那里当作办公的地方,明宫这才逐渐成为皇帝的寝宫。
      刘宣听出赵绾话中带刺,也不反驳,道:“范铭远是朕幼时好友,朕只是过来探望探望。”然而赵绾明白,皇帝是怕自己因为和范中林积怨太深,硬把罪名加到范铭远头上。果然,刘宣接着说:“看来丞相今天要审他,那朕也正好听听。”便招呼齐砚山搬来张椅子,大剌剌地坐下了。他原来也想给丞相看坐,可没想到一上来,赵绾就挑他的刺,心里便有了气。皇帝不让坐,赵绾只能站着。
      两人正沉默之际,狱卒把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拖了上来。那人穿着肮脏的囚服,身上沾满了尘土和石灰;他的头发干枯地垂在面颊边,脸上交织着污秽和血痕。
      刘宣一看,不禁大惊:这哪里还是范铭远?这家伙从来都生龙活虎,可现在哪里还有个型?别说是刘宣,狱卒也觉得错愕——这少年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般惨淡光景的?
      “皇上万岁,万万岁。”范铭远蜷着身子匍匐在刘宣脚下,哑着嗓子说道。刘宣哪里见过他乖顺的模样,心里暗骂这大内牢狱把人都扭曲了,早知如此,便不把他关在这里。当下憋了一口气道:“你抬起头来。”
      范铭远犹豫了一下,还是抬头迎向刘宣的目光。看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刘宣心中很不是滋味——这对于范铭远,是不是太沉重了呢?毕竟他在刘宣的印象中,只是一个无忧无虑未经世事的少年。
      然而范铭远不是。他已经不是那样很久了。范铭远安静地跪着在地上,看着那居高临下的人——他华贵无双,他趾高气扬。而刘安身首异处,在地府徜徉,并且很快,自己的家人也将遭此噩运。范铭远的眼神吐尽一切真挚与诚恳,可是他的心中燃烧着一团火焰。那火焰叫嚣着:扑上去,杀了他!杀了他!范铭远的身体因为其努力克制而微微颤抖着——虽然他想演好这场投诚的戏,可他的演技还不那么纯熟。
      所幸,刘宣以为这颤抖源于范铭远的恐惧。他在想,也许自己变得可怕了——谁又能说不是呢?那夜,他看着眼前杀戮无情,血肉横飞,却无动于衷,甚至还想披甲上阵。那时他脑子里只存在一个念头:赢得皇位——齐砚山李崇善都被抛在脑后。
      他甚至忘了身边的赵绾。
      刘宣心里一激灵,把自己拉回眼前来。这时旁边一个刑部的官员已摊开了簿子开始记录,赵绾也开始问话:“你可知道范中林犯了什么罪?”
      “知道。”范铭远缓缓把头垂下。
      “你为什么知道?是否他以前告诉过你?”
      “在……那个晚上才知道的。”
      “你把头抬起来,看着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范铭远心中骂了赵绾一句,只能抬眼看着他,说:“宫里有个侍卫去向父……他报信,我偷听的。”
      “这样的事怎么会让你听到?”
      “那时他以为大功告成,就松懈了。”
      “好。你为什么出现在宫中?”
      “我以为……皇上当时处境不妙,就抢了那侍卫的衣服,潜进去了。”
      “你凭什么能进去?”
      “大人……想必也知道,当时宫里乱成一团,守门的侍卫都不知道哪里去了……”
      赵绾自然知道——那些侍卫是铁铉带人冲进去时在他眼皮底下杀的。他继续问:“你要是想帮皇上,为什么先去找刘安?这是一般人的想法吗?”
      范铭远听赵绾叫“刘安”,便知道靖王的封号已经被去了,心中更恨,但也勉强按下,道:“在乱军之中一时间找不到皇上,情急之下想劝……五皇子投降,便去找他。”说到这里,范铭远看了刘宣一眼。刘宣正皱眉听着。
      “哦……你觉得你能说动他是吗?”
      “……当时倒没有细想,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你干脆杀了刘安?据晏和宫的侍卫说,你们感情甚笃啊,就是因为觉得你会帮他,当时才放你进去了。你怎么就下得了手呢?”范铭远听到一个“杀”字,又想到那夜情景,心中暴喝:你们这些恶首,今日竟敢来盘问我!于是眼里闪过一丝凶狠。
      他的眼神原本疲软无力,这时忽然变得杀气腾腾,然而只是一刹那,赵绾却捕捉到了。可惜范铭远面对着赵绾,而不是刘宣,刘宣便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不过,就算刘宣面对着他,也未必就能如阅人无数的赵绾那样敏锐。
      于是赵绾步步进逼:“你年纪轻轻,城府却如此之深,随时可以背叛自己服侍了十几年的人,陛下又怎么能相信你!”
      说罢这话,赵绾看了刘宣一眼,果然,他脸色阴沉下来。
      “我当时没有那样的念头!”看来范铭远还是年轻,经不起赵绾的攻击,顿时激动起来。“我只是要劝他出去,可是他不答应……我、我情急之下就动了手。”范铭远跪着转向刘宣:“我心里焦急,不知轻重……竟然就……”刘宣听了范铭远这话,无端生出一种亲近感来——他果然还是如此气盛。至于他出手如何,跟他打了七八年架的自己自然最清楚——那就是四个字:好勇斗狠。
      然而他不知道,范铭远面对刘安,无论怎样心急,也可以一退再退,招招斟酌。
      一念错,念念错。
      范铭远见刘宣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知道他已信了自己八分,紧接着说:“铭远可以指天发誓,自己跟随五皇子多年,那只是职责所在。铭远过去心中从来只有太子,将来心中也只有陛下!”这话范铭远考量多时,已在心里念了无数次,这时一说,自然无比流畅,如同由衷而发。
      刘宣听他斩钉截铁的语气,很是受用,故意正容道:“你父亲却没有你的忠诚,这可如何是好?”
      “父……范中林犯下这等重罪,实非铭远所愿……其罪、不容赦。铭远听凭陛下处置,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以偿罪孽。”范铭远重重往地上一磕头,刘宣的笑容渐渐绽开,却看不见在他把头埋下去之后,眼中又涨满了愤怒和憎恨:父母之恩,永生难忘;如有天谴,范铭远大仇得报,即当领受!
      赵绾看见刘宣脸上又露出得意的表情,暗道不妙。果然,刘宣留下一句:“你在此静候几日,朕自然会念及你的忠心,还你一个公道”,便心满意足地走了。
      赵绾紧紧跟着刘宣步出牢狱,拱手问道:“陛下打算怎样处置他?”
      刘宣心下道,方才自己已经说了,要还范铭远一个公道,丞相却还追问,岂不是把自己的话置若罔闻吗?然而当下也不敢发作,因为他深知自己此刻立足不稳,赵绾在朝中却根深叶茂,又是新朝功臣,一定要与他小心周旋,便道:“丞相以为呢?”
      赵绾脑海中闪过范铭远那一瞬的眼神,道“这范铭远定非池中物!还是永绝后患为妙。”
      刘宣心道这人今天怎么老跟自己过不去?究竟是谁比较了解范铭远?他想了想,耐着性子说:“丞相不必过虑,明日早朝再议。”
      刘宣转身离去,赵绾看着他的背影,蹙了蹙眉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投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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