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女装广告引发的惨案》伊***熊

3、3

　　下了出租车，夜色很浓，风也很大，吹得徐旭东头毛爆炸，此时此刻我感受到了寸头的好处，至少我可以随时随地保持发型的完美，而不是像徐旭东，孤独沧桑的风中一条狗。
　　风中一条狗同学在夜市里撒欢似的地东游西荡，现在已经是将近凌晨一点钟了，人不算太多，给了他发疯的空间。
　　时代在进步，城市在变迁，这里的夜市却好像没变什么模样。一批一批的小贩从隔壁或者远方，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还是差不多的面貌，差不多的奶茶手抓饼、烧烤烧仙草，差不多的味道。我觉得这么多年下来，唯二的变化就是涨了物价，并且现在大家都用手机扫码付款了。
　　我不远不近地待在徐旭东的后面，吸着一杯珍珠奶茶，坐在一把不知属于哪个摊的、看着还算挺干净的椅子上面，翘着腿吹着凉风，看他跟那个手链摊的女孩子搭讪。徐旭东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女孩子笑出脸上两团绯红。好家伙，逛个夜市都要祸害良家少女。
　　徐旭东在她摊上挑了一根手链，隔得有点远，看不清样式。不过徐旭东，直男中的基佬，基佬中的宇直，挑的手链总不会太难看。眼看着两人又说笑了几句，这可真是，生意都不用做了。我感觉到妹子周围的粉色泡泡已经飘出方圆十米了。徐旭东那小子，哟，就这么把那串手链往妹子手上戴了啊，进展神速，进展神速。
　　我看着这么一出既不插播广告又不用消耗电费的街头偶像剧，可能发出了一点宛如智障的笑声，以至于：
　　“傅止安？”
　　“啊？”
　　我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等到认清声音的主人是谁，我又经历了二重惊吓，好在没摔，只是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显得我有点傻。
　　“陈寒极？”很尴尬，尤其是一想到刚才自己发出的智障笑声，尴尬到面瘫了。
　　“嗯。”
　　陈寒极只是简单地发出了一个音节，却露出一个大幅度笑容，我还沉浸在尴尬之中无法自拔，于是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
　　陈寒极高了很多，初二那会我比他起码高半个头，现在半个头大概变成了五分之一个头。
　　样子倒是……初中时期的陈寒极与高中毕业的陈寒极，两张脸在看见他的这一个瞬间重叠起来，然后融为一体了，以至于我忽然想不起初二时候的他具体长什么样了。只是两颗虎牙，还是一样的带点尖。
　　感觉气氛正在向越来越尴尬的境地进发，我只好搜肠刮肚打算找点话出来讲。
　　然而还没等我搜刮出什么连珠妙语来，陈寒极又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这把椅子是我那的，我能拿回去吗？”
　　我发誓，这一刻，我真的尴尬到想自杀，不过是因为没有自杀工具，咬舌自尽又太惨烈，所以才作罢。
　　“啊，好，好，不好意思啊……”
　　我可以完美地在脑海里再现出我现在的表情，咧着个嘴傻笑，面部抽搐，看起来估计像是市二院不小心放出来的精神病人，还得是重度的，回去就得给我来一发镇静剂，上几幅镣铐，严防我跑出来作妖。
　　陈寒极单手拎着把椅子给它挪了几米，问我：“你还坐吗？”
　　“不不不不不，不坐了。”我摆手，“你坐。”
　　陈寒极也笑，还是站着，不说话了。
　　我犹豫着该回去找徐旭东还是继续两个人站在这尬聊。犹豫期间我忽然想起点什么，问他：“你怎么在这，不是应该在……？”我思索了一番。
　　“空中花园那？”陈寒极接了我的话，“你看到我朋友圈了啊？”
　　“啊，差不多吧。”总觉得我下一秒钟就会因为尴尬而暴毙身亡。
　　“朋友过生日，早散了。”陈寒极似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在这帮人看个摊，估计一会儿就回去了。”
　　我瞥了一眼徐旭东那边的进展，还在说说笑笑，又瞥了一眼陈寒极，觉得十分赏心悦目，所以不如再傻站着尬聊一会儿，反正是不能再尬了。
　　陈寒极似乎还挺话痨的，当然，比较对象是我，如果跟徐旭东，那可真是没法比。
　　“你刚才坐那儿傻笑什么？”
　　陈寒极扭头看我。
　　我比他稍微高那么一点，所以他眼神也需要向上那么一点，显得眼睛很大，圆圆的，周围镶着一圈微卷的睫毛，有一种不真实感。在这0.1秒内，我发现他左眼角往上，有一块小小的沉褐色的疤。过去了很久的那些日夜，渐渐缩小成这一个颤栗的三角，一块疤痕，好像一刹那的碰撞。
　　我恍惚了一下，陈寒极还是扭头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咳了一下：“嗯，看青春偶像剧。”
　　陈寒极不解，我指指徐旭东那个方向。
　　“你朋友？”
　　“嗯，徐旭东，有印象吗？”
　　“怎么没有，初中那会儿你们好像就关系挺好。”陈寒极又笑，露出两颗虎牙，边说着边从摊上拿起一本杂志，“看《故事会》吗？”
　　“啊，行，那我买一本。”我说着就摸口袋。
　　“不买也没事，反正卖了也不是我挣钱。”
　　“噢……”于是我就这么，没错，停止了掏钱，我就这么抠，“话说，陈寒极，”
　　“嗯？”
　　“你为什么要向我……”我停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下措辞，“推销女装？”
　　“微信啊？”见我点头，他眨眨眼睛，又开口，“你难道没女朋友吗？”
　　“我已经保持单身狗的芬芳十八年了。”
　　陈寒极笑了，他眼神漫无目的地乱飘了一会儿，舔了一下嘴唇，又揪了揪头发，看了我一眼：“以后总会有的嘛，再说我那些衣服不挺好看的吗？你自己穿也不亏。”
　　“……”我无语，“那你怎么不穿？”
　　“你怎么知道我不穿？”陈寒极扫我一眼，笑了几声。眼角眉梢竟然笑出了几分神采飞扬。
　　我震惊，回想了一下陈寒极朋友圈里那个小模特的脸，仔细那么一琢磨，似乎还真有那么五六七八九分相像：“那个模特不会是……”
　　“我妹妹。”陈寒极打断我的惊天猜测，“刚才开玩笑的。”
　　徐旭东那边已经结束了战斗，估计是要完了联系方式，乐颠颠地回头找我的身影。我向他招招手，徐旭东大概是看我旁边有人，楞了一下，跑了过来。带来了一阵风，接下来进入依旧很尬的介绍环节。
　　“我初中同学，陈寒极。”我又转向陈寒极，“你等什么时候能走？要不等会儿一起吃点东西？”
　　陈寒极抬腕看表，抿了抿嘴：“你们先走吧，下次再聚。”
　　“那行，回见？”
　　“回见。”

　　陈寒极在夏夜的风里站着，t恤的衣摆随着风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