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烬》祝平羡

3、宫禁

　　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
　　彼时的长安城，刚刚下过雨。那青石长街，被雨水浸得颜色更深了一些。在天街旁摆摊卖伞的老婆婆望着这长街上，一驾驾装饰华丽的马车驶向皇宫的深处。她一面收拾着摊上的伞，一面喃喃念着：“又是一群可怜的女人。”
　　从这座皇宫建起的那刻开始，无数的女子梦想进到这个地方，但大多数进去了，却也在那一刻将自己的韶华埋没其中。
　　姜璃坐在马车里，看着手中记满宫中人情世故的册子。思绪却忽的回到了昨日夜里，想起了昨日离开穆王府的时候，他对她说的话：
　　“为若儿报仇。”
　　是啊，为姐姐报仇，她为此已经付出了三载的时光。她用了三年的时间，去学这深宫里的礼仪，学琴棋书画。而唯一的目的，就是接近那个害死了自己姐姐的人。

　　今次的采女入宫，并非是为成宣帝充盈后宫，而是为了给各位成年或是即将成年的王爷们，挑选妃妾。
　　说起来，这成宣帝也是大齐开朝以来后宫妃嫔最为稀少的一位了。除却了几位潜邸时候的妃子，只在成宣三年的时候，全国采选一回，而那回中选封妃的人，也不过屈指可数。故此，这后世史书里，对于成宣帝便有这样一句：“帝，不近女色”。

　　车驾停在了内宫深处，从车上走下来的女子个个出挑。无论是相貌，还是家世。大齐重门第，这群采女，无一不是经过了礼部的重重挑选，家世须清白，或是一方大族之女，或是哪位高官府上的千金。
　　采女自车上下来，便有专门的宫人接引入内等候下一步的吩咐。这次参选的采女，皆先被分配在宫内六局，需要学习三个月的礼仪规矩，方可参加八月中秋的正式大选。也是在那日，成宣帝会亲自赐婚。若是未被赐婚，亦可留在宫中，继续担任女官。
　　姜璃的马车在比较后面，下车后再进院子，目光一扫，略略看了一下这屋子里的采女，或坐或立，约莫有个十来号人。虽说这群采女都是大户女子，但是这细小的差距总是有的，例如这一品大员的女儿与三品大员的女儿之间，那服饰打扮便不同了。宫人们在宫中生活了这么久，这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的，这出身更好些的便有茶水座椅；次一些的，便只能委屈在一旁站站。
　　“这茶水怎么这么烫？换杯凉些的来。”
　　姜璃刚刚寻到一个角落，恰好便听到那杯盏落地的声音。循声看去，瞧到了这一出“好戏”。她倚着柱子，看着这发生的一切。
　　“是是是，奴婢马上去拿。”宫人打扮的女子忙跪下请罪。
　　“你们——说的就是你们，看什么看？都没事情做吗？”穿着橙色衣裳的女子坐在椅子上， 望着周遭人投去的目光，一脸的不悦。
　　这副肆无忌惮的模样，叫姜璃对她不由生了几分好奇。周围的人纷纷将目光收走，也不再看那处。这深宫内苑的，敢如此放肆，这是谁？谁的本事这么大？很快，便有人解答了她的疑问。
　　“这卫婉颜仗着自己是个翁主，就如此盛气凌人。”姜璃不远处的一个穿着青绿色襦裙的女子对着她旁边的粉白色衣裳的女子说着，“若是路雪在，说不准就镇住她了呢。”
　　那粉白色衣裳的女子一听这名字先是一愣，但一转头就似乎是想起来青色衣服女子说的是谁了。“路雪？可是路国公家的大小姐？那可是全长安人尽皆知的才女。”
　　“正是她。我听说啊，这路雪不止一次教训过卫婉颜，而卫婉颜虽面上不悦却也不曾对她怎么样。这路雪，可真是算得上是个奇人。”
　　姜璃从这两个人的对话中，也明白了什么。而对于卫婉颜这个名字，她更是熟悉。入宫前，定浔便向她说过，今次入宫的采女中最难对付的便是那卫婉颜了。这卫婉颜是大齐的翁主，先帝十五公主齐霜的女儿。十五公主早亡，这卫婉颜便由十五公主的亲姐姐三公主齐宴，也就是当今的兰陵长公主扶养长大。从小呢，卫婉颜便被兰陵长公主给娇宠得无法无天了。瞧谁都不顺眼，脾气大得很。在宫中，最好还是离她远一些，免得惹祸上身。
　　此时，方才的宫人又端了一杯茶往卫婉颜处走去。那宫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许是方才惹恼了这位主子，如今仍是怕得很。瞧着她端茶的手，还微微有些发抖。
　　“我很可怕吗？若不是？手抖得这般厉害，怕不是病了？”她也不去接那杯茶，垂眸睨着宫人的手。这宫人也是可怜，也不知道怎么就犯了这位贵主儿的忌讳，正不知如何答，卫婉颜便自己又接了句话，“若是手上有病便把手剁了，这里的人，身子都金贵得很，你可别让她们也染了你这病。到时候，你有百千条命，也不够偿呀。”
　　这里的千金小姐，大部分不是长安人士，并不清楚这卫婉颜的脾气还有她过往的那些事情。只一听她说的这些话，不由都有些发憷。
　　“婉颜？是谁惹你不痛快了么？怎么生这么大的火气？”周围的人开始低声地议论纷纷起来，却忽然一个柔柔的女声打断了大家的议论。姜璃这才注意到她身旁出现了一位粉紫色衣裳的女子，她说着这句话朝卫婉颜走去。卫婉颜一见是她，只将头一摆，再不多说什么。“若是路雪在，说不准就镇住她了呢。”姜璃突然想起来方才穿着青绿襦裙的那位女子说的这句话，想来这便是路雪吧？原来是这样一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