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灵》览冥之生

5、突变

　　纪安正沉浸在卫戈所讲的童年往事里，虽然他的记忆仍没有一丝苏醒的迹象，但是在听得过程中，却能随之产生一些或温暖或欣喜的心理波动，这让纪安极为振奋。可是在讲到最关键的时候卫戈却突然停了下来，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确定让我继续讲下去？其实那场灾难对我来说也是一道坎，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面对它的勇气。”半晌后卫戈才再次出声。
　　纪安明白卫戈的母亲和外祖一家同样在那场灾难中丧生，作为受害者再一次自揭伤疤并不容易。可这是难得的机会，过了今日不知道卫戈还愿不愿意再开口。他宁愿今天逼卫戈讲完事后赔罪，也不想再等。
　　“对不起，请你继续往下说吧。”他咬牙回答。
　　卫戈听到那坚定的回答也无可奈何，只得继续。但事实上，那天的惨剧他并未被波及，他也只知道其中很少的内幕。
　　中元节那天下午他本来想像往常一样去找纪安，他精心准备了糖果准备去兑现自己的承诺。他在一个星期前就向纪安夸下海口说他姑姑从国外给他寄了高级糖果，要跟纪安一起分享，那天终于收到了。
　　可还没等他走出家门就被他母亲拦住了，他母亲将他拉到屋里关上房门。然后郑重的将一个上锁的锦盒交给他，告诉他立刻和跟从他们一起到首阳山的卫家管事一起下山，并叮嘱他回到卫家后一定亲手将锦盒交给父亲。
　　卫戈十分不愿，他都跟纪安约好了今天要见面，还要兑现承诺，绝不能失约。更何况直接让卫管事将锦盒带回去给父亲不得了，何必非得让他跟着去。所以他闹着死活不答应。
　　作为家中最受重视的小辈，卫戈从小到大都是有求必应，即使到外祖家也是最受宠爱的。平时他母亲对他也可以说是百依百顺，甚至有些溺爱了。从来没有对他发过哪怕一点脾气。可是那日不知为何，看着身前闹着不应的儿子，卫母没有像往日那样好声好气的哄他，第一次打了卫戈巴掌。卫戈也被打蒙了，反应过来更觉得前所未有的委屈，又哭又闹。
　　但是还没等他发作起来，就被他母亲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变得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他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卫母却无动于衷，很快他就被卫管事带走，塞到车里随之下山回到卫家。
　　回到卫家之后，他终于恢复了说话和行动的能力。他跑到父亲房中不由分说的便开始控诉自己的母亲，将她强迫自己回家、不允许自己跟朋友告别，甚至使用歪门邪道让自己不能说话不能动等一股脑的全都跟他父亲说了。
　　等他宣泄完毕才看到自己的父亲竟然已经虚弱得连话都很难说出来，他并不傻，反而十分聪慧，可是越聪明越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冷静下来的那一刻他将母亲对他做的事，他自己受的委屈全都被抛在了一边，脸色苍白的走到父亲跟前跟他说母亲这些天已经帮他找好了治疗的方法，说他一定会被治好，绝不会死。
　　这是他突然想起了母亲的嘱托，连忙跑去将母亲交给他的锦盒找出来，拿到父亲面前。卫父让他从房中找出钥匙打开锦盒，发现盒中是一枚造型古朴的玉璧和一封信。他将信展开给他父亲看，他虽不完全认识信上的字却也看个大概，大致说这是给父亲的保命之物而且还写了使用方法。卫戈万分惊喜，才知道这竟是能救父亲性命的东西，难怪母亲那么紧张。
　　之后他见父亲按照信中所说方法使用玉璧，神奇的是父亲的病情立刻就有好转。这时他才放下心来，觉得自己先前错怪母亲了。不过还是对母亲连让他跟纪安道别机会都不给而有些耿耿于怀，但已经于事无补了，只好等下次再去首阳山时给他赔礼道歉。
　　可惜事与愿违，一场突变不期而至，从那以后，一切都变了。
　　卫戈在等父亲好转后与他一同吃了晚餐，之后便上床睡觉了。毕竟是小孩子，在折腾了一天之后再也扛不住，很快就睡着了。然而熟睡中的卫戈并不知道在他睡后不久整个卫家因为从首阳山传来的消息彻夜灯火通明，忙乱不堪。
　　第二天一早醒过来的卫戈兴冲冲的跑去找父亲准备求得同意再去首阳山，但他看到的却是家里兵荒马乱的场景，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发生了。平常见到他都要停下来叫他一声“少爷”问好的管家也好、佣人也好都急匆匆的做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根本没人有空停下来跟他解释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戈本能的感觉不好，他急忙跑到父亲书房，发现身体刚刚有些起色的父亲竟然起床了，甚至还在跟助手们分配工作。他不敢打扰父亲，只好拉住最熟悉的卫管事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卫管事却支支吾吾怎么也不肯说清楚，只说确实是出了一些状况，但老爷也就是卫父会负责，不需卫戈担心。卫戈哪里肯放手，他很清楚父亲因为身体的原因已经很久不负责家族的事务了，一直以来都是母亲帮忙处理，母亲带他去首阳山后将工作暂时托付给了卫家大管家，若无大事绝不会让父亲过问。可眼下父亲居然拖着病体工作，必然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卫管事死活不肯跟卫戈说出实情，只说事情结束后卫父会跟他解释，最后瞅着下属找他的机会挣脱跑了。这使得卫戈更加不安，他知道这肯定是因为父亲下了封口令所以没人敢告诉他，但越是如此他越是坐立不安。
　　卫戈在父亲书房旁边转来转去，父亲的助手们都神色凝重的进进出出也没太注意到他。他偶然听了一两耳朵他们的谈话，好像跟首阳山、母亲和外祖一家有关。虽然他没听到具体的内容，但只凭他们的神情就能判断出不是什么好事情，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卫戈终于再也忍不住，等到父亲书房里的人都走完之后冲进去大声质问母亲和外祖一家到底怎么了。卫父似乎一夜未睡加上本身身体就极差，又耗神做了那么多布置，精神十分不好。可是面对儿子劈头盖脸的质问还是温和的解释说并无大碍，让他安心。
　　卫戈看着精神如此不济的父亲也知道自己有些不懂事，可那毕竟是他最敬爱的母亲还有那么宠爱他的外祖一家，他没办法置之不理。但他也明白父亲是什么都不准备告诉他了，他只好跑到外面去希望能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不幸的是没有人愿意同他说明情况，所有人都敷衍了事，最终他并没有获得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但通过他的观察，他敏感的察觉到卫父似乎在安排外出的事宜。
　　卫父自病重以来就没有踏出过卫家一步，即使是看病也是延请名医到卫家救治。能让他出动的事绝对与卫戈的母亲有关，卫戈很清楚这一点。在想到这后他就事先藏到车队的某辆车中威胁司机决不能告诉别人，就这样很顺利地混到了卫父一行人中。
　　卫家车队马不停蹄地赶往首阳山，越临近首阳山路上的车辆越多。前一天刚刚走过这条路的卫戈十分了解路上的状况，绝不可能有这么多各色车辆，这越发证明首阳山出了大状况。
　　终于到达首阳山脚下，虽然平日里首阳山因首阳观香火鼎盛而十分热闹，但今日却不同以往。同样是热闹喧哗，以往人们大多感叹首阳山壮观、首阳观灵验而轻松欢乐，今次却是长吁短叹、哀声一片。
　　下车后，卫戈再也遮掩不了终被发现，他小心翼翼的挪到父亲面前，本以为会被父亲严厉地批评一顿，没想到父亲只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便作罢。卫戈被那一眼吓到了，父亲眼中的情绪没有想象中的生气愤怒，反而是一种卫戈说不出来的悲伤纠结和浓郁到化不开的愁绪。
　　卫戈还没从那些情绪中回过神来，就被带着朝山上走去。走到上山路口才发现竟然设有警戒线还有有特警部队把守。卫父走上前交涉证明身份后一行人终被放行。没走几步，卫父突然停住脚步，等卫戈跟上他后轻轻地牵着卫戈的手再往前走。
　　卫戈感受着父亲不是特别温暖且稍显骨感的手，一路上躁动不安的心却突然平静下来，仿佛大海中的一叶扁舟找到了依靠。他仰头看着身边父亲有些佝偻的身体和苍白的脸，并不觉得他柔弱反而感到十分可靠。就这样父子两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首阳山并不算高，却也不低。整座山只有一条上、下山的路，全部由就地取材的山石制作的台阶铺就而成。想要去首阳观参拜的人们必须从这条路步行上山，举世闻名的首阳观便在首阳山山顶。
　　往日里虽然爬山很耗费时间，但每天仍有很多人从四面八方赶来参拜，这条唯一的路也就热闹非凡。然而那天，整条路上却人迹罕至。一夜之间，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