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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喜你为疾 ...

  •   我还以为凡间会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没想到这七夕鬼节,还挺热闹。只是今儿个人人都戴着面具,殷忱身上果然有大户人家的臭毛病,一出去就把我当他小厮,啊呸,老管家。
      路过个小贩举着糖葫芦串儿,艳红红的山楂裹上了甜腻的糖衣,颗颗亮晶晶圆滚滚,我的牙根不禁泛酸分泌出了口水,道:“来两串糖葫芦。”
      小贩道:“好嘞,六文钱。”
      我从衣袖里掏出了纸钱,殷忱瞪眼,立即把我手推进去,他小声喝道:“你胡闹?”
      小贩看着我两这小动作有些不解,手里递过来的糖葫芦我们没接,殷忱从袖里拿出了一两银子递与小贩:“拿去买酒吃。”
      小贩的嘴就没合上过,殷忱已经大步往前走,我从小贩手里拔出糖葫芦,跟上。
      我这当跟班还当的习惯了?
      凡间的夜晚,好似比白昼还要热闹许多。
      谁家小孩儿嘻嘻闹闹追来打趣,时不时擦过小贩儿们的摊牌,传来怒喝声,转眼那怒喝又变成了笑呵,碎了两句小崽子便由着他们去了……
      小伙儿带着钟意的姑娘到首饰摊上买精巧的珠翠,有书生文人摆了摊儿作画,旁边挨着的一个摊儿竟是算卦的,我定睛一看,发现今夜当真有趣。
      那算卦老者的真身,可不是我们阎罗吗?
      他面前坐着的一位小公子,俊逸非凡,眉眼轻佻,有点儿流氓痞气儿,身边站着的一大一小,都非等闲之辈。
      我眯了眯眼睛,咬了一口糖葫芦,酸的老子差点掉了牙。
      “妈的,这么酸,这怎么吃得下去?”
      没人接我话茬,我抬眼看过去,哪里还有殷忱的身影?
      ……他要是溜了,我一定要去无常大人那里告一状。
      不过我是他领导,还是会怪罪到我头上。
      唉,殷家的人都爱瞎几把乱来。
      我脸上戴着面具,这大少爷买了个十分恐怖的罗刹脸,却也好认,我迈开步子前去找,没想到没走几步,就找着他了。
      首饰摊前的他负手站着,摆摊小哥看着这位顶着罗刹脸的人也不敢发声,殷忱动也不动,只低头瞧着摊上满目琳琅的珠翠。
      我只能上前,还没说话,他便道:“谢云凡,你说哪个最漂亮?”
      这小子真没大没小,好歹我大他几百岁,又是他领导,居然直呼老子大名,该打。
      罢了,不跟臭小子计较,这花花绿绿紫紫粉粉的首饰,我瞧着都一样:“都一个模样,没什么特别的。”
      殷忱翻了我个白眼,指了指一对耳环道:“把这个包起来。”
      摆摊小哥拿了个红色绒布盒装好,双手奉上,殷忱看了我一眼,我心里想着莫生气莫生气,抬手替他接了。
      给他当仆人就算了,这臭小子还飘来一句:“黑无常怎么看上的你,要审美没审美,要皮囊没皮囊。”
      我觉得我的五官一定很扭曲:“你太肤浅了。”
      殷忱没了声,我顾自己买好了东西,跟着他绕来绕去,反应过来时,我们已来到了将军府门外。
      我愣了愣,道:“你要见她?”
      殷忱取下面具,与殷华有四分像的面容在月下秀美白皙,他的眼眸漆黑一片。
      “嗯,今日是姒姒生辰。”
      我心里拧巴成一团,这殷氏的人儿,真是痴情到了极致。
      将军夫人的生辰府里安静的出奇,好似无人记得。殷忱步伐加快,我不知怎么的也跟了上去,心里总有些不安。
      一轮玉盘落入一方池塘,池水透亮,玉盘圆润,朵朵菡萏如未出阁的少女,足尖轻点于水面,亭亭玉立,秀妍粉嫩。
      可她们也不及这塘边人儿的万分之一。
      已为人妻十余年,岁月格外宽待赢姒,她的容貌还停留在少女时代,只是那一双眼不再灵动。
      昔日被权倾天下的九哥与征战沙场的丈夫捧在手心宠爱的女人,何以落到今日这样落寞?
      我突然不忍看下去,想要离去,可这殷忱是白无常分配给我的我手下,他又极易冲动,我还真怕走了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来。
      殷忱道:“把首饰盒给我。”
      我给了他,嘱咐道:“不可现身……殷忱。”
      殷忱不回话,我叹了声,由他去了。
      他走到了赢姒跟前,静静站着,他是鬼,无法让赢姒看见,我施了小法,刮起一阵小风,引起了赢姒的注意,她抬头望着四周,眼里好似有了生息,不再是一潭死水。
      可她开口的话让我都凉到了脚底心儿。
      颤抖的声线是那么的楚楚可怜,刀刀入心:“九哥?九哥?……是你吗?”
      殷忱的面白如纸,他到底还是现了身,犯了大忌:“是我,姒姒……”
      赢姒停滞不动,云鬓上的步摇穗子晃动,她怔住,道:“殷忱……?”
      我生平第一次看到殷忱绽开了笑颜,可那笑像极了殷华的悲戚,看得我心里一阵阵发寒。
      殷忱小心翼翼地拿出首饰盒,道:“你就当做了一场梦,梦里我陪你过了一次生辰。”
      他递过去,赢姒退后了一步,道:“九哥也死了,你可曾见着他?”
      殷忱的手未收回,他道:“姒姒,你打开瞧瞧。”
      赢姒眼里霎时崩起了泪,那一声姒姒听的我心肝儿都颤了一下,就这样看来,赢姒也不像命理簿记载的那样绝情。
      她还是接过了首饰盒,打开了,是一对桃花儿型的耳坠,以紫晶点缀为蕊。赢姒笑了,笑中含泪,那模样那么美,那话那么毒。
      她说:“殷忱,你们殷家还真是阴魂不散。”
      “殷氏灭门,我本想一命偿一命,那日你服了鸩酒我想一了百了,可我没想到,九哥最后也去了……”
      “谁能想到,张公公竟是殷氏余孽。”
      她的泪尚未干,目光竟像刀子腕进殷忱的心:“是我想的办法,是我下的毒,是我诱使你饮下鸩酒,从始至终九哥丝毫未参与。”
      殷忱怔怔地看着她,赢姒步步紧逼,她越来越疯狂:“是你们殷家,害死了他!”
      这什么神逻辑??
      我能清楚地看见,殷忱的眼里有东西正在破碎。
      仙女儿一样的脸蛋,妲己般的心肠。
      她已经疯魔了,就这样,投胎转世,怕是要入魔道了。
      我现了身,道:“十三公主此话差矣。”
      殷忱看向我,我慢步走到他身边,赢姒这模样真是我见犹怜,让我不忍心下口骂她,只能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在成王还是九皇子时,他已设好了计谋偶遇殷华,搭上殷家,就连你,也是他夺嫡的一环。”
      赢姒冷冷道:“这位公子,空口说白话谁都会。”
      我无奈摇头,道:“我掌管命理簿,你们的前尘往事都通晓的一清二楚,成王曾为求先帝不让殿下前去番邦和亲,为此还跪坏了双腿,行走不便,可有此事?”
      赢姒不作声,我继续道:“可殿下可知,就连这跪坏双腿之事,都在他计划之内,为的就是殿下之后的那句‘姒儿与九哥一条心’。”
      “你荒唐……!”
      赢姒怒上眉梢,我向她走近了一步,继续款款而道:“成王早已在先前打猎时结交番邦皇子,如若殿下不信,大可以去问六王爷,你们自幼交好,他的话,总比我来的可信。”
      周围有了动静,看似有下人前来,我走过去从她手里抽出那对耳坠,打量道:“人倒是如这花儿美,不过纵然再美,一副蛇蝎心肠哪里配得上殷忱的绝代无双?”
      手一抛,耳坠已然没入池塘,我道:“殷忱早该忘了你。”
      殷忱纹丝不动,见我扔了那对耳坠,他才有点反应,我搂上他的腰,贴近他耳边道:“走,我们回家罢。”
      许是心心念念的人对他的打击太大,殷忱竟无力的点头,顺了我的动作靠在我的颈边,闭上了眼。
      呼呼风声擦耳而过,片刻我就带他到了一处僻静的园林,他依在我的肩上,睁着眼睛,不动弹。
      殷忱的这双漆黑的大眼,这眼睛里映出的模样不要太清晰,我挑眉道:“你这么看我,我会觉得你喜欢我的。”
      他嗤了一声道:“我就是喜欢上白无常那吊死鬼也不会喜欢上你。”
      得,能损我了,看来有些恢复过来了。
      我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道:“那还傍着我作甚?起开起开。”
      一座木屋,一圈篱笆,几棵海棠,露天厨房搭了个棚,我瞧还有些柴火,便搬了点过来,在这院落里生起火来。
      谁知这两颗破石头怎么摩擦都不起火,我怒了,殷忱大少爷捡了石头,随便一擦,火星四起,再一扔,火舌熊熊窜起,动作一气呵成。
      我无语地望着他,道:“看我一人这么擦着好玩儿?”
      殷忱盘腿而坐,脊背笔挺,不愧是练家子,坐姿也很有讲究,他捡了根树枝拨了拨火,道:“好玩。”
      到底还是受了刺激的,说话都两字两字的往外蹦,初遇时他可是个话痨……我从行囊里拿出那串被我啃了一口的糖葫芦,递给他:“何以解忧,唯有山楂。”
      殷忱鄙夷道:“你平日里就是这么哄黑无常的?”
      想到我家大人我不禁如沐春风,对他的鄙视皆当云烟:“他从来不用我哄,乖得很。”
      殷忱嘁了声,他接过我的糖葫芦,柴火噼里啪啦地炸开,火星一把一把的往外蹦,他慢慢转着,打量糖葫芦,糖衣晶莹剔透,山楂饱满诱人,他道:“你长的不赖,黑无常也不算鲜花插在牛粪上。”
      我道:“多谢多谢。”
      殷忱咬了一颗山楂,半边巴掌鼓鼓地,难得的可爱,嚼着嚼着,他的眼神愈来愈空,眨巴了一下,豆大的泪珠唰唰落下,我抚了抚额,道:“山楂太酸了?”
      “酸死了。”
      他道。
      他又咬下一颗,吃着,这泪水跟小瀑布一样的滚下,大眼睛眨也不眨,饶是映着火光,也毫无生息。
      我只好坐到他身边,虽是二十几的男子,可这会儿脆弱的同个小姑娘没差,我拍拍他的肩膀道:“酸就哭吧,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他听了我这句,糖葫芦含在嘴里也不嚼了,呆呆地看着火光,道:“她为什么不爱我?”
      我道:“因为你太好。”
      殷忱转过来头来,道:“我好干嘛不爱我?”
      我道:“因为太好,所以不会珍惜,也从未重视。”
      殷忱闭上了眼,不再言语,我叹了口气,实在不知怎么哄臭小子开心,只能略略施法,我道:“睁开眼看看。”
      眼前浮现的画面是一个婴儿刚刚降生,心口有颗朱砂痣,那婴儿的眼睫美极了,一翕一动,仿若蒲扇。
      殷忱怔怔地看着,他的眼里有了光。
      我手指微动,又是另一幅画面,景象中的男子十一二岁,已在父亲身旁学习从商,算盘打的有模有样,眼里的精明是殷家特有的,就连转世,也不会变。
      殷忱的眼又流了泪,只是这次的泪水不再哀愁,他道:“大哥,二哥……”
      “赢起为他们安排了好胎,每一世都圆圆满满,快快乐乐。”
      “前尘如何终究是过去,一碗孟婆汤下肚饶是阎王也得忘记自己是谁,有赢起把关,他们生生世世都幸福安详,你可还记得殷华走之前同你说了什么?”
      “殷家男儿铮铮傲骨,忱儿,不可再哭了。”
      我娓娓道来,殷忱忽而一头扎进我怀中,抱着我哭的放肆,哭的释放。
      我慢慢的拍着他的背,不再说话,由他哭着。
      萤火虫不知何时泛滥成灾,星星点点振翅飞动,犹若星光。
      殷忱眼泪鼻涕染湿了我的肩,我抱着他,心里泛起的疼不是两三点。
      二十几的年岁荣耀辉煌,国士无双,却被自己心爱的枕边人毒死,接着满门被屠,到了这阴曹地府受尽酷刑,在忘川彼岸流连忘返迟迟不肯转世就为了再见妻子一面,结果见上了面,对方还是将他扒皮剔骨伤了个通透。
      七情六欲,爱恨嗔痴,缘起缘灭,曲终人散。
      “其实细细一想,你们哪儿来的缘?不过是赢起一手搭桥,为了巩固他的皇权下的产物罢了。”
      我捧起他的头,殷忱别了过去,我又狠狠掰回来道:“再为那妲己心碎,你没有小`鸡`鸡哦。”
      殷忱陡地噗哧一声破了功,我十分认真道:“我说真的。”
      他的脸小,我一个巴掌就能盖住,两只手捧在边缘就更显小了,那一双眼睛沾了泪水泛着光,比赢姒都多了些许风情……
      我有些发愣地看着他,殷忱抬眼对上了我,他点了点头,又忽然喊我的名字:“谢云凡。”
      “啊?”
      我松开了手,殷忱道:“你这模样,不输赢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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