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途茗

24、风云暗涌（三）

　　（五）紫英
　　即使是在深冬，比起常年被冰雪覆盖的北澜国伏北城，晏国北疆的边关小城也是温暖如春的，御清晏跋涉了千里回到了卫城大本营，先换掉了一身的厚重衣服，顿时感觉浑身轻快了不少，但她的行程却并不轻松。
　　刚一踏进这招牌都没有的杂货铺子，御清晏便被挂了满墙的粗制滥造小商品给闪了一下眼睛，她掐了掐鼻梁，还没说什么，墨辛便上前向老板道：“我家主人要买一套上好的马具，您这里有吗？”
　　老板闻弦歌而知雅意，忙道：“有有有！最好的都在后面房间里放着，两位请到这边来。”
　　说着掀起了通往后院的帘子，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御清晏便越过铺子里稀松的几个客人迈了过去。
　　刚一踏进后院，老板便俯首行礼：“主上这一路劳累了，小的已经为您打扫好了房间，您看……”
　　“不用了。”御清晏道：“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我回来再说，帮我准备最快的马匹，我要尽快回京。”
　　老板道：“这……主上，有一件事。”
　　御清晏：“怎么？”
　　“段公子来了。”
　　御清晏便停下脚步，思索了一会儿，低声吩咐墨辛：“你带人先上路，务必要把东西完好的送回去。”
　　墨辛抱拳称“是”。
　　御清晏道：“麻烦老板，给他准备最好的马。”
　　段颖风穿的是一身再寻常不过的轻袍冬衣，只是浑身都积攒着不可冒犯的高贵冷艳气质，坐在茶室里等个人也能等出一脸的苦大仇深，轻易没有人敢上来跟他搭话，小伙计送个点心都送的心惊胆颤的。
　　这种状况持续到他师妹的出现，御清晏一进去就扯开了一张笑脸，凑过去笑道：“二师兄听说烈影最近要接管北境了，你不应该很忙吗？怎么有空过来找小的玩啊？”
　　段颖风斜了她一眼。
　　御清晏站直了身体：“向师兄保证！绝对没有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也没有让自己受伤！”
　　“你那帮手下调／教的好啊，”话音未落，他却先一步劈来了手刀，掌风犀利果决，御清晏连忙侧身躲过，拉了一张椅子挡在身前，不想段颖风没打算饶过她，一脚把椅子踹飞，姿势还特别潇洒，下一招又是朝她，两人过了几招，段颖风抓住她的手腕，咬牙切齿道：“无论我问什么，都说你‘不知所踪’。”
　　手腕极疼，御清晏忍了忍，呲牙笑道：“都是组织内部机密，师兄你实在不好知道嘛。”
　　“我方才听你讲话，倒很会装腔拿势。”
　　“没有没有！那都是对着外人，要保持君子形象，要树立领导威严，对着师兄我可是乖巧的很呢哈哈哈……”
　　“是吗？”段颖风抓的又紧了些。
　　御清晏想挣脱：“师兄，男女授受不亲，你这……”
　　段颖风却很快察觉她的异常，松了力道：“你手怎么了？”
　　御清晏忙跳到一边，甩了甩手，轻松道：“没什么！都是小伤，一不小心碰到的……”
　　“没有让自己受伤？”段颖风冷笑：“是谁说不会再胡闹的？”
　　御清晏就止住了傻笑，正色道：“师兄难道不清楚？为达成心中的某些愿望，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段颖风冷哼了一声，沉沉坐下了。
　　御清晏等了一会儿，等他平静下来，才道：“说起来，师兄为什么会找来？”她离宫这一年多，除了穆明川，没有给任何人留下行迹。
　　段颖风却没有解释，从随身行李中抽出一个包裹扔给她：“陛下给你的。”
　　“剑？”
　　“剑名为‘紫英’，听说陛下特意让人去找了南山大师，南山大师整整淬炼了三年，”段颖风道：“又特意让我给你送来了。”
　　三年前……她沉默了，三年前她还在梦泽城的池子里泡着呢。
　　“除此之外，陛下还有一句话。”
　　御清晏抬首看他。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是不要给自己强加束缚。”
　　御清晏有点感动，正想说点什么，没想到段颖风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家的人就没有不折腾的！”
　　御清晏默默的揉了揉耳朵，然后说正事：“师兄亲自过来了，我就不用再跑一趟了。”
　　“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御清晏的神色严肃起来：“血狼毒军。”

　　（六）旧识
　　“这一年多来，我遣人深入北澜，倒是探听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她虽然偶尔跳脱，却已经不像年少时那样冲动莽撞，即使方才还在赔笑求饶，这会儿说起正经事，却习惯性的端起了沉稳的架子，令段颖风侧目了好几眼。
　　“北澜国朝堂上，当政的虽然是皇帝，但皇帝只有北冥声这一个现存的儿子，什么意见都喜欢问一问北冥声，而北冥声……”御清晏道：“对晏国的态度一直不怎么友好，据传他训练血狼毒军就是为了对付烈影军团，此人心思诡谲，又阴残暴虐，不得不防。”
　　提及烈影，段颖风也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仿佛并不把传说中的敌人放在眼里，然后道：“你怀疑斩英背后的买主就是他？”
　　御清晏：“无论那件事背后的主谋是不是他，这个人都必将成为晏国的大患。”
　　“如今北境由我段家把守，要担心也应该是我来担心，”段颖风顿了下：“你若真想参与进来，就要做好准备……有人在暗中搅弄风云，自皇上遇刺后，各方诸侯隐隐有按耐不住的动静，你的那些哥哥看起来都想步洛陵王的后尘，另外一些属国也在观望，中显早已归属于楚国，盈疏虽然与我们交好，可若是晏国失势，它就会投入云国的怀抱，呵！真是乱局。”
　　“楚国在南，黎国在东，云国在西，再加上好战贪婪的北澜国人，晏国夹在中间，国内还有数不清的投机小人，确实又像是面临了十年前的情况。”御清晏微微拧着眉，声音倒还算平静：“同样的事情，我可不会叫它重演，师兄，你放心吧，我明白的很。”
　　段颖风不咸不淡的“哼”了一声：“你打算做什么？”
　　御清晏微微笑道：“我正在布一张网。”
　　段颖风挑起了眉。
　　御清晏：“要太平大家一起太平，要乱……”她的神色这一刻几乎是冰冷的：“也不能只是晏国乱。”
　　段颖风中肯的评价道：“你有点变了。”
　　“良善的人在这世道可活不下去，师兄以为我流浪江湖那四年都干了什么？”御清晏整了整缠在手腕伤痕处的布条，装模作样道：“只是接下来有的忙了。”
　　“瞎折腾！”段颖风习惯似的先嘲讽了一句，又突然点点头，露出个半真半假的笑容：“也好，北澜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六皇子，黎国有一个精明圆滑的摄政王，云国有一个手腕奇绝的掌政公主，楚国则有一个深藏不露的永麟王，我们晏国，也有一个‘上蹿下跳’的长公主。”
　　御清晏：“……”
　　师兄你到底会不会用成语？
　　相互沟通了一下各自能分享出来的情报，段颖风也确定她除了手上那块血疤就没别的伤，于是不怎么担心，就拍拍衣袍站起来准备走了。
　　御清晏追着送他到门口，有些犹豫：“师兄……”
　　段颖风：“有话直说。”
　　御清晏于是思索了一下，道：“烈影内部，师兄也要当心。”
　　段颖风：“还用你来提醒？你都能想到把眼睛伸到血狼里去，别人当然也会考虑在烈影里安插人，这点伎俩我还不放在眼里。”
　　御清晏：“……好吧。”到底是谁比较自恋？！
　　“倒是你……”段颖风却收敛起了一脸的嘲讽，有些慎重道：“万事小心，有事找我。”
　　御清晏立即挺直了身板，铿锵有力道：“明白！”
　　“……”段颖风没忍住又露出了嘲讽的神色，十分想鄙视她。

　　送到侧门，亲卫牵来了马，段颖风正要上马，心里不知怎么的还是有些不放心，难得的不打算维持高冷形象要多说一句，刚转过身，发现师妹被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杂货铺老板叫住了。
　　杂货铺老板自以为很小声的说：“主上，小的有事禀报。”
　　御清晏在“非熟人”面前总是很装模作样，此时她装模作样道：“何事？”
　　老板说：“方才主上进铺子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自称您的朋友进来找您，小的留心过，这个人他不……”
　　御清晏却已经看到了他描述的人。
　　杂货铺的侧门开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白日里的光线也不算好，而此时在巷子的尽头正站着一个人，被浮光模糊了身影，他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仿佛能融入任何的场景，这并不是说他没有存在感太路人，而是他身上由内而发一种闲适从容的气质，他愿意的话，可以绝不惊动身旁的任何事物。
　　此时他穿着一身不显眼却也绝不普通的衣饰，身姿修长而单薄，却并不羸弱，朝这边看过来时，眉眼是含笑的，眼里隐隐还有些亮光。
　　御清晏虽然疑惑于他的突然出现，却也忍不住放松了神色。
　　段颖风自然注意到了这层变化，他瞥了眼不远处笑的一脸痴的男人，又瞅了瞅自家雌雄莫辨的师妹，终于明白方才心里的那点不放心是源自哪里了，于是严肃的问：“这人是谁？”
　　御清晏答：“一个朋友，以前认识的。”
　　这么轻描淡写？段颖风不相信，他正要深入了问，巷子那头的文弱男人却缓缓走了过来。
　　他温雅而柔和的目光落在御清晏身上，并且含笑开口：“灵空，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好想要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