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夜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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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宣心里七上八下。他全身所有的肌肉都紧绷着。他的耳朵注意着周围一切的声响。他的眼睛飞快地扫过这个狭小的房间。
“赵相究竟有何要事相商？”刘宣说着，同时也在观察赵绾。事实上，这件事情刘宣做起来游刃有余。因为他无数次偷偷打量赵绾细致的五官，挺拔的腰身，然后为自己感到懊恼；他也看着赵绾眼中的锋芒被一点点磨去，看着细纹一道道爬上他的眼角，然后对他感到怜惜。可是现在，刘宣只想从赵绾的神色中找出他行动的动机。是忠诚，是私心，还是背叛？
可是刘宣无暇多想，赵绾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他脚下。
刘宣一头雾水，忙说：“赵大人这是何苦？快起来说话……”
哪知赵绾也不管，埋头自顾自说：“臣发现太师与贤妃勾结窥伺皇位，而殿下英明仁孝，赵绾唯恐奸人更为嫉恨，却苦无证据不敢妄报皇上和殿下，望殿下深察！臣旧有私心，害怕反遭算计担起诬害忠良的罪名，竟拖延至今日……臣死罪……”
刘宣听了这话，脸色煞白。父皇对刘安的偏爱，朝野上下人所共知。他也知道刘安的存在是个威胁。可是，这是个威胁，毕竟有点虚。
如今，有人信誓旦旦地告诉他，这个威胁成为了危险。而这个人，是他一直希望去相信的人。
刘宣知道范中林和赵绾是对头，但就算他想扳倒范中林，这样大的事情，总不能信口胡诌。何况，他与其指望自己，不如向父皇求助。如果父皇也不愿意动范中林，那任他怎样也是无用；如果说他只是在为自己将来的出路作打算要站在自己的一边，那正力孤的自己，也能借他稳住阵脚。
然而面对赵绾，刘宣难以以理智分析一切。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自己眼前屈膝的赵绾，不禁感到一丝心酸——他究竟不可能永远是那个清冷而有些怨忿的青年。
刘宣缓缓坐到冰凉的石砖上，跟赵绾对视着。赵绾显然没有预料到刘宣的举动，忙说“使不得”。
刘宣虽然内心风起云涌，但看上去很平静。他说道：“大人不愿起来，刘宣只好陪着。大人这一片赤胆忠心，刘宣感激还来不及，又怎能怪罪？还请大人说说始末。”
赵绾没有想到刘宣如此反应，大为受动，便把事情告诉了他。
原来有个叫孟勘实的五品礼部郎中。当年他和赵绾一起进京赶考，盘缠用尽时赵绾帮了他一把，后来他和赵绾同榜中了三甲，得了同进士出身，便对赵绾的帮助感激不已。这个孟勘实很喜欢跟一帮朋友到一座叫醉仙楼的酒楼饮酒作诗，没事儿就到那里坐。开始确实很多人参加——包括赵绾——但后来只剩下孟勘实自己一个人。孟勘实常坐的位置正好能看见太师府侧门和后门。太师府自然不是冷清的地方，这两扇门虽然不甚宏高，却也引得许多人去钻。孟勘实便以观察这些人这些人为乐。结果，他竟然发现了一些曾经跟自己举杯放歌的人。幸好他比较豁达，不以为意。
不过后来孟勘实又发现了一个高瘦个儿的商人。本来这个人不甚起眼，孟勘实注意到他是因为一件奇特的事。这个人进门前的一瞬间，竟然随手把自己的胡子揭掉了。
孟勘实一下傻了眼，乔装打扮？这是唱的哪出啊？江湖？绿林？
孟勘实真无愧于自己这个名字，挪了个更近的地儿继续观察。这个人一年能出现几回，基本都让他碰上了。揭胡子的事情再没有发生，可是这个人越看越像王苓川。作为礼部的人，孟勘实跟王苓川接触的机会还是比较多的，尤其在晏和宫要祝寿庆生的时候。
于是，他左思右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赵绾。
虽然赵绾告诉他要远离是非，但不久之后范中林查探一番，还是暗暗把孟勘实划作赵绾朋党。后来孟勘实因为“醉酒闹事，欺霸百姓，”被范中林一脚踢到漳州戎都做了个军中参随，就是文书。赵绾原来想帮他一把，他却说，边疆更好，省心了。于是孟勘实就拖家带口上任去了。
这孟勘实真是个有趣的人，刘宣心道。此刻他倒真的平静了。真能确认此事，比悬着担忧怀疑更让他安心。既然你们要来，那就来吧！
刘安，你怪不得我。
虽然宦海诡谲，不亚于战场残酷；虽然他曾经以为自己第一次战斗的对手将是赫连军南；但十七岁的刘宣就此开始了他人生第一场战争。
前路茫茫，但他不能畏惧，不能退缩。而且，他终于有了一个帮手。
“今得大人襄助，刘宣感激，”他眼神坚毅，一字一顿地说，“他日必将大人引为肱股，永不相负。”
刘宣这样说的时候，心里的确也是这样想的。从前他还对赵绾有几分提防和畏惧。然而如今，他只能对他信任。这对他来说再简单不过，毕竟，他对他的眷恋是这样深。
赵绾听了这话，竟然红了眼眶，连连谢恩。
刘宣心中一软，半扶半抱地将赵绾从地上带起来。赵绾毕竟不年轻了，这样长时间跪在冰冷的地上，双腿早已僵硬。
这时，已经下定决心的刘宣仿佛暂忘了一切纷扰，他有些贪恋这来之不易的肌肤之亲，又怕赵绾觉得失了面子，只好撒了手。可是赵绾早已跪得麻木，这一下哪里站得住！他身子正往下坠，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捞起，扶到椅子上。赵绾惊慌而惭愧地看着刘宣，说：“臣体弱力衰，劳烦殿下了。”
“大人年华正盛，谈何力衰！今后还有赖大人。”刘宣眉目一扬，爽朗地笑起来。
在这个天气转寒的秋夜里，刘宣的笑如同阳光刺痛了赵绾的眼。他以为他们的未来也将如同这个笑容般灿烂。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夜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