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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肉食者鄙 ...

  •   春风化雨楼时,高采鸾曾无意瞥见过姜姬的容貌,很是出乎她意料。

      柳眉细浓,秀挺的鼻,一颦一笑间有先皇后之姿。

      先皇后姓房,名雪衣,出自南城房家,也是南城有名的美人。她父皇去往南姜做质子时,在南城遇到先皇后结为秦晋之好。两人共患难多年,所以父皇登基后便册封她为皇后。因南城房家之恩,父皇更是给予房家极大的恩宠,先后册封先皇后的三个兄弟为国卿,享受与亲王同等待遇,可谓是恩宠于世,但可惜的是,当家成为国,那么家事就会牵扯到国事。

      一旦牵扯到国家,事情就由不得一个人做主,更别提当时父皇羽翼尚稀,完全没有办法去保证房家恩宠的时限。中都皇族王家联合士族杨家上书,以房家三子房叔集的过失,逼迫父皇收回对房家的恩宠,父皇当时年轻气盛,妄图凭借自己来力挽狂澜,就是不同意降低房家的官爵,皇室王族更是气愤,遂正面与父皇对抗,这种双方博弈的局面,一发不可收拾。

      天下都传父皇被房家迷了心智,谣言四起,反对父皇为帝的呼声开始出现。

      最后,这场局,父皇还是失败了。

      房家长子房伯集猝死而亡于途,房家二子房仲集突染肺病而亡,唯有房家第三子房叔集,因主动辞官躲于南城,虽说没有遭到幕后黑手的残害,但因中都之惊,愣是吓得半身不遂,久居南城再未回过中都,直至死去。至于皇后房雪衣,在得知房伯集房仲集先后身亡后,就染上了风疾,后得知房叔集瘫痪后,经受不住打击,受染风寒而逝。

      想必父皇是爱房雪衣的,所以在房雪衣死后,他放下天子之尊,穿上素服,在天下人面前向王氏与杨家负荆请罪,这才挽回局面。从此,父皇就励精图治处理政事,借娶现任王皇后的理由,大力削弱王氏宗族势力,而当真正的皇权掌握在自己手上时,父皇给房家一份礼物,这礼物是东魏开朝后从未有过的。

      封房家为南城主,房家子孙均可世袭南城城主之位。南城可自拥兵权,可自立城法,不用向东魏朝贡,反而是东魏,每年都会赏赐给南城许多物资,还会给予南城城主自由。如此明目张胆的赏赐,众人不服,可不服也没办法,只得任由南城自行发展。可好在历代南城城主都是贤良之人,南城从未有天灾人祸,又因花草买卖而出名,南城又称为花都。

      王氏宗族势力慢慢衰弱,父皇争斗的心也渐渐不复存在,想要对付杨家的心也变得消极,遂在高守湛年纪稍长后,就把军政大权交予太子,自己则沉溺于过往。在父皇面前,能拥有先皇后之姿的女人,就是女人。所以拥有先皇后之姿,是福,也是祸。初盈的母妃因姿色而得荣宠,也因先皇后之姿得罪皇后,最后落得凄惨下场。

      可说到底,高采鸾觉得,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也是父皇自己。如果父皇当初收敛气势,那房家与房雪衣会不会用别种结局?谁也不知道。高采鸾是如何知道这段秘辛的呢?

      因为很不幸,她母妃破氏,也是依靠与先皇后相似的容貌,得进皇宫之内。

      这段故事,是破氏在染病身亡的前夕,告诉她的。

      “你父皇是个可怜的人,他的前半生是在恐惧里度过,后半生又在仇恨中度过。他唯一信任是房家人,可房家人并不再信任他,说到底,他也是可怜人啊……采鸾你啊……”

      尽管她并不喜欢这个父亲,但他终究还是一国之主,面对姜姬这种拥有先皇后之貌,进宫目的尚不明确的人,高采鸾还是想查清姜姬的身份,但她又不能直接问坤礼处,因为先皇后逝世多年,所以除了少数老宫人及见过先皇后画像之人,其他人都不知晓先皇后之貌。

      “你说姜姬吗?”高采鸾想起那日小典上,杨经曾无意提到的话。“她未进官乐坊之前,曾是位大户人家的女儿,因为家里有人犯事,所以才发难至此。”

      或许有个地方,有个人会知晓姜姬的过往。

      想及此,高采鸾与坤礼处的李宫人道别,便拉着春萤悄然离开,余留白初荷一脸懵。方才,是她看错了人,还是这是她的幻觉啊?她垂首,望着腰间的哑青,有着万千思绪。

      晁云阁。

      大阁之内,单张桌子各自拼接,形成东西两排,也将晁云阁阁士分为两派。

      “国有九经,修身、尊贤、亲亲、敬臣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不怨。”东派士子尊道:“着盛服才为礼也。晁云阁的阁服象征着我东魏的脸面,自是丢弃不得。”

      西派士子并不同意,为首一人道:“欲明明德于天下,先治国齐家修身,则必须正其心,心不正,不诚其意,则未致其知格其物。所以说,未修正其心,尽是修饰外身,也是无用。”

      这东派士子说一句,西派士子接一句,晁云阁顿时吵闹不已,两方人马争论不休。杨纯坐在阁上之位,瞧如此情景却露出欣慰的笑容。最近皇帝准备对晁云阁阁士服进行整改,信奉老道的东派自是不同意,而与西派士子吵闹起来,也不是杨纯挑事,只是他看到这等景象,觉得东魏之气尚未泯灭。

      自皇帝下放政权于太子以来,东魏国运便有些动荡。北边的北沙国屡次挑衅,西面的西梁国又是多次试探国威,虽说南姜早就被东魏灭亡,但南姜残余势力也在酝酿阴谋,今日看晁云阁东西两派士子争论,杨纯才看到那么一点生气,属于东魏士子的傲气。当然,除了阁士服原因,东西两派不和气的原因,还有其他。

      东派士子均出于名门望族,多信奉老祖宗遗传下来的规矩,一直致力于国礼发展。而西派士子都是通过层层科举考试而出,多为寒门士子,所有骨子里就带着单纯的刺,这种刺是一腔热血以报国的士气,也是不懂圆滑世故的气。日常里,两派士子就有矛盾,更别提遇到这种足以争论半月的话题,那必是穷极所学,誓要把对方给说死啊。

      “姓萧的,你把话再说一遍。谁吃你家的白饭了?!”

      “哼,无聊。”

      “姓萧的,你站住,你给我站住!”

      “肉食者鄙。”

      “……”

      如果说不死的话……

      西派士子瞪着东派士子,东派士子亦瞪着西派士子,好久。

      然后,不知哪来的书砸向一方。

      “士可忍孰不可忍!”

      “管阁士,你不就是士子吗?”

      “去他的!”

      顿时,晁云阁内书籍乱飞,东派与西派士子也顾不得平时里的温和有礼,亲自动手打起架来,几几盘坐一团,用手打不过瘾还有用牙咬的。反正你踹我我踹你,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脚的,毫不认输而又野蛮的力道。

      晁云阁这动静可算是……大了。

      杨纯见此,正想出声说话时,一本乱飞的书籍就直朝他而来,在他之前,有人接住书。

      “杨大阁士。”

      一道声音传至耳中,他循声,就瞧到不知何时,自个儿身边坐着一位阁士。待他看清来人时,不可置信的瞪眼,张口就要说:“臣……”

      “琐礼就免了。”高采鸾及时拉住杨纯衣袖,让他不能起身。而后她眼目直视晁云阁士子战况,一边道:“采鸾知道晁云阁不能有女人出现的道理,但有些事情,还是向请教一番。”

      高采鸾有事请教他?杨纯如今也不明白,这三公主心里的盘算。东魏之女不是最在乎名节的吗?这三公主倒好,假扮士子来晁云阁,说是请教他,甚至现在还拉着自己的衣袖。这孩子啊……杨纯稍正了衣衫,把自个儿的衣袖拽过来,低声道:“公主的事,一向都有太子处理。如今来晁云阁找臣下,怕不是好事。”

      高采鸾垂首,若无其事的翻阅桌上的书卷,淡道:“阁士若是告知采鸾,就不会是坏事。”

      “什么事?”

      “姜姬。”

      “姜姬?”生怕阁内有人发觉高采鸾的出现,杨纯尽量压低声音。“官乐坊的女子?”

      “杨阁士知道她是谁,是哪家的女儿,又是因何事沦落到官乐坊的呢?”

      “公主你,”杨纯知道姜姬之名,也知晓姜姬的过去,但他不明了,为何高采鸾忽然问这件事,便说出这些疑惑。“为何问这件事情?”

      杨纯是最了解中都之事的人,从他口里了解到姜姬,是最快而又最不引人瞩目的事情。所以高采鸾才假装士子到晁云阁,可眼前杨纯的表情告诉她,如果她不找个理由,那杨纯也不会轻易告诉她关于姜姬的事情。高采鸾遂道:“最近杨阁士忧心的是什么?”

      小典之乱,杨经获罪。

      “今年小典之乱,杨阁士必是知晓背后有人在暗中策划。”高采鸾清楚,遂又道:“杨二少爷因小典之乱入狱,皇帝派大理寺过审此案,虽说,这大理寺看在杨家颜面上,一时半会伤不到杨二少爷,但随着时间久了,那可不一定了……”她又道:“平日里,杨阁士那么爱护兄弟,想必也想知道小典之乱的真相,进而洗脱杨二少爷的罪名吧。”

      ……

      空气略静。

      难道她说辞没用?高采鸾有些慌,手里也不翻阅书卷了。

      “真相这种东西,臣不想知道。”往往真相,会让黑白颠覆,杨纯深知于此。他看向高采鸾,瞧着她那假装淡定的脸,有些笑意,遂道:“但姜姬之事,臣会告知公主。”

      高采鸾略惊,她还以为杨纯会不告诉她来着。

      “姜姬,是她进官乐坊改的名,她真名叫姜玄薇,是姜尚大人的掌上明珠。其三岁能读,五岁能作,曾是东魏有名的才女。很久之前,我曾在玉台春有幸听到姜小姐与敖成雪前辈的论道,确实是位才女。”杨纯接着道:“但三年前……公主,您该知晓吧。”

      杨纯咬重巫蛊二字。“祸及三卿的巫蛊之乱。”。

      永元四年,东魏有灾乱。南方柳州忽然遭遇百年旱灾,朝廷拨款救施却无济于事。旱灾过后,又出蝗灾,而蝗灾之后,又发洪水。洪水过后,柳州突爆瘟疫,死者无数。一时间,柳州人死者无数,纷纷北上,所以瘟疫更为传播,中都郊外尸殍遍地,东魏大地多生灾难。

      国不顺,为天子之过。

      为了祈求上天原谅,天子身素服,朝天请罪,当时又逢宫坤之礼,所以内务府就把两者同时进行,以求国顺。她父皇也确实行请罪之礼,再辅以白家祭祀之礼,这事就该这么过去的。但上天却开了玩笑,当朝三卿的王、温、丁家势力,却发难白家。

      白家是祭祀,掌管东魏之气运,所以东魏有难,该是由白家消除,而当时承白家之名的则是白渃水,那时的太子妃,如何能消除上天的怒?三卿提了某种残忍的建议。

      这种建议有违人道,圣上不许,但民间却传唯有白家女能救天下。最后,此事便以白渃水之死落下帷幕,自此之后,本就低调的白家就此淡出东魏政权的视野。而待政权稳定后,太子查出柳州赈灾时有官员克扣贪污现象,便把涉案之官员逮捕起来,其中就包括温、丁两家,温、丁两家被抄家灭门,因白渃水之死,她皇兄高守湛对待温,丁两家手段就绝了些。

      温丁两家的男丁全部被斩首示众,女眷也都被充当官妓,与温丁交好的家族也都遭难。

      “姜成风曾与丁阁士有过一面之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肉食者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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