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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定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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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跑到了村子里,见到有人哭喊着:“救命,救命。”
这一声声的慌乱顿时引来不少人,现在还不算夜里,村里都是劳作一天的人们,正准备吃饭。人们走过来,纷纷围着妇人问到底怎么回事。有的听说出了歹人,急忙去叫村里的里正。
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老妇问妇人道“这位大嫂子出了什么事?”
妇人道:“我与丈夫孩子回乡,就在村外的官道上遇到了剪路之人。”
人们听了纷纷道,“我们这里都是朴实之人,没听说过有歹人出没。”
“是呀,是呀。”
一个三十左右,一脸精明样的男子道“这也说不准,听说又闹洪灾了,逃难的人哪哪都是,保不齐就有那吃不上饭的,做了强人。”
一个胆小的拍着胸口说“娘呀,这可怎么办?”
“我看应该和里正商量每天派人在村子周围巡查,免得强人闯进村子。”一个大胡子说。
“都别说了,里正来了,听听里正怎么说。”
大家让出一条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抱拳对妇人说“我是这个村里的里正。”
妇人深施一礼说:“里正大哥,我抱着儿子先跑了过来,等到进村回头没见丈夫和女儿跟来,还望里正大哥与大家行行好,随我去看看吧,不知我的丈夫女儿有没有逃出来。”
村子里大都是朴实的农人,听说这事,有领头的说去看看,在里正的带领下,纷纷举着火把赶往出事地点。
在离村子不远的官道上,遇到了倒在血泊里的男子。歹人们早已散去。男子早就咽气了,妇人看到男子的尸体,魔愣一般扑过去。
“当家的。”妇人摇晃着男子尖声哭叫着,“当家的,孩子他爹你醒醒啊……”
妇人的哭喊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两个一起跟来的村妇也用衣角抹起眼泪。妇人虽然泪眼模糊,眼睛依然挣得大大的,期待男人醒来。
哭罢多时妇人四下寻找,“娴姐儿,娴姐儿,我的娴姐儿呢?”起身抱着儿子向牛车的方向跑去,村人们听说还有一个女孩,纷纷帮忙四处寻找。
时至半夜也没寻到女孩踪迹。里正走到妇人身边,“这位妇人你切莫悲伤,这尸身不能久放这里,你看人死事大,我派人在这里继续寻找,你是外乡人,遇此不测,我们遇上就不能袖手旁观,我们村外有一个城隍庙,你们不是村里人,人死了没法安置,不如就到那里,虽不大,但是可以存放尸身,待收敛入土后,妇人何去何从都由自便。” 里正说的诚恳。
妇人强忍悲痛对里正施礼,“如今造此不测,幸好遇见里正及村人相助,妾没齿难忘。”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手帕,盖在死者脸上。这时有人从村里找来村里死人时用的一块床板,几个人合力把死者抬到床板上,有四个人抬着向城隍庙走去。
妇人怀里抱着已经熟睡的旭儿,泪如泉涌,两旁有跟去的两个村妇搀扶着。其中一个村妇问“家里还有什么人啊?用通知家里人不?”
妇人就哭诉着“家里没别人了,就还有听说的通州族人,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丢下我们母子叫我们怎么活啊……”那哭声就像在唱歌,昂扬顿挫。
“真是可怜!”村妇擦着眼睛。
“可别哭了,冷静冷静,好些事还等你做主呢!”另一个村妇劝道。
来到庙里,将尸身停好。里正问到“这后事如何办理?一般像这样死在外乡,都是先入土为安,等三年后再起骸骨。”
妇人停止抽泣道“别的也没什么讲究得了,只想能有一副棺木,也不枉我夫,人世上走一遭。”
“这……”里正迟疑了,只因这几年年景不好,村人日子都不好过。一副好的棺木,村里的老人有的攒了一辈子。
妇人看里正深情,知道里正想歪了,急忙在袖子里一阵摸索,“这是我夫妻攒的十两银子,全凭里正大哥做主,买了棺木,剩下的让帮忙的村人吃点东西。”
里正接过银子,望着妇人心道:到是个坚强的妇人,这时还能有理智。于是拱手道:“如此我就照办了,明日让人到镇上买一副棺木,我再到县里报官,如今灾民很多,难以管束,出了这等人命大事,想必上面也会有所意动。”里正说罢离去。
庙里留下那两个村妇,一个五十多岁的张婶子,一个三十左右的刘嫂子。她们陪在妇人身边劝慰着。有村人帮着在靠墙的地方搭了一个床,还有的从家里拿了被褥。妇人把孩子放到床上安置好,随着张婶子,刘嫂子烧点纸钱。妇人跪在尸体旁又哭了一场。
哭罢张婶子问“这大嫂子如何称呼?”
“我夫家姓赵,我娘家姓张。”妇人哭到。
“张氏啊?我夫家也行张,都叫我张婶子,五百年前我们还是一家呢!”张婶子道。“你不要难过,他丢下你不管了,你可不能再难过,为了孩子。”
天亮的时候帮着找娴姐儿的人陆续回来,没有找到。张氏几欲晕厥,又哭了一场。
早上 刘嫂子端着一个盆走进来,还有一个差不多岁数的村妇邓氏端着碗筷。
“妹子,吃点东西吧。”刘嫂子把盆放到供桌上,对城隍爷拜了拜。
邓氏也放好碗筷,对上面的城隍爷拜拜,盛了一碗去喂依偎在张氏身旁的旭儿。旭儿今天特别的乖,睡醒了也不哭,自己下床跑到自己娘身边,一起跪着。
刘嫂子也盛了一碗端到张氏面前,“妹子吃点东西,要不你顶不住。”
碗里是面条,上面飘着绿绿的葱花,香油的香味直冲鼻子。张氏看了一眼吃的香甜的儿子,对张婶子等人行了一个大礼。
几人都是一脸心疼,张婶子道“孩子,就热快吃。不为自己,为旭哥。”
张氏接过碗,眼泪滴在碗里。就在刚才,她甚至想:天塌了!都死了吧!都死了,一家子也能团聚了。可是现在她看着旭儿,这是他赵家唯一的儿子,丈夫给取的名字‘赵景旭’,儿子是要传宗接代的。丈夫对他寄予厚望,这次回乡就是想儿子走科举之路,这是丈夫的心愿,她一定要完成丈夫的心愿。想到这些,张氏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无论多么艰难,多么苦,都要养大儿子,让他读书,让他考状元。
接近巳时的时候,几个村里人赶着一辆牛车拉着棺木回来了。还买来了寿衣,村里人帮着收敛了男子的尸身,下午在一处荒地埋藏了。张氏哭着送了殡,一路在刘嫂子和邓氏的搀扶下回到庙里。张婶子抱着旭儿,张氏接过来搂着,坐在床上嘤嘤的又哭起来。
前天还幸福的走在路上的一家人今天就死的死,没得没了,可怜的娴姐儿,一个十岁的小姑娘,不知怎么样了。想到这里张氏心如刀绞。
“娘,我饿。”旭儿拉拉张氏的袖子。
张氏仿佛惊醒一般,使劲搂着儿子,“旭儿乖,娘这就给你找吃的。”
正说着张婶子和刘嫂子走进来,张嫂子手里端着盆粥,刘嫂子端着用高粱杆编的浅子,里面放着几个玉麦饼子,和一碟儿咸菜。
“中午就没吃,眼看都后半晌了,吃点吧。”张婶子说。
张氏起身跪下磕了一个头道“婶子和嫂子大恩,我定当回报。”
张婶子和刘嫂子两人连忙摆手齐说,“不敢当,不敢当。”
但是张氏知道,这个年头能把吃的拿出来的都是大善之人。这里的人都是纯善之人。
里正在傍晚的时候回来了,也带来了县里的新消息。此次洪灾面积颇大,朝廷震怒,获罪了几个官员。皇上特立‘总理河道’,专管河道治理。又派一官员专管赈灾。灾民数量也很多,都由洪灾地区向北迁移,再有几天就到顺天府了。灾民所到之处,匪类事件频发,特令北直隶省的灾民原地不动定居,播下赈灾粮,各地设粥棚。等待官服登记造册。凡外出必须有路引,没有路引外出者,一律按匪类治罪。
北直隶省地广人稀,皇上本就有心将太原府一带的人迁徒,如今遇此大水,更加不可能让灾民离开北直隶省了。
“大娘子,是要往何处去?”里正问到。
张氏施礼回道:“妾张氏,原河南府人,因夫家原籍通州,随夫回乡。”又从袖里拿出几张路引,“这是我一家的路引。”
里正蹙眉道:“如今世道不太平,匪患丛生,你一个妇人带一幼子,通州离这里好几百里,实在不安全。不如和那些灾民一起安置下来,待孩子大些再回乡不迟。”
张氏迟疑,里正又说:“如果不愿意也无妨,我打听着有往那里去的行商带你一程。只是人心隔肚皮,这安全我也不敢保证。”
张氏听了里正的话心有不喜,立在原地思付不语。
里正抱拳出去,张婶子凑上前去,语重心长的说:“孩子,里正是我族侄,他有些话不好说,只是婶子和你相识就是缘分,有些事不得不提醒你。”
“婶子请说。”张氏道。
张婶子问“旭哥他娘,你多大了?”
张氏愣愣道“我二十六了。”
“孩子你这是花一样的年纪!”张婶子停了一下又说,“花一样的相貌!就怕路上遇到坏人,连个帮你的人都没有。待到旭哥大了,你的年纪也长,你们再走……”余下的话不用张婶子说,张氏已然明白。在家乡的时候她就是五里方村最俊俏的,提亲的都排成队,当初就是看旭儿他爹长的真好,她才嫁的。
“婶子。”张氏跪在地“婶子大恩,往后我就住在这了,以后仰仗婶子了。”说着泪水流出来。
张婶子也用袖子沾沾眼睛,“放心,这里人少地多,只要你能受累,开出几亩地,足够你娘俩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