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不永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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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有雨，庭榭的早棠花凋谢落地，薄胧雨雾里有着过浓的香气。
很香的味道。
高采鸾揉揉发痒的鼻尖，瞧着庭院静谧的景色。
今日是宫坤礼，再加上皇太孙的百日宴，皇宫很忙。御膳房几天前就开始着手准备膳食，参加宫坤礼的宫人每天都很忙，御林军的巡逻次数也比之前多了。以往的宫坤，她总是找借口不去，反正有高守湛挡着她也没事，但如今她是大位，是要主持宫坤礼的，当然，在宫坤日之前，她也曾多次去过坤礼处。去坤礼处的缘由，是因姜姬。自上次与杨纯谈话后，她就拜托李破去大理寺找些当年典籍，但温丁两家被瓜蔓抄的记录，并没在大理寺。
大理寺并无所获，几日的坤礼相处也一无所获。姜姬如寻常舞姬般，每日习舞，日常弹琴绣花，与旁人并无什么不同，可恰是这不同，让高采鸾始终安不下心来。姜姬与先皇后几无不同，就算皇宫里很少人知晓先皇后之貌，但初盈的母妃与先皇后相似，许多宫人都知晓初盈母妃，为何如今却没一人对姜姬之貌惊讶？这着实奇怪。
高采鸾也没见过先皇后，她知晓先皇后之貌，是无意在东宫看到的画像。如今说来，能清晰认得先皇后之貌的，只有她父皇和南城房氏。可自先皇后病逝后，南城房氏几乎与中都断绝联系，就是皇室大事也不会前来。而自房叔集病逝后，其子继位后，对南城大刀阔斧的进行改革，南城之兵也尽挂房家旗，今年的百日宴与宫坤礼，房氏也没来。
她从前听母妃说过，房氏曾是皇室最安全的后备力，但自从先皇后病逝，皇帝迎娶新后，房家三子尽失，南城房氏与皇室的关系便僵硬冷淡下来。现如今，南城房氏已然成为皇室心头梗，皇族既忌惮其不受控制，又害怕其造乱。为了维系房家关系，皇室曾派太子造访房家，可房家对这位太子的态度，着实冷淡。慢慢的，房家与皇室不知何时，早已陌路。
如今的中都，不知何时，早已变得矛盾重重。君臣之间，臣子之间，皇室之间，都各自为了各自的利益奔波相走，这些关系相互串联，逐渐给中都织上一张密密的网，稍一大意，便会被藏于暗处的蜘蛛吞食干净。这些道理，高采鸾都懂。但……她什么都不能做。
正如杨纯所说，她是公主，不该谋国之大事，稍有不慎，她就会被撕成碎片。
夏风吹落早棠花，窗外花瓣落于书案铺就的宣纸上，字墨的颜色染于其上，素粉的早棠花有几点墨色，这些花也掩盖了宣纸所写的内容。高采鸾垂首，看着书案，她做出这种决定绝非冲动，也绝非逃避，只是她累了，不想把自己的生命浪费在谋算中。之前，是她利用高守湛对高细君的愧疚以谋得高守湛的信任，从而得到他的好感与宠爱，让自己在皇宫之中不那么受欺难。她承认是自己自私，但她为自己考虑，又有什么错呢？
谋就三年，到最后，她还是避免不了命运。
她以为能靠高守湛推迟公主大婚的年纪，但现在高芙雅插手，她的婚姻已然是两个人的博弈。不仅如此，高采鸾一想到她要嫁给陌生男人，甚至还有重蹈覆辙的去精心算计布局，来获得所谓夫君的宠爱。这点就让她很是心烦，这三年，她为自己谋和平安稳，见识到了这皇宫之下的丑恶，也得见到那些官僚的心思，说实在的，她已然厌倦这种谋算的生活。
高采鸾想要的，不过是一人撑篙，游尽山水罢了。
如果抛却公主身份，能做普通人，她也是愿意的。高采鸾停笔，她缓缓把毛笔放到原处，然后将写下的内容缓折成两半，装在信封里后便压在镇尺下。这封信谁看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等到有人找到这封信时，她的人早已离宫，宫里的高采鸾会因风疾而死。
“你父皇是个可怜的人，但采鸾，你也要知晓。”她无法忘记，她母妃临死的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采鸾你要收敛自己的羽翼，等时机成熟，就离开吧。”
皇宫是牢狱这件事，她母妃早已告诉她。离宫一直是她的计划，她不能把自己交待在皇宫里，把自己交给那些皇室。她谋就太子之宠是为了今日，今日的宫坤礼。今日宫坤礼是她离开的机会，而为了她顺利的离开，她都没揭穿皇后偷偷给她下毒的阴谋。更是借此，给自己留了活路，如果宫坤礼她突然消失，与此皇宫内突然出现一具身穿公主服被水泡的面目全非的尸体，那么只要稍微调查下，就会知道她被下毒的事实。就算皇后有意隐瞒，大理寺睁一只眼闭只眼，她之前有意无意暗示的东西，都会被人提到。
王家并非现在可扳倒的力量，现在皇帝也没之前要拨乱的决心。为了维持平衡，为了保全王皇后，她的死必然会被模糊化，说不定会定为病疾而死。这般，便不会给西云宫添麻烦连累宫人，倘若高守湛聪明些，就知道该如何利用她的死，大做文章，以博百官好感。
她的死，是两全之策，也算是补偿高守湛了。
“你们小心点，这可是公主今天要穿的衣裳，别弄脏也别乱碰啊！”
耳边传来春萤的声音，高采鸾透过敞开的窗户，隔着朦胧细雨，就瞧到春萤领着几个西云宫宫人沿着廊道往这里走来，丫头们捧着的物品都被盖着，春萤甚是小心，多次提点。
看样子，宫坤礼快开始了。
一切都要开始。
高采鸾离开书案旁，才走到内室，春萤带着那几个丫头就行礼过来了。
“春萤。”她淡着话。“这就是从坤礼处拿来的吗？”
“回公主。”春萤很是兴奋，她嘴角上扬道：“坤礼处的衣裳，向来都是由中都绣工最好的姑娘绣成，用料也极为讲究。公主您又是大位，这衣裳自是贵重。”
说着，春萤走到那几个丫头面前，一一把她们手里捧着的东西掀开。除了有大位衣裳外，坤礼处还送来三个木盒，木盒都刻着奇特的图纹与花草，看起来就很是贵重。一方木盒里搁置着莹玉色发簪与兰钗，是挽发装饰之用，虽不多却也精巧。另一方木盒搁着大位专用的礼器苍壁，其以纯白绸缎系住，是挂在大位身前以显身份。最后一方木盒，春萤掀开时，周围丫头都甚是惊讶，高采鸾也有点惊愕。静静躺在那明黄色锦色的红木盒里的，是一条风缎，只是这风缎与其他不同，它以国花早棠为绣样，以白为底，素粉色缎覆其上，很是漂亮。
在东魏，最受女子欢迎的是风缎，最能彰显身份的也是风缎品质。虽然只是一条缎，但织造它的工艺很多，品类也很多，用处自然也多。
见此，早已核对大位物品的春萤，朝她笑道：“公主，请换衣。”
说着，春萤就上前脱下高采鸾身上的衣裳，又和几个丫头一起把大位之衣给她穿上，接下来就把她按到梳妆镜前，又是敷粉又是擦胭脂，等高采鸾睁开眼时，红木盒里的发簪与兰钗被尽数插在发髻之上，那条贵重的风缎也让春萤系在她手腕上，精巧的菱花镜中，清楚的映着一张素雅清丽的容颜，大位之裳素色偏粉，正好衬她的妆容。
“公主，您还满意吗？”春萤稍侧着头，看着镜中的高采鸾道。“现在还有时间，如果公主觉得不满意，春萤还可以帮你再梳一个发髻。”
“不用。”高采鸾望着镜中的自个儿，道：“这样就很好。”
“可公主……”春萤是比较满意自己的作品，但她同时也注意到高采鸾的脸色不太好，遂问道：“您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紧张吗？”应该是紧张吧，毕竟宫坤礼那么庄重，想着，春萤连忙扯开话题：“春萤听说，今年的大位衣裳可是皇室精心挑选出来的，又加以早棠花熏陶数日，就是不熏香，衣裳都会有香气的，还有这条……”
高采鸾微抬头，就看到镜中站在自己身后的春萤喋喋不休的解释，有些感触。这次离宫，她并没打算带春萤一起，这次她只想自己离开，春萤待着宫里，对她来说，是件好事。若出了宫，只会跟着她一起流浪受苦，这并不是高采鸾想让春萤过的生活。
“公主？公主？”春萤发现高采鸾又失神了。
回过神来，高采鸾道：“没事。”她又看了看窗外天色，遂道：“是时候该去坤礼处了。”
大位与坤礼处宫人同去上坤宫，是宫坤礼的规矩。她也是要去坤礼处的。
“是哦。”春萤望了望窗外略沉的天色，又道：“正好雨也停了，公主，我们走吧。”
春萤推开门，高采鸾走出宫殿后，早已等候多时的坤礼处的九名宫人齐齐行礼，采鸾允礼后，便坐上大位专用的撵座，由宫人抬到坤礼处，坤礼处的九名宫人三前六后的护卫方式，将高采鸾护在中间，这等大礼，只要明眼人看，都知道是大位，而大位所到之处，宫人都会行礼，也不知是否巧合，大撵经过的地方，恰遇到放衙时刻，那走在宫里的官员见是大礼经过，虽说有万般不愿，可在众目睽睽之下，谁能违背那该死的大位之礼，只能跪下行礼。
这就是大位。
这就是权。
无论是晁云阁阁士，亦或是一品大员，还是御林军守卫，凡是见到大位到来，必然是立马跪下行大礼，高采鸾透着撵座的薄纱，瞧着这一行朝她行礼的国之栋梁，说没有反应是假的，这些掌握东魏政权的官员，若是以往见到她，只会敷衍了事，这回倒是乖乖行礼。
高采鸾嘴角略微上扬。
于此时间，宫道吹来小风，稍卷了卷撵座上的垂纱，又似不经意间，早棠花纷纷而落，花粉的刺鼻让人群里某位身穿官服的青年忍不住轻咳一声，抬眸间，便无意看到高采鸾的面容，一瞬，有些呆愣。
待大位之撵离开，高采鸾等人的背影逐渐远去时，这些跪着的官员便起来，接着讨论朝上还没讨论完的话题，方才那位轻咳的青年回过神来，而后问自个儿身边的同僚道。
“今年的大位，是西云宫的三公主？”
这问题，让青年的同僚甚是无奈撇撇嘴。“西云宫能有几位公主？今年的宫坤大位，也不知怎的就落到那位三公主手上了，以往都是昭明公主……欸？”同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瞧着青年道：“衡矶，你怎么突然问三公主了？”便不正经道：“你刚刚偷看三公主了？”
“无聊。”青年转身离开。
“怕不是被我说对了吧？”青年同僚连忙跟上去，又道：“我说你最近不是在调查民间小典的祸乱吗？为何还有闲情逸致问三公主，怕不是嫌自己事少吗？喂，我说衡矶，你……”
“我可以让你尝尝大理寺牢饭的滋味。”
“……”
说完，青年就要离开，同僚连忙追上去，喊道：“我的好兄弟，我的衡矶兄，我的大理寺薛少卿，咱不能窝里斗啊。”
薛衡矶没回头。
比起一会的宫坤礼，他更想去大理寺核对下那张依据目击者所画的画像。
还有……杨经。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不永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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