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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孽缘 ...

  •   我道:“别闹,我宁愿你给我戴绿帽。”
      黑无常往前走,我连忙跟上,穿过树林,旁边的孤魂野鬼见了他都退避三舍,来到一滩河湾处,两位阴兵侍卫守在那儿。
      他衣衫污浊,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低头看着那处浅浅的河湾。
      我问道:“他是还不肯交出来?”
      黑无常点头,我走到殷华身旁,他见了是我,道:“你也是来拿轮回简的罢。”
      我掀了衣摆在他身旁坐下道:“是的,不过也是来陪你聊会儿天的。”
      殷华侧头看了我一眼,忽而笑了,那笑真是让什么都失了色。
      殷华绝顶聪明,这毋庸置疑。能在这遍布厉鬼之地保全自己,还能将轮回简藏到我们根本找不到的地方,实在厉害。
      他云淡风轻的看着周围的景象,仪态从容,一点也不像身处在穷凶极恶的忘川河底,反倒是来观赏景色的模样。
      从他身上我无法找到突破点,正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时,他倒是抬眼瞧了瞧黑无常,道:“无常爷生的一副好相貌。”
      黑无常勾了勾嘴角,道:“过奖了。”
      我道:“纵然再好的相貌,也比不过你。”
      殷华低头笑了笑,蒲扇般的睫毛翕翕合合,道:“你也不怕无常爷生气。”
      我张了张嘴,蓦地哑口无言,黑无常把我拉到一边道:“你去命理阁查看他的册子,我在这守着。”
      我感叹了一声:“好吧,那你小心。”
      黑无常把他的令牌交付于我,说是有两块无常爷的牌子除了阎王谁也不敢挡我道了。
      我把他的令牌揣在怀里,刚到岸上就马不停蹄的奔向命理阁,看到小徒儿摆的摊儿,跑过去道:“徒儿。”
      徒儿见我马上起身行礼,我道:“这几日你先替为师顶着,等为师忙完放你一个月的假。”
      徒儿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师傅,我也没做什么……许多事都是小游魂米粒在帮我。”
      米粒飘过来,我看着他们一人一鬼道:“行了,你们都是好孩子,这几日要乖啊。”
      嘱咐好我才安心的继续赶路,上了奈何桥,过了幽都门,两位守门的大兄弟朝我打招呼,我一边跑一边朝他们作了个揖。
      到了命理阁,老板见了我道:“云凡,你回来了?!”
      我道:“老板,我有急事,要去藏书楼看命理簿。”
      老板道:“荒唐!不可!”
      我从裤兜里拿出一枚,再从怀里掏出一枚,果然还是我家大人有远见,估计他就料到了这个老迂腐不肯。
      老板见了两位无常爷的令牌只好点头应允,我进了藏书楼,找到殷华的命理簿,仔细翻阅。
      老板道:“殷氏一族着实可怜,应征了盛极必衰这个词、”
      我看到殷华与赢起相遇时就感到不对,仿佛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算计好的姻缘,只可惜在家被捧在掌心的儿子,焉能是后宫出身的赢起的对手?
      复来看去,这殷华当真是颗痴情种,赢起对他,怕是利用大于爱。
      帝王家出身的人,哪有不无情的。
      老板在一旁道:“殷华为赢起生了一双儿女,晋为贵妃,殷老丞相权倾朝野,小儿子则是为赢起平定西北,抛头颅,洒热血。”
      “赢起开创了属于他的盛世皇朝。这些,全要归功于在他是九皇子时,就辅佐他的殷老丞相。”
      我道:“其实他最该感谢的,是他的野心,还有他的手段。”
      老板道:“普通百姓为了争个家产都要拼的你死我活头破血流六亲不认,何况他生在皇家,从夺嫡中劈出一条血路,必须要杀伐决断。”
      我知道赢起狠毒,但我不知他能狠毒到能把一路辅佐他上位的老丞相给赐死。
      “这是对他有恩的丞相啊,殷华的父亲啊……这……”
      我惊得语无伦次。
      老板道:“继续往下看罢。”
      我从藏书楼出来时,脑中尽是殷氏一族被诛杀,殷华自刎。
      他夺那轮回简究竟是为了谁,既已沦为厉鬼,这竹简藏着,能作什么?
      幽都天色已暗,淅淅沥沥的小雨滴在我身,我望着这天,看到的却是殷府被屠,殷华一袭白衣在乾清宫里的那颗桃树下自尽。
      昔日的辉煌,今日的败落。
      盛极必衰这四个字,我从不知可以这样残忍。
      我忽而想起那日殷华前来引渡,他面色淡然,头也不回的走向了忘川,纵身跃下,化为厉鬼。
      是啊,经历了这样波兰曲折的一生,谁还有力气再去重新开始?
      “谢云凡。”
      我看去,白无常骑着他的坐骑向我过来,道:“八弟暂时无法走开,你同我前去勾魂吧。”
      我道:“我就是被派出来找线索的,现在要过去跟他禀报。”
      白无常道:“你知道我们现在去勾谁的魂么?”
      我茫然的看着他,白无常道:“成王赢起。”
      ……天道好轮回。
      我和白无常一起去了凡间,我没想到从我沦为色鬼四百年来,第一次上凡间还是勾魂来的。
      这勾魂勾的别人也就罢了,居然是一位心狠手辣的帝王。
      飘过了三宫六院,我跟着白无常,他领着路,我们在乾清宫门前停住。
      高墙之上,居然有桃树的枝桠略略探了出来,朵朵桃花开的正艳,只那么一小株,便可想到整颗桃树是怎样的美不胜收了。
      乾清宫从殷华自尽后就封锁了,我和白无常穿过宫墙,那株巨大的桃树正立在庭院,尽展芳华。
      花下一壶酒,胜却人间无数。
      赢起坐在树下,似醉非醉,他举杯,对着桃树开了开口,未出声。
      我知道他在说什么。
      殷华。
      年过四十,他的鬓间已有白发,旁边的公公劝道:“皇上,不可再饮了!”
      赢起摆摆手,又饮了一杯,醉意横生:“每每喝醉了我才能见到他,张公公,你如何能叫我不再饮了?”
      张公公跪下道:“皇上,毓贵妃早已命丧黄泉,您该保重龙体才是!”
      赢起猛然砸碎了杯子,酒水溅洒,他恨恨的盯着张公公,字句仿若从牙缝里挤出来道:“你放肆!”
      张公公抬起头,老泪纵横:“毓贵妃二十年前就已自尽,皇上……您该清醒点才是啊……”
      赢起听到二十年前,眼神倏地恍惚起来,他起身,望着这乾清宫的四周,最后定格在这颗桃树上。
      “殷华……”
      他轻轻呢喃着,步履蹒跚的走到桃树前,顺着树干往上看去。
      桃花团团簇簇,疏疏密密,灼灼其华。
      晨曦相拥而至,倾泻而下,透过茂密的枝桠,润过每片花瓣,星星点点地落在树下人的身上。
      他闭起眼眸,光晕浮在他的脸庞,我忽然明白为何殷华会对他如此死心塌地。
      赢起,纵然千般不是,内心深处仍然同他一样,是个情种。
      他顷刻间倒在了那株桃树下,花瓣飘零,落了他满身。
      “皇上……皇上!!!——”
      赢起的魂魄从身上浮起,他看了看躺在地下的肉身,忽而笑了。我和白无常上前,他见了我们道:“白无常是没错,可这黑无常……”
      我道:“八爷有事,我来替他代班一天。”
      赢起笑了笑,反而向我拱手道:“有劳。”
      这传说中毒辣的帝王,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弄。
      这位帝王还健谈的很,饱读奇书,同我一道议论起阴曹地府来。白无常有时也来插上一脚,可显然没有我两墨水多,插了几句便不再说了。
      他眼睛斜斜地撇着我道:“我倒底是不如八弟,总遭你鄙视。”
      我道:“你八弟要是舞文弄墨起来我也是他的手下败将。”
      赢起在一旁听着,神情放松,面容十分俊美,我啧了两声,他依然注视着前方,白无常登时给我来了一脚,我吃痛道:“我要告状。”
      他道:“你去,看谁告的过谁。”
      赢起见我们拌嘴,又笑了,笑的淡然,释怀,俊雅。
      入了忘川,在我小徒儿那登记后,手里持着轮回简,我和白无常同他一起走上奈何桥,孟婆正要端给他汤碗时,我替他挡下道:“他还没能投胎呢。”
      孟婆忽地大叫,赢起突地纵身一跃,眼看着就要掉进了忘川河。
      我霎时嘴里开骂,白无常连忙施了法术,将他定格,把他抗到桥上,解了法术后他作势又要跳,我怒道:“还真他`妈是夫妻两,作的方式一模一样!”
      赢起听到夫妻二字怔了怔,孟婆上来一记闷棍,好家伙,把亡魂都敲晕了。
      我跟发现宝贝似道:“孟婆婆,你这棍子有点厉害了。”
      孟婆翻了个白眼,道:“先把他放我这,你们不还得下去么?”
      我即刻下了忘川,有黑无常给我的符咒蔽体,可以不受这忘川河水的倾害。我依着记忆寻到了那处河湾,远远见着他们二人对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好似在聊些什么。
      我即刻下了忘川,有黑无常给我的符咒蔽体,可以不受这忘川河水的倾害。我依着记忆寻到了那处河湾,远远见着他们二人对坐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还摆了一盘棋局,好似在聊些什么。
      这周围荒草丛生,遍地骸骨,他们二位还能在如此阴森的背景板下显得格外好看,毓贵妃眉目如画,我家大人风华绝代,这让我这色鬼不忍上去打扰了。
      “其实你可以陪那位少年郎一起去的,不必同我在这乱葬岗里坐着,我不会跑。”
      殷华持白子,落在一处。
      我隐在一边,略施小法,可以清楚地听见他们的话语。
      黑无常两指夹着一粒黑子,他的目光落在棋局中,道:“明明是老头,何以来的少年郎?我自知贵妃不会跑,然职责在身,不能放你独自在这。”
      他落了子,殷华唇角微弯,抬眼道:“一共前去二人,你怎知我在指那位老者?”
      黑无常低了低眼,片刻才道:“贵妃莫不是生了颗七巧玲珑心罢?”
      殷华再落一子,紧追不舍:“后宫生活十余载,尔虞我诈不输官场。连这点都看不出来,我也坐不到贵妃的位置。”
      在后宫,皇帝的宠爱是活下去的根基,也是至人于死地的武器。
      黑无常只顾下棋,殷华显然在这两者之间游刃有余:“老翁的身体少年郎的眼睛,他若是年轻几十岁,一定是位俊男子。”
      黑无常的眼睛倏地暗沉了下去,漆黑的瞳仁犹如他持的黑子那般,我心里一揪,正想出去,听他轻轻道:“不会太久了。”
      殷华挑眉道:“哦?难道是有破解之法,若是有破解之法,那他这样必然加咒在身的缘故。”
      我真佩服殷华的脑子,转的也太快了,对方只是轻轻一句不会太久,他就能推测出来这些。
      黑无常吃了殷华的一子,道:“还没听够?”
      我这才现了身,他手里握着白子,看向我道:“事情办妥了?”
      我点头,黑无常收了棋局,他下地,对殷华道:“随我上去,了却尘缘。”
      殷华道:“我不去。”
      黑无常开口道:“你难道不想再见他一面?”
      “见了又如何?”
      黑无常道:“你的轮回简,不就是为了赢起才藏起来的么?”
      我怔住,殷华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黑无常继续道:“你料到他会跳下这忘川河,不得超生,所以你在这等他。”
      殷华不作声,他对上黑无常的眼,淡笑道:“我这玲珑心,哪比得上你的痴心?”
      我们一起上了忘川,黑无常立在船头,官帽下的青丝以发绳绑在背后,松松垮垮,他云袖飘扬,腰身纤细。
      殷华坐在一旁,出了神,我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他道:“他怎么死的?”
      我道:“喝了酒,抱着树,应该是醉死的罢。”
      殷华低头轻笑一声,他问道:“可是那颗桃树?”
      我点头道:“是。”
      到了忘川河畔,下了船,上了岸,我老远就看到孟婆的摊儿,便领着殷华走过去。
      待他们俩相见时,我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做一眼万年。
      桥头上空悬起透明的牌楼,光影绰绰,奈何桥三字若隐若现。路上的亡魂与他们擦肩而过,仿若不在他们的世界中。
      赢起手里端着一碗汤水,殷华从远处走来,两人的视线至始至终都在对方身上,不曾离开。
      幽都细雨蒙蒙,岸上彼岸花开,火红一片,似血般鲜浓。桥下河水汹涌,时不时有亡魂跃下这桥,一头扎进去,连骨头都被这忘川河水吞噬殆尽。
      一个在桥这头,一个在那头,这段路好像有一生一世那么长。
      “赢起狗贼!——”
      我感叹了声,突地赢起被一人撂翻在地胖揍起来,我立刻上去阻止,道:“有话好好说,兄弟你做啥?!”
      那位兄弟正要下拳,我一惊,这不是那位火兄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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