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莱/TL永生之劫》荆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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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封印着百年来未曾出现过的北密林徽记的信，告知了这个令人心碎的消息。莱戈拉斯捏着信纸反反复复地读，即使那并非是由国王亲自书写，即使他已经可以倒背如流。曾经他有多渴望携带北方森林气息的信件，现在他就有多憎恨。他宁愿自己从不知道。而一旦他知道了，他就无法再冷静。

　　理智和克制都在离他远去。魔戒的力量又在引诱他了。但并不是，黑暗已经散去，作祟的是他内心的魔鬼。

　　塞西莉亚走进寝殿时，看见这位勤勉的领主一反常态没有坐在书桌前，而是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出神。莱戈拉斯眼角通红，肤色苍白如纸，不知道是因为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还是因为他哭了太久。他看上去就像琉璃那样美丽却易碎，这副模样让塞西莉娅不敢轻易打扰他，她担心哪怕是空气的震颤都能让他滑落，然后就此粉碎，他现在离悬崖只有一指宽了。接着莱戈拉斯说话了，气息十分虚弱：“让他们把我的马牵出来，准备好干粮，我要去为父王送行。”

　　莱戈拉斯原本打算独自前去，但塞西莉亚让他意识到他的决定是冲动而幼稚的。如果他非要和瑟兰迪尔见面，那也绝不能以情人的身份，而作为儿子——一名权柄在握的领主，他们就必须要拿出足够的礼节。

　　最终领主派出了一支仪仗队和一支护卫队，携带着无数献给精灵王的宝石和金子，还有产自伊锡利恩的美酒，浩浩荡荡地前往灰港。他们在一个仲夏日的黄昏抵达目的地。舒恩湾扬起白色的帆影，精灵王的船只停在宁静的薄暮中，白色的沙滩被落日浅金的余晖覆盖。

　　伊锡利恩的旗帜从遥远的青翠原野逐渐靠近时，林地王国的木精灵们发出了阵阵欢呼。

　　他们的王子殿下来了！

　　在那塔沙瑞楠的柳树下，我走过春天。
　　啊！那景象和那春天就在南塔沙瑞安！
　　那真是不错的感觉。
　　在那欧熙瑞安德的榆树林里，我走过夏天。
　　啊！那光芒和那欧熙七河美妙的乐声，
　　都是夏天独有的景象，
　　我本以为那是最好的美景。
　　我又在秋天来到了尼德瑞斯的柏木林。
　　啊！那黄金和暗红的落叶，都在
　　塔那耐多的美丽秋天中，
　　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在冬天，我爬上了多色尼安的
　　高地松林中。
　　啊！那风吹、那白雪，和那欧洛娜嵩
　　冬日的黑色枝枒！
　　我放开喉咙，对著苍天歌唱。
　　这些大地现在都隐在波浪之下，
　　我只能走在安巴伦那、塔伦莫那、阿达罗亩，
　　走在我的土地上、走在法贡森林中，
　　此地的树木根深，
　　年岁比树叶还要厚重，
　　在那塔瑞莫那罗亩。

　　无忧无虑的木精灵们唱簇拥着阔别百年的王子走向王帐，一路上美丽的女精灵们围着他唱歌，送给他鲜花编织成的花环，夏天的暖风吹拂过面颊，若不是空气里咸湿的味道昭示着大海就在不远处，莱戈拉斯几乎要以为自己正置身于密林的宴会中，而他的王正坐在长桌尽头的宝座上。

　　西尔凡们赞美他，祝福他，热情地诉说对绿叶王子的想念。莱戈拉斯无法被他们的快乐感染，他的胸口像堵着石头。他想报以微笑，但脸上的肌肉却因为长年保持严肃的表情而不听使唤。他希望这条路能够长一些，最好没有尽头，因为他知道当他走完这段路，他们就会分别，中洲大地上将不再有精灵王的只言片语。

　　终于，莱戈拉斯来到了王帐前。侍卫都已退下，留下父子独处。他深深地呼吸，掀开帐帘，国王高大的身影背对着他，宛如沉默的对峙，他们都维持着前一刻的姿势。

　　在那几秒钟，却像是一万年那么长的时间里，莱戈拉斯凝望着国王明亮的金发，银灰色的绸缎披风，垂到脚踝的岩石黑长袍有些空荡荡的。他想象着瑟兰迪尔此时的神情。他的视线是滚烫的，呼吸却一片冰凉。

　　不要转身！莱戈拉斯的心在震颤。我还爱你，天父说我们不能相见！但他又充满凄苦地期待着，转过来，看看我，Ada，看看我！两个截然不同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咆哮，他仍然紧盯着父亲的背影，那银灰色的披风掀动一角，在莱戈拉斯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身处瑟兰迪尔温热有力的怀抱中了。

　　不知是莱戈拉斯先扑了过去，还是瑟兰迪尔先拥住了他。他们紧紧拥抱，金发纠缠在一起。

　　“My tithenlass…”瑟兰迪尔深深叹息，捧住独子的脸，他清晰地感觉到指间下的肌肤包裹着的骨骼，他心中涌上一阵酸楚，“绿叶，你瘦了很多。”他不断用指腹摩挲莱戈拉斯的脸颊，克制着想要吻他的冲动，最终将嘴唇贴上他光洁饱满的额头。

　　莱戈拉斯闭上眼感受这一刻，他情愿用永生去交换时间停留在这里，但梵拉听不见他的祷告。他用手指代替亲吻，一遍遍地描摹父亲高挺的鼻梁、锋利的眉尾，和微微颤动的睫毛，直到他们的呼吸混杂在一起。

　　“我喜欢你戴王冠的样子，它很美。”瑟兰迪尔强迫自己将视线转移到莱戈拉斯金发上那顶线条简洁的银色王冠，他后退了一步，退到一位父亲应有的距离外。

　　“是吉姆利的族人做的，”久违的温暖笑意绽放在莱戈拉斯的唇角，“Ada，我请矮人为您也打造了一顶金子和白宝石的王冠，胜于我的百倍，就在进献的礼箱中。”

　　“伊锡利恩被你治理得很好，我在拉斯嘉兰听到无数赞美它的诗歌…”瑟兰迪尔回避着儿子充满期待的目光，他们不能再逾越一步了，他为此无比痛心。辛达精灵王美丽的薄唇中吐出迄今最高的赞美，“my son，我为你骄傲。”

　　然而王子想要得到的并不是嘉奖。“Ada，可是我很累，我很想你…”莱戈拉斯的蓝眼睛浮起波光，如同冰河破碎，瑟兰迪尔的心也跟着碎裂了，他生来无拘无束的小王子是怎样孤身一人坐在那又高又冷的王座上？当他遇到棘手的问题时，是否会渴望Ada的帮助？都是他的过错，给他曾妄图永远保留这片绿叶，但伊露维塔残忍地将他最后与全部的幸福夺走。

　　他们彼此凝视的目光又热烈又哀凉，每一秒钟的流逝都离分别更近一步，沉重地压在国王父子的心口，气氛凝滞得令人难以呼吸。有太多的话想说，却没有力量继续假装若无其事地交谈，它们全都哽在喉咙里，马上就要化作呜咽。瑟兰迪尔再难维持平静的外表，他再次把莱戈拉斯揽入怀中。

　　今天之后，天父是否会再次降下责罚？但一个事实已经昭然若揭，他们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单纯的父子关系中去了。

　　伊露维塔亦是如此认为。在辛达精灵王带领着他的西尔凡子民们登上阿门洲的海岸后不久，他再次降临在正在修建的宫殿中。

　　“你们违反了和我的约定。”创世神依然未曾显露身形，只有威严的嗓音飘荡在尚且朴素的大殿中。

　　高挑的精灵王走下王座，冷静地回应道，“伟大的一如，我不认为父亲与儿子的告别，应该受到这样的指控。”

　　瑟兰迪尔手握权杖，昂首伫立在大殿中央，金子与白宝石打造的璀璨王冠下，灿烂的金色长发几乎融入圣光之中，造物主精心刻画的美貌呈现出一种超然的神性与无畏。

　　“那么辛达国王，你一定不会忘记你保留了一对戒指。”伊露维塔的声音不辨喜怒，“我的孩子，我无所不知。”

　　精灵王睿智的双眼依然平静：“我承认。”

　　那对戒指，他的确曾想要毁了它，但莱戈拉斯的眼泪让事情也许无法挽回了，他预知到一切终究会来临。

　　“你们应当受到惩罚。我不能再宽恕你们。”

　　“我愿意承担所有的罪责，恳请您宽恕莱戈拉斯，我是生养他、教导他的父亲和国王，他所犯的一切错误都是由于我的过错。”

　　金发的辛达精灵王双手摘下王冠，丢开权杖，修长结实的手臂举过头顶，优美的仪态和紧绷的下颌令这虔诚的动作也不乏国王的尊贵和威严：

　　“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伊露维塔没有拒绝，也没有正面应允：“my son，我理解你作为一个父亲想要保护子女的心情，我将赐予你一个祝福的机会。”

　　瑟兰迪尔怔住了。他要赋予莱戈拉斯怎样的祝福，才能避免他受到伤害？他在经历短暂的思考后，慎重地说：“我希望…祝福莱戈拉斯永生不死，不伤不灭。”

　　“我应允。”天父的笑声中似乎隐藏着某些别的东西，让瑟兰迪尔心头弥漫上一丝难言的不妙。

　　“而你，林地王国的第二任国王，欧罗斐尔之子，瑟兰迪尔，我的首生子。”天父静静地宣判，“死亡是我赠给次生子人类的礼物，你以戴罪之身，不会获得死亡。”

　　瑟兰迪尔的神情平和而镇定，冰蓝色的双眼如同没有一丝涟漪的湖泊，他不在乎他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只要他的独子可以安然无恙。莱戈拉斯终将会西渡，他已成长为一位贤明的君主，精灵的生命很漫长，他会慢慢忘记伤痛，总有一天，会遇到真正的爱人，即使没有父亲在身旁，他也可以好好生活下去……在那短暂的时间里，他曾想过是否要请求一如让莱戈拉斯忘了这一切，但就像生死，那是莱戈拉斯的权利，他不能左右更多。原谅他是一个自私的父亲，他只想留住自己的孩子。

　　“西尔凡们刚刚登陆蒙福之地，需要你的带领。在这一切完成之后，你必须前往曼督斯。瑟兰迪尔，你失去了转生的权利，会以灵魂的形态，被永远囚禁，直到乐曲的终章，阿尔达世界毁灭。”

　　王冠重新回到瑟兰迪尔的金发上，他的眼睛隐藏在浓密睫毛的阴影之中，缓缓吐词：“我会做到。”

　　圣光渐渐消隐，伊露维塔即将离开，创世神没有身形亦不受限制，他的意志自由来去于宇宙的每一个角落。离去前，他放生大笑：

　　“你的父母和妻子都在曼督斯等待转生。瑟兰迪尔，等你也到了那里，该如何向他们解释你和你的亲生儿子相爱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