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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兰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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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锦眯着眼,将皓腕搭在慕容绣肩上,重重的捏了捏。眼神微挑。慕容绣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紧咬着牙。慕容锦不以为然,踱步走进院中,唤道:“小福子,领新来的宫婢去兰印那儿。”
“诺。”方才走在辇前带路的小太监上前作揖,他约莫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笑容中闪着与宫中处处不相符的灿烂和童真。
慕容绣和仙荷跟着他向后院走去。
小福子在一个大院子前停下,憨笑道:“这院子奴才不方便进去,还请姑娘移步。”
“有劳公公了。”慕容绣含笑递上赏钱,她出手并没有多阔绰,在慕容府里她生活也比较拮据,没有什么闲钱购买钗环首饰,所以打扮也就比较淡雅。
“谢姑娘!”小福子接过碎银子,高兴的两只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姑娘是个好人。娘的病有救了!”
慕容绣皱了皱眉头,看来平日里慕容锦对待下人们并不好,以至于一个内侍太监因为一点点碎银而欢呼雀跃,她又从袖中掏出自己的余钱,进了宫,这些也就用不到许多了。慕容绣将银子递给小福子。
仙荷一见慕容绣给这个小福子的赏钱远超于平日里自己的,眼中不甘一闪而过。
小福子知道这些银子不少,忙推脱:“姑娘不可。”
“没事,你收着吧,替我向你娘问好。”慕容绣将小福子的手合上。
“奴才谢过姑娘!”小福子眼中泪光盈盈,“姑娘大恩奴才无以为报,以后姑娘能用得到奴才的,一定开口。”
慕容绣眉眼弯弯,笑道:‘“好了,兰嫔娘娘那边儿你得随时候着。”
小福子匆匆离开,慕容绣与仙荷跨进院中,院子很静,布置很简约,却一样不少,有花有草,有湖亦有亭。亭中传来淡淡茶香,有一女子坐在亭中,她约而立之年,服饰简单,一支细细的银簪将青丝绾起,容貌不俗,举止优雅,淡然品着香茶,眸子里透出老成之气。
“姑姑安。”慕容绣屈膝,俯首。仙荷有样学样,也照慕容绣的样子行礼。
女子提起茶壶,高高倒下茶水,空气中霎时弥漫茶香,茶水泠泠敲击茶杯的声音悦耳动听。她轻轻嘬了一口,凝视园中一棵已经叶落花尽的桃树,只待杯中茶尽,侧首看着慕容绣,缓缓开口道:“是个机灵的姑娘,唤我兰印便是。既然入了宫,可不比外面。这儿可是个吃人的地方。想必你也知道,兰嫔娘娘嘱咐了我什么。我虽然不讨厌你,但是主子的吩咐我也不能不从。”
“谨听姑姑教诲。”慕容绣开口道。
兰印起身,走进那棵桃树,抚了抚桃树干,树干上似乎有道道刻痕。她看着桃树空空荡荡的枝桠,仿佛能看见春天的繁茂之景,喃喃道:“二十七年了,宫中的桃花开了又落,就这样重复了这么多遍了。”
她叹了口气,领慕容绣和仙荷进屋。
“走直线,头上的碗不能掉下来。”
“学好规矩,学好怎么活下去。”
“仙荷你若再不服管教,我便送你去慎刑司。”
是夜,结束了一天繁重的学习。慕容绣躺在木板床上,身上像散了架子,特别是肩处已经磨破了皮。木板床很不舒服,却是日后每夜的归宿。今晚的月格外亮,几丝乌云荡在月牙边,但也掩不住月的幽冷之色。
门外传来阵阵敲门声,仙荷前去开门。
来人是兰印,她手中拿了一个小瓷瓶,递给仙荷:“这是伤药,给你家小姐用这些,若是不够,再来找我。”
仙荷满心欢喜,心中对兰印的怨怼也少了很多,她屈膝道:“谢过姑姑。”
“早些休息吧。我走了。”兰印合上门。门外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无声。
“小姐,这宫中规矩好生多。”仙荷在房中一面小小铜镜前拆着绑在发丝上的红丝绒头绳。
“自然是不比府中的。”慕容绣翻了一身,还是有些硌。
“大小姐好大的威风头呢!”仙荷倒没有不适应,顺势一下倒在了床上。
“看来在慕容府里我是太过娇纵你了,一点儿规矩都不懂了,在宫中得称兰嫔娘娘。”慕容绣佯装愠怒。仙荷久久没有应声,慕容绣支起身子一看,才知她已经睡沉了。
夜有些静,慕容绣辗转反侧,无眠,起身披上外袍,缓步走出院门,抬眸看着天上挂着的一弯明月。
“这株映山红,放去齐常在内屋里。”慕容锦指了指一小盆黄色映山红盆景,对面前一名花匠模样的人,再给他一包沉甸甸的银子。那映山红在月色下泛着盈盈嫩黄,却是夺人性命的颜色。
“娘娘放心,奴才办事您放心。”花匠接过银子,披着夜色,隐在黑夜之中。
若想在兰若轩继续活下去,便要取得慕容锦的信任,而最好的方式就是助纣为虐、阿谀奉承。蝼蚁尚且偷生,她慕容绣为了活下去,又有什么做不出来呢?
慕容绣唇角一勾,上前恭敬道:“兰嫔娘娘安。”
“兰印教得不错,回头本宫赏她。”慕容锦用手中绢帕轻轻擦去院中错落摆放的各式兰花上的露珠,动作那样轻盈细致却还是不小心碰断了一枝。原本在绿叶中开得正旺的兰花,被折落在地,还保持着那种妖艳的美,慕容锦却毫无留情的踩了上去,还碾了一碾。
“在奴婢看来,娘娘不想齐常在活。”慕容绣看着地上那枝辨不清是叶还是花的兰枝,向慕容锦盈盈一笑。
慕容锦觉得慕容绣似乎与在府中有些不同,收起了锋芒的性子,剩下的尽是些阿谀之色。还以为是个角色,不过是墙头草云云。她笑了笑:“她几乎独宠,我不下手,也会有人下手。”
“娘娘所言极是,齐常在这样的人,在深宫中就向像在阴暗潮湿处的娇艳芍药。既不足以与牡丹相提并论,又无能力与兰花争相斗艳。”慕容绣直视慕容锦审视的眼神,丝毫也不闪躲。这句话,够不够讨你欢心了!
“你还真让本宫吃惊。”慕容锦继续侍弄着兰花,眉梢微挑。
“娘娘谬赞了,奴婢的命在娘娘手中,奴婢听娘娘的便是。”慕容绣极尽谦卑,就连慕容锦也挑不出什么空子来。
慕容锦突然大笑起来,唤出隐卫:“等那种花的太监完事以后,杀了他,处理干净。”
只一阵黑色的风在黑夜中吹过,一隐卫身着夜行衣出现,他们像黑夜中的死神,顷刻掳走你的生命。
“诺。”带着棱角的声音划破夜幕,便如来时一般化在黑夜之中。
慕容锦渐渐将肆意的笑容收起,冷笑着逼近慕容绣,语言近似威胁:“本宫不想杀人,你可信?”
“奴婢不敢妄言。”慕容绣退后一步,俯首。
慕容锦冷笑一声,转过身去:“本宫知道你不是惧怕,只是想要活命,你对本宫很谨慎,甚至于是不屑,对吗?”
慕容锦背对着慕容绣,看不清面容,清冷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回转:“自打你出现在慕容府,我就恨你,恨你抢走了清哥哥对我的疼爱,那是我的!是我的!所以我要得到你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权利!地位!财富!得到所有我想要得到的!包括母仪天下!我也要让你体会一下失去的感觉,失去......的感觉。”
“娘娘,更深露重,仔细伤了风寒。”慕容绣面无表情的看着利欲熏心的慕容锦。她其实早就知道在她从柴房逃出来之前,慕容锦与慕容清关系匪浅。她也清楚,慕容锦是她的仇人苏怡然的女儿,所以她必定不能让她好过。
慕容锦不乏摇晃,如醉酒之人。她口中喃喃唱着不知名的曲子,略显凄凉。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金缕凤衣在身不过尔尔,粗茶破衫伴吾凄凉矣矣......
知者,谓慕容锦醉在梦里;不知者,谓兰嫔醉在酒里。
翌日。一缕阳光照射进来,直直映在慕容绣。
好凉。
她睡得很浅,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她总睡不着。如今冰凉的光让慕容绣更易醒。她起身穿上并不合身的侍女服,坐在铜镜前篦发。房门被推开,仙荷端着两碗热粥,一小盘咸菜走进来。
“什么时辰了?”慕容绣撑起窗,见院子里宫女们正团坐分食。
“寅时三刻。”仙荷把粥放在桌上。
“去外面吃。”慕容绣端起热粥,往屋外走去。仙荷忙跟上。
慕容绣展开笑容向宫女们中间小跑而去:“兰印姑姑最是见外。我是不愿意自己闷在屋中吃早膳的,自然要与大家同食的。”
宫女们有些不知所措,怔住了好一会儿,突然一个少女开口:“奴婢名绿珠。”
她约二八年华,长发精心编成细辫,容貌不是特别出众,有着少女的朝气,亦有几分属于深宫的审时度势。
众人见绿珠开口,便陆续报上名。大部分宫女普普通通,平凡朴素,只知一人衣着显贵,气宇不凡,显然是一众宫女中的小头目,名为芙蓉;一人年纪稍长,稳重谨慎,名为翡翠;一人稚气未脱,活泼名利,顽皮却惹人喜,名为黛青。
与宫女们同食,自然不是因为屋中烦闷,而是如果慕容绣特立独行,便会失了人心,亦会失去重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