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灵》览冥之生

4、儿时

　　濒临崩溃的纪安失去了往日的锐气，如同黄昏一样暮色沉沉。而卫戈就是此时出现在纪安的面前。他笨拙如同稚子般的搭讪让纪安精神一振，暂时褪去了消沉，而那一支棒棒糖带来的温暖却在绝望深渊中为纪安辟出了一道光指引他得以从痛苦中暂时逃脱。
　　世间之事就是这么奇妙，谁能想到一个简单的稚子交友的手段能将一个几乎丧失心智的成年人从沉沦中唤醒。
　　当时卫戈被纪安自述的整个事情经过给吓到了，他完全没想到可能就在几分钟之前纪安经历了那么多痛苦和绝望，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再晚一会儿遇到纪安的话，纪安会否做一些什么极端行为。他整个人都要麻酥酥的，紧紧地看着纪安一动也不敢动。
　　后怕之后是油然而生的心疼，再之后却是不知所措。他想要劝慰纪安，却又觉得任何的言语都过于苍白无力；他想让纪安不再那么痛苦，可是他与他成长经历完全不同，不能感同身受，便无法知晓该如何减轻纪安痛苦。
　　束手无策之后，卫戈只能默默的坐在纪安身边等他慢慢恢复平静。
　　情绪稳定下来后的纪安也有些尴尬，想到自己向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就十分羞耻。他终于坐不下去了就向卫戈草草的道了声谢后，慌不择路的走了。卫戈有心叫他留下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他更怕纪安会再次向他询问他们儿时的事情。
　　卫戈虽然也不太了解当年的灾难如何发生，但他十分清楚纪安是那场惨剧的亲历者，也是极少数的幸存者。即使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现场极为惨烈是毋庸置疑的。忘记那些过往对纪安来说可能是更好的选择，所以卫戈对他们儿时的经历保持沉默，更多的是怕唤醒纪安那日噩梦般的记忆。
　　两人的见面就这么匆匆结束，直到一年后的今天再次相遇。
　　当卫戈再次面临这个问题时他还是一样的心存顾虑，但他这次却没机会逃避这个问题了。因为纪安不会再次落荒而逃，而他连逃走的可能性都没有。
　　“我们的确是旧识，但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我们儿时的过往。你那么聪明，想必肯定理解我的意思。”卫戈无法，只得委婉的劝告纪安不要再追问过去的事情。
　　“我明白，你是怕我想起一些可怕的事情，但那正是我的目的。去年的那次见面于你而言可能只是陪一个伤心的人平复心情而已，可对我来说却是将我从绝境中拉出的救命稻草。我莫名其妙离开之后就后悔了，没能认真的向你道谢，更不知该如何还你恩情，所以之后的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找你。
　　后来我发现你的母亲也是首阳山出身，而且也在那一夜与你外祖一家全部遇难。我就想或许我们真的认识，或许你知道更多有关当年的事情。我本来想立刻去找你问清楚，可是当时到处都是你们家族争权夺利的消息。你处于风口浪尖，行踪隐秘，我也不好打扰。所以一直等到今日，想着无论如何你定会回到此处祭拜。
　　从去年的那天起我就决定查明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是不相信毕先生说的话，我只是想弄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有罪我自会去赎罪，若有其他隐情我也想要了解。最起码，我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因此这一年来我一直在一步步调查当年的事，可是由于幸存者极少，又已经过了十几年，几乎没什么线索可查。
　　所以我一定要听你讲有关我的一些儿时的事情，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恢复那段记忆我也要尝试，即使真相真如毕先生所说那我也无怨无悔。卫戈，拜托了！”虽然明知卫戈看不到他，纪安还是起身郑重的向玉璧深鞠一躬。
　　卫戈被纪安的一番话深深地触动了，他早该想到的，那个从小就与众不同的孩子即使会一时迷茫，但他总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这样自信，这样冷静自持的纪安才是他认识的那个纪安。
　　“我明白你的想法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从头说起好了。
　　八岁那年，我的父亲病重，他在之前身体也一直不好，但在那年却突然加重，我的母亲请遍所有名医却都束手无策。我在他们之间偶尔的一次谈话中得知我父亲的病似乎并不是世间的医生所能救治的，唯有借助母亲的娘家才有希望。
　　我在那之前从未见过母亲的父母家族，甚至连听都没听过。从他们的口中我仿佛听到当年我父母的结合是深受双方家庭反对的，可他们在不懈的努力下还是成功结婚。但是我的外祖父母却始终不能原谅我的母亲，甚至与她断了联系。而我母亲自嫁入卫家也从未回娘家一次。
　　为了父亲，我母亲带着我从卫家来到首阳山，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母亲的亲人。和蔼可亲的外祖母、古板又有些有趣的外祖父、吊儿郎当却又能力出众的小舅舅。他们与我在卫家的那些亲人完全不同，但我在见到他们的瞬间就喜欢上了他们。
　　他们对于我母亲当年的选择仍然颇有微词，但还是接纳了我们。母亲虽然时不时被外祖父训斥两句，但我却被全家人当成宝一样宠爱。小舅舅带着我几乎玩遍了整个首阳山，直到有一天他把我带到首阳山后山。他说后山是整个首阳山的禁地所在，除了首阳山上几大家族之外，外人不得入内。
　　我当时正值年少，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闹着让小舅舅带我进去。小舅舅虽然平时对我有求必应可那天却颇为为难，说虽然我也与首阳山能扯上关系但毕竟不算首阳一脉，不好入内。我只好说不去那里，心中却暗暗记下。
　　几天后，我终于找到时机一个人跑到后山鼓起勇气走了进去。但不知为何，明明是与外面别无二样的路却将我绕得七晕八素的。不知道走了多久，我的眼前终于豁然开朗，在我四处张望的时候一道小小身影撞入了我的眼里，那，就是你。
　　在里面绕了太久，都已经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首阳山的后山树木葱郁，但仍有不少余晖洒下来。我就看到一个安静的坐在藤蔓编织的秋千上长相精致漂亮的小仙童，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更显仙气十足。
　　我当时有些狼狈，但还是情不自禁的走到跟前。觉得你比我家里那些堂兄弟、妹长得好看多了，一紧张连话都不会说了。但又觉得如果不说话太丢面子就鼓起勇气介绍自己说，我、我叫卫戈。然后鬼使神差的将自己最喜欢吃的棒棒糖掏出来问你吃糖吗。
　　是不是觉得这场景很熟悉，跟去年我们见面开始的场景一模一样。我也就在你面前接连两次失态。当时你的反应跟去年也差不多，一开始楞了一下接着很快就反应过来，接过糖果自我介绍然后道谢，极有教养。
　　我本来以为你会觉得我很冒失，还想着怎么补救好让你跟我做朋友。没想到你却说你早就知道我，知道我是晏家的外孙，还知道我是跟母亲过来为重病父亲求医的，甚至连我那天求着去后山玩都清楚。
　　我顿时觉得很神奇，看着你张扬恣意的神情觉得你定是个极聪明却又非常好玩的人，就想尽办法跟你套近乎、做朋友。我从小到大从未主动去跟别人结交，都是别人朝我身边凑。第一次讨好别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十分笨拙，没想到却反而取悦了你。你明明比我还要小上两岁，却总能让人觉得你更成熟一些。
　　后来我们就渐渐熟悉起来，我在首阳山上本就是外来户没有什么认识的朋友，你又总是不是待在纪家老宅就是待在后山。自然而然的，我们在一起说笑的机会就多了，两家人也乐得小辈之间交好，也默许我往后山跑。
　　那时我才得知后山似乎有什么阵法存在，那天我转了那么久才找到待的地方原来是有负责阵法的长辈询问了我的身份之后先给了我一点小惩罚然后把我送到你那的，也是想让我同你交个朋友。
　　之后我几乎每天都去找你玩，跟你分享我收集的一些玩具、听到的一些故事。更重要的是分享好吃的，那是我能跟你那么快交上朋友最大的功臣。那时我将你看作我唯一的朋友，也愿意把我最好的东西分给你。可惜你的身体太弱，饮食控制极为严格，稍有不注意就可能产生不适。
　　我曾听你说你的病情与我父亲的类似，不是医生可以解决的。我当时虽不太明白但却知道你的身体像花瓶一样易碎，所以我们相处的时候也会格外小心。我们就这样逐渐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在首阳山的那段日子是我一生中最轻松愉快的时候。虽然每天看到母亲因为父亲的病东奔西走，但我明显感受到她心中的忧虑减轻很多，我也十分开心。
　　直到那一天，所有的一切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