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途茗

15、风起前川（三）

　　（五）颖风
　　终于换下了繁重奢华的宫装，换上轻便简洁的干练劲装之后，琅寰一身舒爽，只是想到要见的人，又忍不住有点发愁。
　　段颖风这人性格冷傲且睚眦必报，当年目的不纯的在她身边做影卫的时候就不太尊敬她，后来成了她正式的师兄，借着训练的名义也没少折磨她，琅寰若是不幸犯了点小错或者偷个小懒，别人顾着她的身份不敢说什么，师父他老人家又格外怜爱小徒弟，就连明川都十分的友爱温和，偏偏就颖风看不过眼，要罚她的时候那是真罚，在大太阳下面暴晒或者饿几天不让吃饭都是小意思，他能想的阴招琅寰都能罗列一箩筐，现在他成了烈影军团的少统领，位高权重又武力超群的，大约就更不好应对了。
　　到了少时几人常常聚会喝酒的酒馆，明川恰在门口等她，琅寰跑过去行了个师门的礼，笑道：“大师兄你来的这么早啊？”
　　明川点了点头，看着她的一身装扮，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道：“颖风已经到了。”
　　琅寰傻笑道：“我听说他最近很忙啊，竟然比我们来得还早，哈哈。”
　　明川知她心虚，忍住了没有奚落她，只道：“进去吧。”
　　不知是不是事先安排过，酒馆里没有旁人，颖风正在靠窗的位置坐着，穿一身白袍，面容英俊，神色冷然，身板十分挺直，他手里握着一杯酒，却好像握着的是一把利器。
　　明川先走了过去：“颖风。”
　　琅寰亦准备坐到他面前：“别来无恙啊二师兄。”
　　结果脚还没迈过去，迎面就挨了一道劲风，琅寰迅速后退，颖风的攻势紧接着跟来，那杯酒已经被稳稳当当的放在了桌子上。
　　明川拿起颖风放下的酒慢悠悠的喝着，一点没有要拉架的意思，并且对琅寰长公主殿下的拼命呼救打算不予理睬。
　　两人打的难解难分，斗了数十个会合之后，琅寰凭借着这几年在外面闯出来的临场经验，巧妙的躲过了颖风的一掌，迅速的攀着房梁跳到了另一端，颖风倒也没有再追上来，只冷冷的笑：“长能耐了！”
　　琅寰嘿嘿一笑，得瑟道：“或许我功夫不如师兄好，但要再打下去，师兄你一定赢不了我。”
　　“哦？”颖风道：“你这么笃定，就过来试试。”
　　琅寰忙道：“那多不好意思啊，我若打败了师兄，不就是给师兄难堪吗？”
　　颖风：“看来你这几年长的不仅是功夫，嘴皮子也见长了……梦泽城星影门第一人，玉灵空？嗯？”
　　琅寰顿时耷拉着脸，哀怨道：“师兄，我知道错了。”
　　颖风转身重新坐回窗边，瞪了明川一眼，似乎是在怪他喝了自己的酒，然后仍旧噙着那种冷冷的笑挑剔的看着小师妹：“哪里错了？”
　　琅寰讨好的跑到他跟前：“我不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师兄下不来台，但是当时情况那么急，我急着救人嘛师兄……”
　　颖风凉凉的看着她：“你救的可真好。”
　　“师兄……”琅寰抱着他的胳膊：“咱们都好久没见过了，别再说别人了好不好？我特意给师兄带了好酒……”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腰后面解下一个小酒袋，“专门孝敬师兄的。”
　　颖风嫌弃的看了酒袋一眼，一把夺了过来，高冷道：“滚去对面。”
　　于是琅寰颠颠的跑到他对面坐着了，一坐下就忙着倒酒，这时她听到颖风说：“别再胡闹了。”
　　声音难得的不重，似乎有担忧的情绪在里面。
　　琅寰的动作一顿，很快掩去了心底的伤痛，郑重的点了点头：“好。”
　　明川默默的给她递了一个杯子。
　　美酒畅饮之后，师兄妹几人骑着马去城外驻扎的军营，琅寰想起幼时在这里摸爬滚打的种种，颇为感慨，不由道：“我以后干脆从军得了。”
　　颖风用马鞭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煞风景道：“长公主殿下，你一把年纪，该嫁人了吧。”
　　琅寰道：“那好吧，你们两个，谁来做我的驸马？”
　　颖风继续打击她：“想的倒美！我才不要娶你！你的影卫驸马团也早就解散了。”
　　琅寰顿时做出委屈的模样对着明川：“大师兄，他欺负了我一路，你都不管一管！”
　　明川道：“殿下如果真的特别想嫁人的话，只好去求陛下赐婚了。”
　　颖风立即道：“不过京中可没有适合殿下的青年才俊。”
　　明川附和道：“嗯。”
　　琅寰：“……”她真是史上最窝囊的小师妹，“那我的那些备选驸马们呢？还能找回来吗？”
　　颖风：“人家个个孩子都生一窝了。”

　　（六）前川
　　晚间，琅寰同明川一条道回宫，琅寰嘀咕说：“这么多年了，二师兄损人的习惯还是没变。”
　　“你也没变。”明川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
　　琅寰笑了笑：“听说烈影前阵子刚完成了一个大任务，二师兄要在京城留一段时间了，我去找他，陪营里的兄弟们练练手。”
　　明川：“陛下恐怕不会同意。”
　　琅寰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同意？反正琅寰长公主身娇体弱、常年养于深宫、不便出现于人前，这不是你们帮我编的借口吗？继续编下去不就好了吗？我是不愿意在紫英宫里混吃等死的，多没劲！”
　　明川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她：“如果不是我找到你，如果没有梦泽城这件事，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回来了？”
　　琅寰也不得不停下来看着他，道：“大师兄，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永远不回家？”
　　她垂下眼睛，又道：“这一次远游，对我来说是一次不错的阅历……至于那个人，别说他不喜欢我，就是他愿意接受我，我也不可能永远留在梦泽城，我要报的恩已经报完了，难道还要因为他而毁了自己吗？”后面的话倒更像是赌气了。
　　这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次提及那个人，神色平静，看起来没有哀伤……但是明川感觉到不是那么回事，他们的小公主，看起来顽劣，却比谁都细腻，更能藏住事。
　　就像当年他还只是她身边的一个影卫时，自以为表现完美把心思藏的很深，不会露出任何破绽，但是颖风告诉他：“你以为你的那些手段殿下都不知道吗？你别以为她小，她只是不愿意说破罢了。”
　　明川当时心中一悸，随后在某次跟着她出宫时，趁机试探了几句，她没有说别的，只道：“我把你们当朋友啊，朋友之间，不就是应该相互帮助的吗？”
　　所有人都以为她被保护的很好，不知世事，但是她自己清楚，围绕在她身边的人，只有一小部分肯付出真心，别的人对她好对她恭敬冲着的是她的身份，所以她格外珍惜真心。
　　现在她站在自己面前，浑身伤疤，不知道吃过多少苦，不知道隐忍过多少次，却把表情伪装的很好，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明川道：“你明白就好，我们都怕你受到伤害，却不知道你已经这么坚强。”
　　琅寰笑道：“我可是说过要做最强的人，不管你们信不信，我一直都是朝着这个目标前进的。”然后她又摆了摆手，挺随意的说：“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吧师兄，我一直以为你会留在烈影，没想到一转眼你就专门去为皇兄做事了。”
　　明川：“在哪里不都是为陛下做事吗？”
　　琅寰：“那不一样，你小时候不是挺热血的吗？一心想拜入将军府，后来我们三个里面综合起来还是你的能力最强，我还以为你会继承烈影，二师兄那脾气才不适合做统领呢……”她突然一顿，盯着明川：“你……是因为二师兄？”
　　明川的神色一瞬间出现变化，但又很快掩藏了起来，他说：“胡说什么，这只是我的选择罢了。”
　　琅寰却不依不饶，想要问个明白：“二师兄从小就跟你较劲，你是不想和他争才离开烈影的对不对？”
　　明川脸色一沉：“御清晏！”
　　琅寰急忙退后几步，轻轻道：“师兄，你一生气的时候就喜欢叫我全名，可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有什么不能说的？还是唯恐被人发现什么？
　　月色很朦胧，夜风吹来，周围都弥漫着一层冷意，良久之后，明川的脸上一点一点的恢复了平静，才对她说：“时间不早了，快回宫去，不要让太后娘娘和陛下担心。”
　　琅寰却说：“师兄如果有什么苦闷，尽管对我说，或者我陪你再喝一坛子酒也可以。”
　　明川道：“你越来越机灵了。”
　　琅寰摇了摇头：“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以前看不明白的东西现在都可以看懂了。”
　　明川：“你看懂了什么？”
　　“咱们师兄妹之间就有话直说了。”琅寰凑到他面前，两人并肩而行，琅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我听说师父给二师兄看了一门好亲事？”
　　明川垂下眼睛：“师父哪有这种闲心？是师娘安排的。”
　　琅寰：“谁家的姑娘？”
　　明川：“馨月郡主。”
　　琅寰“哦～”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那小丫头小时候就喜欢缠着二师兄……”又看了眼明川的脸色，连忙收住话头，咳了一声：“那大师兄你准备怎么办？”
　　明川的神色看起来很平静：“郎才女貌，是一门好亲事。”
　　琅寰：“你怎么知道他就愿意娶那个郡主？”
　　明川没吭声。
　　琅寰默了一会儿，语重心长道：“师兄，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真的没有了。我这几年一直在外，不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二师兄他……你可知道他当年为何来做我的影卫？”
　　明川眉目一凝，看着她。
　　琅寰却道：“你最好亲自去问清楚。”

　　（七）风起
　　琅寰长公主在烈影军团驻扎的营地里待了数月，待的很是热血沸腾，每天同男人们一齐流汗，她玩了多年江湖套路，熟知如何揽拢人心，每当面临段颖风的残酷欺压时，都有很多人过来讲理说情，在这个凭实力说话的地方，她的武力值也很是让人信服，混开了之后日子过的颇有几分逍遥，似乎很快就忘了那些藏在心底的烦恼。
　　直到有一天她与众将士比赛射箭的时候，少统领段颖风急匆匆的向着她冲了过来。
　　琅寰一看他冷冽的表情，以为是自己又被他揪到了错处，正要扔下弓箭逃跑，却被颖风眼疾手快的从后面抓住了衣领。
　　琅寰一惊：“师兄你又吃火药啦？”
　　颖风却把她拉到一边，神色凝重道：“陛下遇刺了。”
　　琅寰当然不相信，以为自己没听清：“师兄你开什么玩笑？我昨天刚回过宫啊……”
　　于是颖风重复道：“昨日黎国使团到京城，今日陛下在紫宸殿召见使者，随后陛下随使者到使馆，中途遇到了刺客，穆明川刚刚传信过来！”
　　琅寰脸色苍白：“皇兄……怎么可能？为什么要去使馆？皇兄怎么样？”
　　颖风：“陛下遇刺，生死不明。”
　　琅寰腿一软，几乎就要摔倒，她推开了颖风的搀扶，用了全身的力气提起速度，没命的朝皇宫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