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途茗

16、清平咏调（一）

　　我喜欢一个女孩，这一生都只喜欢一个女孩。

　　（一）皇子
　　有些宫人说，生在皇家是十分不幸的，像他这样的，又是不幸中的最不幸，他生母身份卑微，死的又早，以致他在后宫之中无依无靠，身份是皇子，却非嫡非长，几乎没人把他当皇子看待。
　　隆冬大雪，老太监推门进来，又急忙关好门，驼着背到他面前哀哀道：“三殿下，老奴去内务府打探过了，说是皇后娘娘临产，而大殿下前些日子又落了水、得了寒疾，新到的炭火大都运到这两个宫里去了，贵妃娘娘又要走了剩下的，就连其他各宫的娘娘和殿下分到的都是陈年的旧货，轮到咱们宫里时，就实在没有了。”
　　御清昂不过六岁，虽然穿着棉衣，浑身却冻的僵硬，嘴唇更是冻的发紫，他放下正在看的书，搓了搓手，没有什么表情：“这场大雪过去，天就该渐渐暖了，没有什么要紧的。”
　　老太监却哭道：“殿下年纪还小，冻坏了可怎么办？”
　　御清昂露出一丝笑容来，很是浅淡：“冻不坏的。”
　　皇长子身为长子，自幼就被皇帝赋予厚望，宫中皇子们的待遇事事都以他为先，这是正常的；皇四子有一个一品贵妃的母亲，背景强大，任何时候都要被优待一些，这也是正常的……而他前些日子在皇帝询问功课的时候，写的一篇文章略为出彩了一些，被皇帝多夸了几句，他记得当时皇长子和贵妃的脸色就不好看，那么之后他在其他事情上遭受的苛待，其实也是很正常的。
　　他原本并不是一个会忍气吞声的孩子，曾经在他更小的时候，遇到其他兄弟的欺负，他会很不客气的还以拳脚，当然以他的力量这些还击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是很快他就明白了这么做的弊端，皇帝日理万机，很多时候发现不了皇子们甚至后宫之中的争斗，自然也就发现不了他的委屈，而且就算发现了也未必会给他主持公道，因为每每到需要讲理的时候，没有人会做他的证人，每每到质问他的时候，很多人都可以罗列出他的顽劣罪证，所以他常常被罚，也就渐渐学会了沉默，变成了皇宫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人。
　　天越来越冷，许多人的目光都悄悄的关注着凤仪宫的情况，纷纷紧张不已，自然就没有人再理睬微不足道的小皇子，御清昂落得了片刻消停时光，忍着冷意学习功课。
　　临近腊月，皇后娘娘没有生下嫡子，生下了一个公主，无论是出于什么心理，总归所有人都很高兴，终于把心放在了肚子里，皇帝却爱屋及乌，对这个小公主超乎寻常的喜爱，赐给她最尊贵的封号，又赐给她寓意良好的名字——清晏。

　　（二）皇后
　　关于皇帝和皇后的夫妻深情，一直都是宫人们私下里的趣味谈资。
　　据说当今皇帝登基之后，宫中虽有数名绝色美人，膝下亦有数名皇子，却迟迟不肯立皇后与太子，直到有一次微服到青州风城，得遇宫府千金，见之情深，遂娶之为后，年轻貌美的女子入主凤仪宫，三千宠爱集于一身，皇帝从不肯让她受半分委屈。
　　皇宫之中，从来都少不了争斗，本来皇长子的生母贤妃和皇四子的生母薛贵妃之间势均力敌，维持着微妙的平衡，谁都想坐正宫的位子，只等皇帝的一句话，等来的却是皇帝要册立新后的消息，她们自然不甘心，女人不甘心起来通常十分可怕，种种明枪暗箭纷纷朝着凤仪宫而去，结果却没有半分的改变，皇后毫发无伤，一方面自然是源于皇帝对皇后几乎没有原则的维护，另一方面在于皇后本身就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且不说她自身的手段，只说她的母族宫氏一族在整个晏国都是不容小觑的，因此一众妃嫔们都十分焦急。
　　后来皇后怀了龙胎，整个后宫又都处于一种紧张的氛围之中了，贤妃和薛贵妃生怕皇后生出了嫡子，到那个时候皇长子和皇四子就什么都不是了，自然又都坐不住的施展各种招数……直到皇后生下了公主，并且因为伤了身体无法再有孕的时候，她们才意识到皇后根本不是一个威胁，最大的对手还是彼此。
　　当然，众生各态之中也有一些人认识到，在贤妃和薛贵妃的战争中如果不想变成炮灰，那么投身到皇后的阵营里其实是最好的出路，她是晏国最尊贵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她的话对皇帝有很大的影响力，看起来她没有什么值得争抢的东西，但是事实又没有那么简单。
　　老太监说到这里的时候，御清昂正在写字的手顿了顿，一个字便写歪了，他不动声色的继续写下去，然后听老太监道：“皇后娘娘没有皇子，但她很需要一个皇子。”
　　御清昂默然不语。
　　后有一日，他正在书房研习兵法，忽闻外头一阵噪杂之声，不等他问，便有下人急急来禀报：“殿下，紫英宫来人了！”
　　“紫英宫？”他眉心微微一动。
　　“就是皇后娘娘的那位小公主的寝宫，紫英宫的大宫女说小公主方才在咱们宫外头玩耍，如今找不到人了，她们想进来找一找小公主！”
　　“让她们进来。”御清昂放下兵法，起身查看。
　　不用想也知道紫英宫的那位小公主有多重要，几个宫人神色焦急，生怕小公主出了什么事她们的性命也会不保。
　　御清昂问清事态之后，便跟着宫人们一同寻找，他的居所并不大，找起来却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因为小公主在一簇海棠花后面的草丛里睡着了，她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小脸沾了脏污，头发也有些乱，却意外的可爱……御清昂曾经在几次大型的宫宴上见过她，却从来没有机会说过话，她总是被保护的很好，似乎从来不会接触任何阴暗的东西。
　　这是他的妹妹，可是他还有很多兄弟姐妹，但是大家都相互防备，没有共同的利益根本就不可能和平共处。
　　御清昂面无表情的把她从草丛里抱出来，正要把她转交到宫女的怀里，小姑娘一蹬腿，醒了。
　　御清昂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努力使得自己看起来亲切一些，然后静静的看着她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
　　小公主醒了之后不哭也不闹，看着眼前有些不熟悉的脸，眼睛渐渐明亮起来，露出天真的笑容：“你是谁啊？”
　　御清昂道：“我是你三哥。”
　　“三哥？”小公主似乎十分高兴，从他怀里挣扎着跳下来，又过来抱着他的腿道：“三哥哥你好高啊！”
　　御清昂笑了一下：“你以后也会长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