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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火种 ...

  •   大年刚过,弘国的年号就由“元狩”被改为“应天”。按理说,这是新皇帝真正开始执政的标志,理当天降祥瑞,万象更新。可是天公偏不作美,在京城刮起了一股冷风。原先还在街边吆喝的小贩清早都爬不起身来,家家户户也都死死关上了门窗,只剩几片枯叶在清冷的街道上有气无力地打着旋儿。朝堂上的气温,却比这还低。
      年轻的皇帝正和底下的文官集团对峙着,脸上显然强抑着愤怒,竭力显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他大声说道:“朕不过是要让他功过相抵,赦免一个忠心之人。”
      新任刑部尚书谭直握着象笏上前一步,道:“陛下息怒,且听微臣一言。此人虽有功劳,但毕竟血浓于水,难保范铭远不会另有图谋。请陛下三思,将他一并严办,以绝后患。”
      刘宣心里气得几乎要炸开,他已经不是在为范铭远辩驳,而是为了帝王的尊严战斗。范中林垮台以后,朝中许多文武大臣顺势倒了,这剩下的人,竟然几乎都唯赵绾马首是瞻。
      经过这场夺宫之变,赵绾的声望功绩已达颠峰。他已位极人臣,封无可封,但刘宣有些忌惮其他功臣不满,便封了他诚意侯。这爵位随是个虚名,却也是名高行景的表现。大臣们觉得赵绾再蒙圣恩,暗地里羡慕他屹立两朝而不倒,自然是削薄了身子往他门缝里钻。赵绾既已决心全力辅佐新皇帝,自然不愿意还如从前一样,所以只是在场面上敷衍应付。但那些大臣们又哪里心甘!
      今日早朝前,他们听说丞相主张斩了范铭远,内心也不那么把刚登基的小皇帝放在眼里,自然都站在赵绾的一边。
      刘宣又气又恨,冷笑道:“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能有什么图谋!”
      赵绾见话已说透了,刘宣却还固执得很,只能跪下道:“陛下三思。”大臣们见丞相跪下了,也几乎都跟着这么做,只剩下几个人稀稀拉拉地站着——那个时候,得罪丞相是需要勇气的。
      皇帝知道,自己要让步了——虽然他不甘心就这样败下阵来。
      这件事情要快了结。赦免不了他,就保住他的性命吧。
      刘宣看到这几站着的人当中还有钟其嘉的父亲——当朝翰林钟源秋,便问道:“钟学士以为应当如何?”
      钟源秋为人极为谨慎,恪守中庸之道,并且把自己的人生信条忠实地传给了儿子。刘宣知道他是一个这样的人,所以才在这时候问他,目的就是为了让双方都有一个台阶下。果然,钟源秋正容说:“微臣以为,应当按律,发配他充军戍边……一切还请皇上定夺。”
      刘宣听了最后这句话,气终于顺了些:“事情就这么定了。”
      赵绾一听,还想说什么,但刘宣扫过他一眼,说:“众爱卿不必多言。退朝!”

      这场较量,双方都没达到自己的目的。但刘宣明白,是自己输了。本来,虽然就算范铭远没有去找刘安,自己也已经胜券在握,但他好歹也算一片忠心。范中林的罪行即便累及他,也应当功过相抵。没想到自己这样合理的想法竟然因为赵绾的异议落了空!
      这次朝会,刘宣算是见识了赵绾的能量——一呼百应,有恃无恐。
      仔细想想,当初自己的太子之位能勉强坐稳,是赵绾在暗中襄助;范中林和贤妃的阴谋,是赵绾告诉自己的;自己能在关键时候及时赶回来,也多亏了他报信。
      这太可怕了!刘宣忽然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背上冷汗直冒。
      他能这样帮自己,也能如法炮制去帮别人!哪一天自己和父皇一样惨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
      不能再这样下去。刘宣暗暗想着,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范铭远被发配到漳州戎都戍边。既然叫戎都,必然是多见兵戎的地方。事实上,这是弘国在失去同云州以后,面对岳国的门户之一。虽然赫连军南一口气吞了弘国一个州,起义兵变时有发生,导致他多年没敢再奋勇向前,但戎都就在漳州的边境上,还是能常常遭遇小规模战役,烧杀抢掠更是日常游戏。范铭远到了那里,随时能中一支冷箭挨一记明刀——总而言之,凶多吉少。
      然而赵绾不放心。范铭远在一瞬间暴露的杀气让他寝食难安。也许是错觉,也许是误断,但他不能放过——一定要为新朝永绝后患。只可惜皇上对他已经没有了当初的信任,现在又正在气头上,自己再怎么说都不会有用。
      想到范铭远已经起解,时不我待,赵绾终于把纸笔摊在眼前。他决定修书一封,派人赶上去交给押解范铭远的士兵。其内容可想而知,自然是伺机解决。
      那时赵绾以为,将来皇帝即便追查,也最终会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
      可这封信还没送出京城,就被人截获了。
      禁军百户卢兴祖小心翼翼地把信交到皇帝手中。读过了信,刘宣压抑着内心的悲愤,颤着手把纸揉成一团。
      赵绾,你竟然敢私决犯人!
      刘宣红了眼眶,嘴角却泛起一丝诡谲的笑,不知是恨是悲。卢兴祖将皇帝的表情看在眼里,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范铭远不知道这围绕自己发生的一切。他按照计划被押往戎都,同行的还其他囚徒。他们犯了不同的罪,有的老得要旁人搀扶,有的还年幼得不会走路;有的曾经做官,有的本就是流寇。
      今天,范中林和贤妃的党朋就要被处斩。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被贤妃派去抓蕊儿家人的两个侍卫当初已经由她自己善了后,范中林和前任刑部尚书便默契地隐瞒了投毒案的真相。对于后者来说,他可以逃过凌迟的酷刑;但对于范中林来说,他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的幺子。
      他站上刑台才终于知道,范铭远没有被一并押来。
      对底下唾骂的人群和他们投来的秽物,范中林都不以为意。
      他在心中狂笑:老幺,爹会在天地间注视着你!
      仿佛是听到父亲的呼喊,范铭远回头看了一眼他在此生活了十六年的京城。铅灰色的天空飘下鹅毛大雪,远处的成京已经银妆素裹茫茫一片。
      虽然没有如自己所愿留下来,但总算能活着离开,这说明皇帝对自己多少还有信任。
      有个兵丁看见范铭远嘴角泛起笑意,忽然踹了他一脚:“笑什么笑?!还看!快走!”
      范铭远“哎呦”了一声,便扛枷带锁地急急往前赶。

      成京,我一定会回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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