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江湖都知道掌门他护犊子》鹿令

127、手感

　　“约定我记得，你放心。”

　　“记得就好。我们当初可是说好了，我瞒着祝淇替你治病，条件是彻底治好之前你都不能见他。”录无舟面无表情盯着成羥看了会儿，重新走回桌边：“你身上的血刹蛊虽然已经解了，但是蛊虫离体时将大量的毒液注入了你的身体。如今你的皮肤尽数溃烂，要想重塑皮肤……我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知道。”成羥肩膀动了下，坐起身来。

　　薄被自他肩头滑落，露出了惨不忍睹的上半身。

　　胸前背后都结了血痂，他这一动，有血痂缓缓裂开，鲜血透过狭小的缝隙肆无忌惮往外涌开。

　　成羥后背猛地绷直，却没有痛呼，只咬着牙压下钻心的痛楚。过了好久，浑身痛得都麻木了，他这才抬起了头。

　　微弱的烛光落在他坑坑洼洼的脸上，烛光随着他筋脉起伏的弧度而起伏，在不能称之为脸的“脸”上折射出一个又一个的诡异阴影。

　　“录无舟，你帮我解除了血刹蛊我很感激。”干涩粗重的声音再次响起，“血刹蛊解了大半年了，可我身上的血痂结了又裂，日日反复，难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了么？”

　　录无舟沉默了，不多时才道：“我再想想法子。”

　　成羥眸底深处骤然拱蹿出一抹充满希冀的光芒：“好。”

　　录无舟掀开食盒的盖子，饭菜的香味慢慢飘了出来。屋子里很静，静到只有摆动碗碟碰到木桌时发出的“咚咚”声。

　　录无舟递给他一双筷子：“先吃饭吧。”

　　“嗯。”

　　这一夜，祝淇又做梦了。

　　他梦见了成羥，梦见了景羽，甚至还梦到了罪大恶疾的卯凉。

　　一晚上情绪起起伏伏，似睡似醒，第二日醒来时祝淇只觉得脑袋嗡嗡地要炸。

　　也是在此刻录无舟轻轻敲响了门：“小公子起了么？”

　　祝淇迷迷瞪瞪应声：“嗯，起了。”

　　录无舟也没多想，拎着食盒就推开了门。

　　外间没人，录无舟将食盒搁在桌上：“小公子若是起了就出来吃饭吧，晚了饭菜可就凉了。”

　　“好。”祝淇应了声，之后便没了动静。

　　录无舟以为人又睡了过去，起身推开了里间的门：“小公子，吃饭……”

　　清晨的阳光照进屋子落下几寸光晕，祝淇正睡眼惺忪地半坐在床上。

　　他衣襟半开，目光迷离，见到录无舟走进来抬头往他这边看了过来。

　　颈部的肌肉扯动了衣领，衣襟处又开得大了一寸。

　　祝淇肤色很白，年轻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细腻的光泽。

　　这场面看得录无舟面皮一紧，目光也跟着暗了下来：“你……”

　　祝淇以为录无舟是等急了，不好意思笑了笑下了床朝着他走来。

　　走动间，衣裳晃动，隐在布料下的冷月般的皮肤若隐若现。

　　录无舟终是没忍住空咽了口唾沫。

　　祝淇走到他跟前，疑惑看他：“录大夫，你很渴么？”

　　录无舟即刻收神，略显局促看了祝淇一眼，顺带着替他拢紧了衣衫：“衣襟开了，我帮你拢一下。”

　　“奥，多谢。”祝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笑笑，提步进了外间。

　　桌上的饭菜清汤寡水的，还冒着热气。

　　祝淇昨晚进食并不多，如今是真饿了，他坐下就吃，吃到一半儿才记起了面前的人 ：“录大夫不吃么？”

　　“我吃过了。”录无舟笑了下，“吃的到处都是，来，我给你擦擦。”

　　祝淇还未来得及出口拒绝，录无舟的手指已经落在了他的唇角上，轻轻擦拭了两下。

　　“多，多谢。”祝淇往边上挪了挪，躲开了那手，“让录大夫见笑了。”

　　录无舟倒不觉尴尬，大大方方收了手：“小公子不用把我当外人，没什么好见笑的。”

　　祝淇点了点头，没再开口。

　　吃完早饭，录无舟收拾好碗筷没有立即离开：“我想问小公子一个问题。”

　　祝淇心说不会又要说喜欢自己云云那一类的话吧？

　　“若是成羥再也不回来了，你还要一直等着他么？”

　　果然又是诸如此类的话，祝淇愣了下：“我若不等又怎么会知道他会回来还是不回来？”

　　录无舟笑了：“小公子的意思就是要一直等了？不过也不妨事，你等成羥我便等你，都是一样的。”

　　感觉和这姓录的说不清楚，算了算了。祝淇牵强扯了扯嘴角：“我还有事要办，你不多留录大夫了。”

　　对于祝淇的逐客令录无舟并不反感，他拎起食盒起身告辞：“那小公子先忙，我晚些时候再过来看你。”

　　“不必麻烦……”

　　“唉，要的要的，不麻烦。”

　　录无舟走了，祝淇在屋里等了会儿，估摸着人已经走远了这才出了院子。

　　刚出院子就和录无舟碰了个正着。

　　“哎呀！方才我看那路边的野花开得正艳不由瞧得出了神，竟都忘了走路。”

　　祝淇的目光扫过光秃秃的路边，终于在石缝里发现了一株半死不活的干野花：“……”这就是那开得正艳的……野花？

　　录无舟将那干巴野花摘下，在祝淇面前晃了晃：“这野花生于石缝，却还能开出此等的花朵实属不易。小公子你瞧，这花多好看啊！”

　　祝淇皮笑肉不笑道：“好，好看，确实……好看。既如此录大夫就继续欣赏这好看的野花吧，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完，祝淇提步就走。

　　录无舟赶紧扔了花跟了上来：“我也是往这边，咱们一起走，一起走。”

　　祝淇不好驳了他的面子只得默许。

　　一路上，录无舟都在没话找话说，祝淇还得时不时费心答上个一言半语，委实心累。

　　“祝淇！你干什么去？”禀路出现在了前方分叉口，对着祝淇直摆手。

　　“禀路？你怎么在这儿？”祝淇看到禀路腾出个笑来，“练完功了？”

　　禀路往前快走几步，朝着祝淇得意举了举手中的剑：“那是自然！今早指挥使还当众夸我了，说我进步很大！”

　　“那么厉害！不错啊！”祝淇冲他竖了个大拇指。

　　“那是……”对上录无舟不咸不淡的表情，禀路脸一拉阴阳怪气道，“录大夫这是做什么去啊？怎么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录无舟光明磊落道：“刚去给小公子送了饭，怎么，你有意见？”

　　禀路眼皮一压，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意见？我可不敢有。要不是录大夫说自己是去送饭的，我还以为你是死皮赖脸缠着祝淇不放呢？”

　　见状不妙，祝淇赶紧出来打圆场：“录大夫和我刚好顺路，不过我要在前面分叉口拐弯，就和录大夫不顺路了。”

　　“无妨。我可以绕路走。”录无舟道。

　　祝淇：“……”

　　禀路抬手将他拦住，顺带着递给祝淇一个“快走”的眼神：“别啊录大夫，我刚好有个关于药理的问题想请问录大夫呢！”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祝淇抬脚就走，不消片刻就到了分叉口。

　　身后，禀路录无舟还在纠缠。

　　“我没空。”录无舟往侧边一躲，没能躲开禀路的大粗胳膊。

　　“哎！录大夫别走啊！我可是诚心求教的。”

　　“禀路！你给我让开！”

　　“不让！”

　　祝淇最后看了眼身后的两人果断往左一拐，换了条路。

　　他去饭堂拎了两坛酒，出了门就往西边去了。

　　冬去春来，凄冷的悬崖边上开满了各色野花，半尺长的野草随风招摇，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祝淇坐在悬崖边上灌了口冷酒，又捏着酒坛子往崖下倒了些：“景羽大哥，我来看你了。”

　　历经风霜的棺木吊在崖下，山风吹过，带起上头染了尘土的白纱。

　　祝淇望着那棺木，喃喃自语：“景羽大哥放心，我会经常来看你的，这样你就不会感到寂寞。”

　　他默了片刻，自责道：“这一年没来看景羽大哥，你可别生我的气。当时掌门不见了，我下山寻他去了。走得匆忙也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抱歉啊！”

　　祝淇紧接着灌了一大口的酒，不知为何竟觉得口中发涩。这股苦涩沿着舌尖直钻头顶，他睫毛轻轻一眨，落下泪来：“景羽大哥走了，掌门也走了。如今这白骨山上变得冷冷清清的，我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忽然觉得今日的太阳有些刺眼，激得眼泪流得更凶了：“我好想你们，好想……真的好想……”

　　眼泪流了一脸，祝淇也不去擦，任由山风将泪水风干。

　　“掌门离开的时候身体虚弱得很，如今一年过去了，我虽然没寻到他的人，却也知道再想重逢希望渺茫。”祝淇大口大口灌着冷酒，直到酒液呛进肺管才不得不停下近乎发泄的饮酒方式，“咳咳，咳咳咳咳……”

　　他将酒坛子搁在腿上，苦笑一声：“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忍心放弃，更不甘心承认他很可能已经去世的事实。景羽大哥……”

　　祝淇哭得泣不成声，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瘦弱的肩膀抽动不已：“景羽大哥，若你在天有灵就拖个梦给我，至少让我知道掌门他究竟还有没有活着。”

　　他在崖边坐了很久，直到两大坛酒都入了肚才晃晃悠悠去了嫱祈园。

　　嫱祈园里依旧被弟子们收拾得干干净净，也依旧空空荡荡的让人心凉。

　　见祝淇一身酒气走了进来，当值的弟子很是自觉退到了院外。

　　祝淇没有进屋，只是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愣神。

　　愣神时间太久有了困意，他就势靠在廊柱上睡了过去。

　　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春日的夜仍旧带着一股凉意，夜风吹过，冻了祝淇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抬起模糊的视线看了眼夜色笼罩的院子，撑着廊柱缓缓站起身来。

　　这个时候，院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

　　那人身量很高，脊背笔直，一行一动间居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但因为夜色黯淡，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祝淇不错眼盯着那个人影，盯了一会儿不由摇头失笑：“不过又是个幻影罢了，祝淇，你醒醒吧……”

　　正自个儿嘟囔着，那人已来至祝淇身前，二话不说将他拦腰抱起进了屋。

　　祝淇下意识勾住那人的脖子，手臂不由一僵。

　　这手感……分明是活生生的人才能有的鲜活触感！

　　他强撑着因醉酒而变得模糊的视线再次看向了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