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螳螂捕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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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有点热。
高采鸾以手撑额，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摇动薄扇，悬挂在殿前的宫灯微微浮动。天气热的她几近瘫软，只得半躺在贵妃椅上，等着前庭的坤礼处宫人喊她出去，这大位之衣也是厚重，她穿在身上又沉又热，着实有些累赘。她略垂首，摊在她面前的金帖就呈现眼前，这帖是坤礼处的宫人给她的，里面详细介绍了宫坤礼的流程。
因是皇太孙百日宴，白家会先给皇太孙取名，取名之后，就是短暂的宴会时间，这段时间也就是她准备上场时间，在她上场后，会宣布宫坤开始。宫坤开始后，便是天子祭祀天地，祈求国泰民安。天子之后，便是太子祭祀，之后便是百官上前祭祀天地。等一切事情完成，掌管祭祀的白家女会对此次祭祀进行收尾，再然后就是舞姬上台表演祭祀之舞。
据坤礼处的人说，今年宫坤所献之舞乃根据屈灵均所作《九歌湘夫人》编排而成。
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
姜姬献舞，必然会引走注意力，到时便没多少人再在意大位的动静，高采鸾要解决的，就是如何在姜姬献舞时摆脱春萤的跟随，除此之外，还有一具充当她身份的尸体。这深宫之中，寂寞孤独或失宠的后妃很多，因此自杀的后妃也很多，虽说偷别人的尸体不道德，可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不想自己杀人，也不想让别人无缘故的死亡。
那具尸体，高采鸾决定每年都给她上香。
高采鸾如此想着，手不自觉的攥紧薄扇，守在身边的春萤见了，以为她是热的难受，便道：“公主，需不需要春萤帮你去拿些解暑的东西，毕竟宫坤礼还有段时间。”
“嗯，去吧。”天也确实热了。
春萤走后，高采鸾放下薄扇，伸手就想把挂在脖颈前的沉重礼器给解下来，手才碰到衣襟便停下来，她有些无奈，而后道：“李破，你可知避嫌二字？”
“知晓。”没见到人，声倒是出现。“宫坤将至，公主莫要轻举妄动。”
“我不妄动，只是你这般盯着我，我要如何乘凉？”高采鸾忽然仰躺椅榻之上，望着蹲在屋梁上的裹得严实的黑衣青年道：“宫坤那么重要的日子，你老是盯着我是做什么？”
“属下是公主手里的刀，”李破一板一眼道。“离不得公主。”
“既然是我手中刀。”高采鸾怎么可能让他时刻盯着自己，遂道：“那我想保护我皇兄安全。你这把刀，可否替我暂时护卫皇兄的安全？”
“……”李破语噎，他瞧着仰着脸的高采鸾，眼神有些躲避，道：“殿下身边有御林军。”
“御林在明，需要有人在暗。”
“三公主。”
“李破。”
“……”
李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最后意味不明的便消失在她面前。
待李破走后，在确定周遭无人后，高采鸾便动手把大位之衣脱下，并把礼器放在大位之衣上。再次确认没人时，她便从之前查探后的路线从坤礼处离开，她需要暂时离开坤礼处的原因是，她要去把那具被她藏起来的尸体投到河里，这是她计划的部分。因为提前给自己预料过可能出现的事情，高采鸾从坤礼处到达一处宫殿时，并不算多艰难。
一处被烧毁而未修葺的宫殿。
时隔多年，高采鸾未曾想到，自个儿会再踏进这座宫殿里，她抬头，便看到殿门悬挂的门匾几要坠落，大火的痕迹始终都没消失，视线往上时，元清宫三字出现在眼底。
元清宫，是她幼时生活的宫殿，曾与她母妃一起。
高采鸾记得，她母妃生前最喜欢在夏秋之际，给她讲书，和她说西魏习俗。还没每当炎夏时分，她母妃总是烧些绿豆汤喂给她，然后给她读诗礼。“东魏有句话说，不读诗，无以言；不读礼，无以立。采鸾以后，可要学会如何以礼待人。”
“倘若有天，母妃不在了，采鸾要好好活下去，待时机成熟，就离开东魏王室。”她母妃说过。“母妃相信采鸾，即便离开王室，也能活的很好，很好很好的。”
脑中想起一幕幕画面——被大火烧尽的元清宫，染红的宫殿，凄厉的惨叫声，还有那个人一脸无碍的表情。高采鸾始终记得，那个人冷漠的眉眼。
离开王室，离开东魏。采鸾，你的人生要为自己而活，不要将希望寄托于男人身上。
高采鸾始终将这句话记着，也始终记得她母妃受难时，那个人不屑一顾的表情。她多年筹划的，也是自己的“死”。只有离开这王室，离开东魏，她才能有一丝希望。
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这道理，她懂得比谁都清楚。
所以啊。
高采鸾看着倒塌的殿墙，推开那扇殿门，她决心要走。也决心不会再踏上她母妃的悲剧之路。她母妃是将自己赌在了东魏王室，把自己全部堵上，就为了那可怜的夫君恩宠。与大多数后妃相似，她母妃既可怜又可悲，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抛下自尊与身份，只为一个男人的恩宠，值得吗？就算恩宠又如何，到最后，还是比不上一个已死之人。
天地之大，她偏是不信，东魏无她生存之地，其他国家也无吗？
她一人又如何？
高采鸾穿堂而过，她环视四周静谧的景色，直奔着元清宫后院的枯井而去，因是荒废庭院，自然就成了抛尸圣地。她从里面偷一具尸体自是没人知道，如此想着，高采鸾踏步就要走到后院，可迈出的步子在她望见后院有人时，停下。
她无法相信自个儿的眼睛。
一袭素衣，风簌簌的吹拂袖袍，柔弱身子像是杨柳，好似下一瞬就会被风吹走。
那是……姜姬？
她怎么会在这里？
高采鸾看着站在枯井旁的姜姬，她面前烧着纸钱，像是祭奠何人。她正疑惑着姜姬的行为，姜姬此时却突然跪下，朝枯井行大礼，拜了三拜。
“玄薇自知罪孽深重，可倘若玄薇不这么做，玄薇唯一的亲人就会因玄薇而死，玄薇实在不想再看到姜家血脉尽失的局面，所以请夫人地下有知，原谅玄薇。夫人请放心，等玄薇完成那位大人的命令，便会以死谢罪，玄薇在此发誓。”
夫人？原谅？高采鸾躲在暗处，望着姜姬自言自语，不明其意。
约莫一刻钟后，姜姬终于说完话，便站起身来。临走时朝着枯井又拜了拜，便要离开。高采鸾见此，连忙躲到一边，姜姬走过时，她能明显看到姜姬脸上的湿意，她在哭什么？高采鸾不解为何姜姬跑到元清宫祭奠的是谁？也不知道她口里的唯一亲人是谁，更不理解姜姬为何哭的那么伤心。
高采鸾收回目光，她略侧身，望着那口枯井。
她是该捞一具尸体的。
可……高采鸾又回首，望着姜姬的背影略顿，姜姬到底在哭什么？这件事，她很在意。
“麻烦。”
高采鸾嘟囔了声，便转过身，跟着姜姬离开元清宫，至于那具尸体，到时再说。她只知晓姜姬的父兄死亡，却不知道姜家还有什么人活着，暂不论姜姬祭奠的是谁，可依据刚刚姜姬的说辞，再看看姜姬面色，怕是起了寻死的念头。
虽说姜姬之事与她无关，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的望着姜姬寻死。
从元清宫出来，高采鸾就跟在姜姬身后，宫坤礼即将开始，可姜姬并未有回坤礼处的打算，她左拐右绕，终于在离坤礼处较远的地方停下，在左右探测周围无人后，姜姬才进殿。高采鸾没立马跟上去，待到她确认周遭无人后，才挨过去，她悄然在窗户戳出缝隙，透着小缝隙往里看去，却见姜姬站在窗前，窗前有烛火，而她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刀，这刀极为锋利，而那把刀此时便被姜姬握着，刀刃贴近手腕处。
她真要寻死？高采鸾脑海里不断思考该如何阻止房里的姜姬，是要喊人吗？可现在宫坤礼，这里本就偏僻，等她喊来人，姜姬或许早就死了，她作为大位出现在这里也不好交代，可那该如何？高采鸾心里甚是急，她可不想看到一条生命流逝在她面前。
高采鸾不能看到人死在她面前。
“姜姬。”高采鸾猛地从外面推门，姜姬惊愕而复杂的看着她。高采鸾没法去思考姜姬眼底的心思，立马进殿走到姜姬面前，夺去她手里的刀，道：“你有何事想不开，还要寻死？”
瞧着高采鸾急切模样，姜姬倒不知该如何反应，她略低眉：“玄薇罪孽深重。”
罪孽深重？
“你身上有何罪孽，须要以死谢罪？”她很好奇，姜姬为何执意以死谢罪。据李破说，姜姬虽貌美有才，可在官乐坊并无得罪其他人，又有什么罪孽需要以死谢罪的呢？高采鸾奇怪，她看着姜姬。“刚刚我有见到，你去了元清宫。”她直接问。“你去那里祭奠何人？”
“公主是忘了吗？”
“什么？”她忘了什么？
听此，姜玄薇望着高采鸾，语气略凝，手里挑着烛火灯芯。
“芙蓉夫人说过，您要想在皇族生存下来。”姜玄薇放下刀，一扫之前刚刚柔弱无骨的虚弱模样。她挑眼看向高采鸾，缓缓道：“便不能存有善心。”
芙蓉是她母妃的名。
高采鸾忽然明白了什么，她转身就要走，可脚下踉跄，待她回身时，那扇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又合上，在看到来人之时，高采鸾一下子就想的通透，她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可还未走几步，身子便软了下来，而刚刚温善的姜姬，却从背后推了她一把。
她跌倒在地。
“三皇妹。”来人说道。“好久不见。”
淡红色绣鞋出现她面前。
高采鸾目光往上看去，就见好久不见的高芙雅出现在她面前。
她被算计了。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螳螂捕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