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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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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心兰在外面敲门:“晚辞,起来喝药了。”
“你进来吧,我已经起来了。”
门一开,乐心兰大声尖叫,手上端着的药丸摔得粉碎。
晚辞急了,忙从床上坐起:“怎么了?”
“你你你……”乐心兰指着晚辞的脸,“你的脸,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
乐心兰掩着嘴,半天不知道怎么表达。
晚辞极是纳闷,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没什么异样,只是……好像有些痒。她蓦地想起老中医说过的话,那一剂药服了之后会有副作用。
她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兰姨你说话啊,我的脸怎么了?是不是我的脸上长什么东西?”
乐心兰不敢说,晚辞的脸色长了大片的红斑,从脸颊一直蔓延到了脖子根。她的声音颤得比晚辞还厉害:“你先别,别急急,我去找大夫来。”
“兰姨你别走,快告诉我,我的脸到底怎么了……”
乐心兰慌慌张张奔跑出门。晚辞叫了半天没人答应,到后来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四周一片寂静,她的哭声尤为突兀。
尽管她平时不会刻意打扮自己,但她也是个极其在乎容貌的人。失明之后,容貌可以说是她唯一能珍视的东西了,听着那些孩子们叫我漂亮姐姐,她很开心。可现在呢,服了这么多天药,眼睛未见好转,她的脸却成了这副模样。
刘妈进来的时候,晚辞正蹲在地上哭得厉害,头紧紧地埋在膝盖之间,身子一颤一颤的。她看不见晚辞的脸,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急急忙忙地跑过去:“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阿兰又骂你了?”
晚辞摇摇头,不敢把头抬起来。
“先起来再说吧,来。”
“不要,我不要……”
“怎么了,天气这么热,小心闷坏了,快起来。”
晚辞一个劲地摇头,刘妈拉着她的胳膊,试图扶她起来。晚辞怕刘妈看到她的脸会发出如乐心兰一般惊恐的尖叫声,很抗拒。
“你别管我了,”晚辞抽噎着,“我的脸不好看,会吓着你的。”
刘妈笑了:“傻姑娘,来,我看看。”
晚辞虽摇着头,到后来还是慢慢放松了身子。
刘妈看了之后,并没有大惊小怪。她若无其事地说:“我还以为出什么大事了呢,不就是长了红斑吗,不要紧,过阵子就会好的。”
“我是不是很难看啊?”晚辞哭得像个无依无靠的小孩子,“我已经是瞎子了,我不想再变成丑八怪。”
“好姑娘,没事的。过几天就会好。”
刘妈把晚辞揽进怀里,轻声细语安慰着。她衣服上有股肥皂水的味道,闻起来让人觉得很安心。晚辞一边抽噎着,一边慢慢睡了过去。恍惚中她像是回到了小时候,每次她不开心,叶雪愫就是这样哄她睡觉的。
入梦之后,晚辞以为毁容也是一场噩梦,一睡醒她就忽略了这事。直到乐心兰回来看到她躺在床上,揶揄道:“你可真会折腾人,我大老远的把大夫给请来,你倒好,自己却睡着了!”
乐心兰这么一说,晚辞才意识到这不是梦,她确实毁容了。她浑浑噩噩,任由乐心兰搀着她去客厅。
老中医看见晚辞的脸,心中顿时了然。
“玉姑娘,把手伸出来,我为你把把脉。”
晚辞老实照他的话做了。他将手搭在晚辞的手腕上,神情高深莫测。乐心兰在一旁看着,也跟着紧张起来。
晚辞急切地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屏住呼吸不敢发问。最后还是乐心兰抢先一步问出了她心中所想。
“怎么样?她脸上是怎么回事?能治吗?”
“不妨事,是服药后的正常反应。”老中医对晚辞说,“玉姑娘记得按时吃药就行,你的脸过几天就会好的。最好多出去走走,不要总是闷在屋里。”
“真的吗?我的脸没事?”晚辞激动得叫出声来,“不会留后遗症吧?”
“你就别瞎想了,快把药给喝了吧。”乐心兰把药碗推到晚辞手边。
晚辞接过,一气呵成喝光,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她本就闻不惯中药味,那浓厚的气息从鼻腔一直熏到后脑勺。
第一次喝这个药的时候,她就十分抗拒,甚至有想倒掉的冲动,是刘妈捏着她的鼻子硬灌下去的,她着实呛了一回,中药的味道也彻底留在了她的舌尖上,苦涩萦绕,久久不能散去。
后来有一次,乐心兰看见晚辞喝药的样子,轻蔑地说:“真是千金小姐,连喝个药都要死要活的。喝药又不是喝茶,一股脑儿全喝下去不就完事了吗!”
晚辞听了之后苦笑,乐心兰看似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像是说出了她现在的坎坷生活。
以前她没吃过什么苦,偶尔被玉正扬骂一次就好像天要塌下来一样,被打了一个巴掌还离家出走了好几天。之后,令她痛心疾首诸多事情接踵而来:纪泽宇的移情别恋,齐远的死,苏凌之的背叛,玉正扬的入狱,宫本玉子的那一枪以及眼睛突然失明……
当所有磨难一哄而上,她却还是活的好好的。一股脑儿把整碗苦药全喝下去,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晚辞陷入回忆,连乐心兰和老中医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之后刘妈进屋,将她从椅子上扶了起来。
“我扶你出去走走吧,大夫说让你不要总是闷在屋里。”
晚辞犹豫:“可是我的脸……”
“把这个脸蒙脸上吧。”刘妈在她脸上缠上了一块纱,不过她有点担心,“外面天热,这样又怕把你闷坏了,唉!”
“不妨事的,就这样吧。”
晚辞一再追问,刘妈才告诉她实话。她脸上长满了黄豆大小的红斑,连额头都不能幸免。她脸上的这块纱还是从她裙子上扯下来的,我一摸料子就猜到了。
那日在火车上,山姆医生为她取子弹,由于没有足够的纱布,恰好她穿的裙子是多层花边的,熏子便扯下一层裙摆为她包扎伤口。裙子被扯破了,她却没舍得扔,这还是她在德国的时候,露易丝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昔日,晚辞和露易丝、苏凌之三人如胶似漆,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她在德国的邻居杰西卡总是说,她们仨人比亲姐妹还亲。可笑的是,被她从小当作亲妹妹的苏凌之和她彻底决裂了,露易丝又与她隔了一方汪洋,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个不起眼的地方苟且度日。
刘妈扶着晚辞在后山附近散步。不过才走了一会儿,晚辞便催刘妈赶紧回去,她实在没有勇气待在外面。刘妈知道她心里怎么想的,也就依了她。
回家的路上,晚辞一直在走神。很多画面一闪而过,她甚至分不出来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刘妈告诉她已经到家门口的时候,她似乎还听到了纪泽宇的声音。纪泽宇对她说:“晚辞,跟我走吧。”
刘妈推了推晚辞:“你家里来客人了。”
“什么?”晚辞还在想入非非,没听清。
刘妈重复了一遍:“你家里来客人了。”
晚辞脑子里嗡的一下,寒意从脚底心直往上窜。原来不是幻觉。真的是他!
她转身就要走。
刘妈着急,拉住她的胳膊:“怎么不进去?你这是要去哪里?”
“别说话,刘妈,别说话……”
晚辞语无伦次了,声音抖得厉害,她还想继续走,猛不丁一个趔趄,好在刘妈扶着她。刘妈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一句话都没敢说。
晚辞摸索着走到屋后面的窗户边,屏息偷地听他们谈话。她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一不小心就哭出声来。
乐心兰说:“泽宇你回去吧,我不想回上海了。我在这里不愁吃也不愁穿,过得很好。”
“为什么,”纪泽宇的情绪很激动,“妈,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那天你突然失踪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怕你会……会和晚辞一样离开我。”
听到自己的名字,晚辞的心又是一抽,眼泪珠子扑扑而落,打湿了脸上那一层薄薄的纱。刘妈的手也紧了紧,她大概猜到了纪泽宇和晚辞的关系。
纪泽宇来回踱步。他忽然转头问乐心兰:“妈,你和我说实话,晚辞她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晚辞死了。”乐心兰面无表情。
“所有人都告诉我她死了,我也知道她死了。”纪泽宇皱起眉头,“可是,为什么我觉得她还没死。你们是在同一天失踪的,在找到你之前,我一直有个很侥幸的想法,她会不会没有死?”
此时的纪泽宇像一个犯了错误而在母亲面前忏悔的孩子,他的声音很低沉,微微有些发颤。他每说一个字,晚辞的心就如同被刺了一刀。她很担心乐心兰会说事实,心崩得紧紧的。她宁愿她是真的死了,也不愿意让纪泽宇见到她这副样子。
乐心兰没有回答,反而问他:“苏凌之呢?你现在不是应该跟她在一起?”
“苏凌之也失踪了。”
“她失踪了?”
“当时宫本玉子追杀我们,苏凌之朝我开了一枪。她没打中我的要害,只是不想让我带晚辞走。”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纪泽宇内心一片死寂。为了阻止他带走晚辞,苏凌之不惜朝他开枪,他真的越来越搞不懂这个女人在想什么。他是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的,后来就再也没见过苏凌之。
“失踪了也好。”乐心兰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纪泽宇能理解母亲为何这么厌恶苏凌之,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说什么。他问:“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吗?爸爸在家等你,他很想你。”
“不了。你爸爸被我拖累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我离开他的时候了。所有人都羡慕我,一个曾是别人妾室的女人能得到像你爸爸的宠爱。可是我自己很清楚,你爸爸对我仅仅是一个义字,他真正爱的人只有叶雪愫。”
“妈,我已经失去晚辞了,我不想再失去你。”
“你应该忘了她的。哪怕真如你所说,她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又能怎样呢?和她破镜重圆?你觉得这可能吗?”
“可是我爱她。”他是真的很爱她,他还没将这个爱字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