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莱/TL永生之劫》荆十七

22、22

　　第四纪元的某一天，木精灵们西渡后不久，他们的领袖，至高王瑟兰迪尔卸任，随后只身离开他们刚刚修建完善的家园，在那以后，再也没有任何精灵见过这位曾经的金发精灵王。木精灵们拜访智者埃尔隆德，和女皇凯兰崔尔，甚至前往了众神的居所，都没有得到瑟兰迪尔王的下落。他消失在蒙福之地，从此只出现在精灵们怀念他的诗歌中。

　　瑟兰迪尔是精灵的国王。
　　唯有他的国度美丽自由
　　从海洋延伸到翠绿的山头。

　　他的宝剑削铁如泥，他的长枪无坚不摧，
　　从远方就可见到他闪亮的头盔；
　　无数的明星出没穹苍
　　全都映在他银盾闪亮。许久之前他策马离去，
　　无人知晓他后来的境遇；

　　莱戈拉斯在瑟兰迪尔西渡的两年后，开始带领他的族人西渡，他则一直留在中土直到人皇埃斯泰尔辞世。中土最后的精灵公主暮星也陨落后，莱戈拉斯带着他已经白发苍苍的矮人朋友从他曾经的领土海岸扬帆起航。但他们在海上航行的第十天，依然没能找到通往维林诺的笔直航道。

　　吉姆利已经很老了，他睡着的时间远比清醒的时间长，莱戈拉斯开始担心他能否撑到抵达阿门洲的那一天。

　　他们从伊锡利恩带了大量的特色美酒和食物，原本是要带给已经西渡的子民们和瑟兰迪尔王，现在成为了他们的救命稻草。漂流的第四十六天，吉姆利突然从昏睡中醒来，他用浑厚有力的声音呼唤莱戈拉斯，眼睛异常明亮。首生子的天赋让莱戈拉斯察觉到了分别时刻的来临，他伤感地握着吉姆利干枯的手，矮人布满皱纹的脸上咧出两道深深的笑纹：“我要走啦，老友。”

　　莱戈拉斯悲伤不已：“对不起，吉姆利，对不起……“如果不是他带上吉姆利西渡，他怎么会死在路途上呢？

　　吉姆利吭哧吭哧地呼吸：“圣战的功勋延长了我的寿命，我的妻子和子女都死了，阿拉贡也死了，现在只剩下你了。我并不想去阿门洲，那个地方怎么会有矮人的容身之地呢？我只是不想你孤身上路。现在我也不能陪你了。莱戈拉斯，别难过，我就要安眠了，永别啦。”

　　说完他便与世长辞，莱戈拉斯海葬了他。之后他又孤身漂流了一个月，终于看到了笔直航道的入口，在阿门洲的轮廓出现在远方的天际时，雷电和乌云突然笼罩了海面上空。

　　“你不能再前进了，精灵。”隐藏在雷电中的声音说，“你是罪恶之人，无权进入蒙福之地。”

　　莱戈拉斯在夹杂着暴雨的狂风中勉强稳住身形，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脸上，他全身湿透，心中涌上最深的恐惧，他大声喊道：“我的父亲呢！他上岸了吗！”

　　“我无需回答你的问题。现在，调转船头，中洲尚可接纳你。”

　　“告诉我！”莱戈拉斯无力地跪倒在船头，被打湿的金发一缕缕垂在额前。Ada没有回来，他已经遇难了吗？他颤抖不已，对着天空绝望祈求：“求求你告诉我，我愿意长眠在海底！”

　　狂风和闪电歇止，短暂的沉默后，隐匿的神明说：“他已经上岸。”

　　一个巨浪拍翻了精灵的船，莱戈拉斯随之沉入大海。

　　也许是天父对他存有一丝垂怜，莱戈拉斯没有溺亡，随着洋流最终回到了中土。他是第一个被维林诺拒绝而回到中洲的精灵，他不愿去寻找那些仍然留存的同族，用斗篷遮住了自己，辗转回到密林。

　　密林的宫殿荒废已久，杂草掩盖了界碑，藤蔓遮挡了大门。莱戈拉斯宛如一个游魂，漆黑的斗篷裹住了他修长的身体，他踏着幽无的步伐穿过森林，森林之王的血脉让他畅通无阻，王宫大门为他开启。

　　尘封的宫殿一如往昔，灰尘在空气中弥散，莱戈拉斯一路走，一路点燃灯柱。这座恢弘的宫殿依然保持着精灵们还居住时的建筑，只是空空荡荡。穿过廊桥，精灵王的宝座依然高高伫立在王宫的最高处，但已经空无一人了。他循着记忆回到精灵王的宫殿，那个暗门也还在，连接着他的寝殿。

　　一百五十年了，他离开这里，已经一百五十年了，一个人类一生也达不到的长度。

　　莱戈拉斯留恋地凝视着宫殿的每一处，他重新打扫了一番，住了进去。他在这座巨大的王宫中独自生活了一千年，久到中洲的魔法已经完全消失，留守的同族□□湮灭回归曼督斯，他却一成不变。

　　他感到厌倦，他从未有一刻停止过西方蒙福之地的父亲。但维拉禁止他通过笔直航道进入阿门洲，他在一个冬日的夜晚，用匕首刺穿了心脏。

　　他确信这样的伤口会让精灵死去。但他没有死，他甚至找不到胸前的伤口，他几乎就要怀疑自己是否是在做梦了。莱戈拉斯尝试了无数种死法，但通通对他无效。他终于意识到，维林诺完全拒绝了他。他会不断复活或是重生，灵魂永远无法脱离□□回归曼督斯的殿堂。

　　莱戈拉斯停留三千年了，他的容颜仍然美丽年轻，心却比新生的世界更苍老。他见证了中洲的末日，海水淹没了陆地，一切文明覆灭，又重生。他见证了没有传说的时代开始，中洲不再是中洲，她有了许多的名字。他唯一的容身之处已经随着上个时代的陨落毁灭了，他无处可去，四处流浪。岁月和风霜从不在他的外表上留下痕迹，却在他的心上刻满划痕。面对崭新的时代，崭新的世界，崭新的文明，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因为他已经遗落了唯一的心。

　　他又一次经过海边时，突然想再次出海，即使阿门洲仍然拒绝他，他也应该试一试，也许有别的办法可以登陆呢？海的召唤折磨了他三千年，他的心在海岸的另一边，众神的所居之地。

　　大海一望无垠，精灵的金发在烈日下像钻石般闪亮，莱戈拉斯坐在船头，他的精灵眼看到远方的海面上漂浮着一个匣子，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一个从阿门洲来的匣子，有着精灵魔法的匣子，他熟悉的魔法，父亲的魔法……

　　当莱戈拉斯捞起那只湿漉漉的匣子打开时，他眨眨眼，那滴悬在眼睑上的泪珠，终于落了下来。

　　匣子中躺着两枚一大一小的银色戒指，瑟兰迪尔从他手中收回，决定销毁的戒指。但他保存了它，用魔法珍藏起来，带到阿门洲。可是为什么，它会在海上漂流？

　　Ada是否出了什么事？这个可能瞬间击倒了从来波澜不惊的精灵。我一定要登陆阿门洲，莱戈拉斯想，这是我唯一能得知Ada消息的途径。但他依然失败了，把守航道出口的神明驱赶了他。他回到中土，一边赚钱一边造船，继续尝试。他有时自杀，有时出海，一次又一次。他必须要登陆阿门洲，不管有没有可能，不管多么艰难，那里有他的父亲。

　　“你的儿子又来了。”星后瓦尔妲蹙着眉，笔墨无法描述的美丽容颜上流露出淡淡的愁绪，“他很执着。”

　　曾是精灵王的灵魂依然气度不凡，令人生畏，他透明的高大身影如石头般冷酷，眉心隆起折痕：“为什么要一直折磨他？”

　　星后和她的丈夫很喜欢并同情这位昔日的辛达精灵王，他们在一如允许的范围内给予他一些小小的特权。早在莱戈拉斯第一次试图闯进维林诺时，他就已经知晓。
　　“首生的精灵啊，是他在折磨自己。”星后回答。

　　瑟兰迪尔无比痛心，他终于听懂了天父应允他的祝福时那狡黠的笑意，这是个圈套，他可怜的绿叶为此受尽折磨。他看见莱戈拉斯乘着波涛，奋力地想要靠近阿门洲，无形的屏障阻隔了他，但他没有放弃，即便已经精疲力竭。

　　“我要见一如。”他喃喃地说，不再去看这令他心碎的场景。

　　“一如会在他想让你见的时候降临，精灵王，我帮不了你。”

　　这天稍晚些的时候，伊露维塔慷慨地降临了。

　　“你在呼唤我，my son.”

　　“感谢您前来。”即使是灵魂，精灵王仍保持着优美的威仪，“在这几千年中，我想明白一些事。”

　　“是神创造了命运。”他静静地说，而天父没有反对。

　　“我和我的亲生儿子相爱，是由于命运，是您和梵拉们创造的命运，那我们为何要因为这既定的命运承受惩罚？”那双没有实体的冰蓝双眼投去锐利的凝视，“难道我们被安排的命运中，就包括蒙受神的罪责和惩罚？”

　　“魔苟斯作乱中洲大地，费诺亲族残杀，您和众神却都不插手。只有不信神的努曼诺尔人被您亲手摧毁，可我们是您虔诚的首生子女。”

　　“若是做错事，自有法律和秩序来制裁。这不由神来安排。但我们因命运而受罚，伟大的父啊，这并不公平。”

　　天父露出和缓的笑意：“你在指责我吗？my son？”

　　精灵王冷静地回答：“我在恳求您。”

　　“你说得有道理，my son，但决定权并不在你这里。”

　　造物主离开神殿，星后找到了他，她已知晓发生的一切。

　　“我们是否对他们太残忍？”

　　天父一向对他的埃努十分宽容：“如果你感到同情。”一如说，“我愿意给他们一次机会，让他们由梵拉和精灵们审判。”

　　“在那之前，”造物主仁慈地宣布，“可以先让莱戈拉斯进入维林诺。”

　　维拉们秘密召集了维林诺的精灵首领们，有双树纪就受维拉邀请远行至阿门洲的古老精灵英格威和欧威等至高王，也有第三纪元西渡而来的中洲精灵领主塞勒伯恩凯兰崔尔夫妇和埃尔隆德。在审判开始前，星后将莱戈拉斯带到了神圣的曼督斯殿堂。

　　“我赞赏你的勇气，年轻精灵。”瓦尔妲脸上照耀着伊露维塔的光芒，神圣而温柔：“祝你好运。”

　　年轻精灵，当这个词落入莱戈拉斯的尖耳朵时，他几乎失笑，太久了，他流浪在朝生暮死的人类时代，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家伙，没有事物比他更年长了。而在这里，远古众神的领地，有着魔法和不死的美丽生灵的常春之地，他仍可以被称作年轻精灵。

　　而在瑟兰迪尔向他走来时，他是个小精灵，永远。

　　这位高贵古老的精灵王已经没有了实体，他们无法触碰彼此，瑟兰迪尔透明的双臂想要拥抱他的独子，却无力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Ada…”莱戈拉斯依恋地偎入父亲怀中，即使他的父亲只有虚无的身体。那一刻他枯竭了几千年的泪腺和心一起复苏了，他的眼泪源源不断，穿过瑟兰迪尔的身体，破碎在神殿的地板上。

　　“我的绿叶…”瑟兰迪尔抬起手，想要为他的孩子擦去眼泪，却再一次地穿过了他的身体。

　　莱戈拉斯拥抱着虚无，即使感受不到对方的呼吸和热度，就像身处两个不同的世界。但不重要了，他们已经联系在了一起。维拉在上，不管审判结果如何，他们已经心满意足。

　　尽管已经过去了几千年，但瑟兰迪尔和莱戈拉斯仍在他们统治的木精灵们心中保持着崇高的地位。莱戈拉斯迟迟没有登陆维林诺，他的西尔凡子民们在意识到他们也许失去了王之后只好投靠了原先的瑞文戴尔和萝林领主。木精灵们虽然保守，但也忠诚，当他们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后，尽管暂时难以接受，但仍然愿意为了他们昔日的王投出支持的一票。

　　埃尔隆德则是瑟兰迪尔的老朋友，他和他妻子的父母塞勒伯恩领主和凯兰崔尔女士在瑟兰迪尔和莱戈拉斯相继失踪后曾隐约了解到一部分的事实，他们同样愿意支持这对分离多年的父子恢复自由。

　　凯兰崔尔女士的古老血统发挥了作用，她帮助说服了其他几名首领，这些古老的精灵虽然认为父子相恋不可理喻，但并不希望他们的同族遭受如此残忍的折磨。

　　唯一不利于审判的是至高王英格威，他属于梵雅精灵，他认为瑟兰迪尔背叛了他的后代，更不能接受父子相恋。但莱戈拉斯的母亲，瑟兰迪尔曾经的妻子阿芙妮说服了他。瑟兰迪尔进入神殿时她尚未转生，死去的精灵虽然仍有记忆，但那些感情却已经不再强烈而清晰，这是消除痛苦的必要手段。因而转生的精灵有许多都会重新选择伴侣，有的还会选择消除记忆。她并不责怪瑟兰迪尔爱上了其他人，在他们已经分开了五百多年后，他有权利选择新的伴侣；她也不责怪他爱上了自己的儿子，因为这是她已经预见的命运。瑟兰迪尔和莱戈拉斯曾是她最亲最爱的精灵之二，以后也会是。他们都值得新的生活。

　　审判的结果毋庸置疑。造物主践行了他的诺言。那一刻，瑟兰迪尔从金色的发顶，到那张超然俊美的脸庞，再到肩膀和手指，慢慢地有了实形，最后一点光华凝聚在他的脚尖时，他已是个完完整整的血肉之躯。

　　他终于可以拥抱他的儿子，大力地抱紧他，如同抱着整个失而复得的世界。莱戈拉斯在他怀中哽咽，轻轻地呼唤：“Ada.”

　　两枚朴素的银戒被莱戈拉斯托在掌心，瑟兰迪尔唇角绽出喜悦，他捏起小的那枚，郑重地推入儿子的指根，喃喃地说：“不用再取下来了。”他低头去亲吻那修长莹白的指尖。

　　在莱戈拉斯为他戴上戒指时，瑟兰迪尔告诉了他这两枚戒指的经历：“在我进入曼督斯之前，我把它们放进了海里，我想，也许，有一天它们会顺着洋流漂回密林河，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伊露维塔在上，你找到它们了。”

　　他亲吻儿子的鬓发和淡红的唇角：“你的父亲爱你胜过一切。”

　　“我也爱您胜过一切，Ada，”莱戈拉斯紧握着他父亲的手，“我们不会再分开了吧？”

　　“永远不会，my s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