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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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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晚辞还是心惊胆战的。纪泽宇从来只有被她欺负的份,今天却是个例外。
夜色宁静,晚辞抱膝在床上默默地坐了好久,肚子也越来越饿了。玉正扬说在厨房给她留了吃的,她想了想,决定出去把晚饭给吃了。
经过纪泽宇房门口,她停下脚步,犹犹豫豫好久。算算时间,他也应该回来了,她要不要去跟他解释一下?
晚辞下了很大的决心,敲门,里面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声。若不是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烟味,她一定以为房里真的没有人。
她加重了敲门的力度:“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再不开门我就自己进来了。”
没人说话。
“你开门啊,我有话要对你说。”
还是没人说话。
“纪泽宇,你开门!”
四周一片寂静。
晚辞生气了,自己开门进去。门没锁,她一拧门就开了,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呛得她一阵猛咳。房中没有开灯,像是夜色朦胧时烟雾笼罩的山谷,模模糊糊,什么也看不清。一直以来,她看纪泽宇也似这般隔着雾气,茫然不真切。
“你是抽烟还是烧房子,这么大的烟味儿。”她埋怨着,走过去把灯开了,房间里顿时亮堂起来。
纪泽宇靠在床上抽闷烟,满脸愁容。一闻这个味儿,晚辞就知道他抽了好长时间。她夺过他手里剩下的烟头,摁进了烟灰缸。纪泽宇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转过头不说话。
她赔笑脸:“还生气啊?”
纪泽宇不说话。
她拉起他的胳膊晃了晃:“对不起啊。今天的事算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可是从来不向人道歉的,你就别跟我较真了。”
“没事少在外面乱跑。”纪泽宇语气很冷淡。
晚辞点点头。在杏花楼听到纪泽宇说那句话,她就隐约猜到,他们就是她时常听说的的革命党人。说不上是什么原因,知道纪泽宇并非月姨口中的纨绔子弟,她心里竟是高兴的。
她说:“纪泽宇,我都知道了,你们是革命……。”
她的话还没说完,纪泽宇捂住她的嘴:“你疯了吗?小心隔墙有耳。”
晚辞推开他的手:“在家你还担心什么!”
“没有哪里是绝对安全的。”
“你想多了吧,家里能有什么坏人?我?爸爸?还是你妈?”
纪泽宇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
晚辞絮絮叨叨:“我刚回来月姨就对我说,纪泽宇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浪荡公子,每天就知道花钱,玉家迟早会被他手里败光。我本来就讨厌兰姨,听了月姨的话就更讨厌你们了。可是跟你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我总觉得你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浮,你只是想掩饰自己对不对?”
“何以见得?”
“你总是去逛烟花之地,是因为那些地方隐蔽,好方便你和你的同伴接头。”
“这么说来,你是一早就怀疑我了?”
晚辞一脸骄傲:“还行吧,谁让我聪明呢。那天晚上跟着你到了杏花楼,我还以为你是发现我跟踪你,故意绕到那里去的,没想到杏花楼就是你们的秘密会面地点。”
“这些事你最好假装不知道,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你以为我会傻到四处嚷嚷啊?”
纪泽宇笑而不语。
晚辞又道:“琴舍也是你们的地方吧?那个老鸨,还有琴舍的掌柜,和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纪泽宇皱眉,问她:“你每天闲着没事不读书,就想这些?”
“还行吧,就是觉得奇怪而已。还有一点我想不通,既然你都是装的,那为什么你还跟孙绮红那么亲热?论长相论人品,她比琴舍的若雨姑娘差远了,除非……”她看着纪泽宇的眼睛,“除非,你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这些都只是晚辞的猜测,自从上次看到那封没烧完的信,她心里就一直有个疙瘩。纪泽宇既然知道孙绮红不简单,还肯花这么大的劲和她周旋,肯定是有目的的。
她的这些话已然戳中纪泽宇的软肋,他盯着她看了很久,她心虚,往后退了几步。
纪泽宇不是没有这样看过她,只是这一次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他双眸亮亮的,就像她在慕尼黑买的那条项链上的奥地利水晶,却又不仅仅是那种死板的光彩,里面有着她无法看懂的深意。
末了,他对她说:“晚辞,女孩子太聪明了不好。”
“我没你想得那么聪明,我很笨,不然也不至于被你们蒙在鼓里。”
“我们?”
“是啊,你们。你,还有齐远。”
“你知道他的身份?”
“不知道,但是我早就想问你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纪泽宇抬眼:“你还是忘不了他?”
“我只是好奇。”
“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晚辞生气:“你爱说不说!我也不稀罕。”
纪泽宇的脸色变得很凝重:“他是南方军政密查组的人,之前一直在慕尼黑特务组工作。你在东方使者号上不是是见过他么?”
晚辞一惊。东方使者号上发生的事,他居然知道?
“怎么不说话了,很震惊?”
“没有。只是觉得自己很傻罢了。”
“你比我下想象中的聪明,不过这些事不是你该过问的。”纪泽宇笑了笑,“张妈说你还没吃晚饭,饿的话就先去吃点。”
她的确是饿了,可她现在一点胃口都没了。她说:“纪泽宇,既然我已经知道你们的秘密了,为了防止消息外泄,不如让我加入你们?”
“不行!”纪泽宇一口拒绝。
“为什么不行?我只是想帮你啊。”
“你一个小女孩能帮什么忙?在家里待着别乱跑就是对我的最大帮助了。”
“女人怎么了!乐心兰不就是女人吗,人家厉害着呢!她的那些手段恐怕你连十分之一都没继承。”
“玉晚辞!”纪泽宇腾地从床上站起,眼里全是怒气。
晚辞吓了一跳,赶紧闭嘴。经过上次的事我差不多也猜到了,纪泽宇很在乎他母亲,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坏话。
晚辞很识趣地换了个话题:“杏花楼扮接客姑娘扮老鸨的那些也是女人啊,她们可以帮你们做事,我为什么不可以?”
“你跟她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吃不得一点苦的千金大小姐?”晚辞不服气,“在德国的时候,我当过护工,救治过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士兵,我比你更懂得过战争的残酷。你凭什么认为我比不上你们!”
纪泽宇重新点上一支烟:“你别说了,总之我不会同意的。”
“我讨厌你!”晚辞哼了一声,临走时还不忘把门重重地关上,整栋楼的人几乎都能听见一声响。
乐心兰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谁啊这是,拆房子呢!”
这一天的圣约翰大学格外热闹,晚辞一到学校就看见大家都忙着往礼堂赶。
苏凌之问了一个路过的学生才知道,今天是新生表演的日子。她非常兴奋:“太好了,回国后我还没看过表演呢。”
晚辞意兴阑珊:“你去看吧,我等下还有事。”
“一个人看有什么意思啊,反正现在还早,你就和我一起去吧。”
晚辞看她那么有兴致,不忍心扫她的兴,只好随她一块走。
礼堂里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晚辞刚一进门,程绍钧隔着老远朝她挥手:“晚辞,这里有位子。”他坐的地方是中间靠前的第三排,算得上是整个礼堂的黄金地段了。
晚辞走过去,程绍钧笑容满面:“我一早占了位子,就等你们来呢。”
“谢谢。”
想到玉正扬的忠告,晚辞不敢和程绍钧太亲近。
节目开演,礼堂顿时安静下来。台上那七八个小女生歌声很甜,几乎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除了晚辞。
晚辞正神游太虚,恍惚中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她回头,坐在她后面的女学生朝我暧昧地眨眨眼:“玉晚辞,好闻博找你呢,他说在礼堂门口等你。”
“闻博?他找做什么?”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晚辞莫名其妙。闻博人如其名,是圣约翰出了名的大才子,也是晚辞的班长。只是她和闻博充其量也就打过一次照面,她实在猜不透闻博找她能有什么事。
苏凌之正认真地看表演,晚辞也就没有和她打招呼,一个人悄悄出了礼堂。
闻博见到晚辞,笑得很拘束:“玉晚辞同学,你来啦。”他的鼻梁上架了副黑边眼镜,长得白白净净的,一副典型的腼腆书生模样。
晚辞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我……我想……”
“你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昨天周老师的国文课我看你好像不太听得懂,这个给你,你有空就看看。”他往晚辞手里塞了一本书,转身逃似的走掉了。
晚辞低头一看,是一本《宋词释义》。昨天上课她那副迷茫的样子全被闻博看在眼里了,她虽很意外闻博的举动,但心里还是高兴的。
回到礼堂,晚辞发现她的位子上坐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女人。苏凌之正试图和她说着什么,她旁若无人,自顾自地拉着程绍钧的手和他缠绵。
程绍钧见晚辞回来马上,笑逐颜开:“晚辞你刚才去哪里了?”
“她是谁?”那个女人指了指晚辞,问程绍钧,“你和她什么关系?”
晚辞又好气又好笑,觉着这女人跟乐心兰太像了,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她很不开心,对那女人说:“这是我的位子。”
“后面位子多得很,你不会坐那儿去啊?”说这话的时候,她眼皮都没抬,两眼直盯着程绍钧看。
程绍钧推开她的手:“书云你别闹了,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人家就是跟你说说话。”
“这里人太多,你别这样。”
“我怎样了?”
苏凌之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拉拉晚辞的衣袖:“要不我们还是坐后面去吧。”
晚辞不乐意:“凭什么啊?今天我还偏坐这里不可了。”
被称作书云的女人怒气冲冲回头,瞪了晚辞一眼,晚辞不示弱,瞪了回去。二人僵持半天,谁也不肯让步。
晚辞猜,书云大概是以为她和程绍钧之间有什么,这才故意针对她的。她懒得解释,但也不肯让步。
周围一圈人的目光全都被她们吸引了来,台下比台上还热闹。苏凌之和程绍钧见她们一副要打架的架势,无可奈何,只得在一旁干着急。
四周议论纷纷。成副校长听到动静,马上赶了过来:“你们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吵?”
顷刻,四周变的异常安静,台上的歌声再一次盖过了台下的声音。
成副校长问晚辞:“同学,你们这是干什么?”
晚辞看了书云一眼,如实道:“她抢我的座位。”
书云很生气:“什么叫我抢你的座位?难不成这上面写了你的名字?”
“你——”晚辞第一次被人呛得哑口无言。
书云的头抬得高高的:“程司令最宠爱的九姨太是我的亲姐姐,得罪我有你们好看的!”
成副校长一听,立马变了脸色。他对着书云又点头又哈腰:“原来是宋小姐啊,快请坐快请坐——这位同学,你坐到后面去,宋小姐说这里是她的座位,那就一定是。”
晚辞脸色非常难看。苏凌之怕她发脾气,赶紧挽起我的胳膊,轻声提醒:“算了晚辞,不跟她一般见识。我们还是到后面去吧。”
“我不要。”晚辞脾气一上来,谁的话都不听,“你们爱坐哪里坐哪里,我走了!”
“别走啊晚辞!”程绍钧追了上去,“晚辞你等等我,书云她就这脾气,你别和她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