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展颜》遥若

8、月中天

　　和我们初次见面时如出一辙，两人无言对峙，互相打量着。俞娉婷紧盯着我的眼睛依旧是黑白分明，只是此刻的我已经无暇去欣赏。她到底对我抱持的是什么态度，是敌是友。是敌？她刚才顶替我面对慕遥的剑绝对不是儿戏，稍有差池这美人就要翘辫子了，看她刚才一点认真和紧张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是友？我始终还是无法忘怀她陷害我的那件事。越想脑子越乱，眉头不经皱了起来，却见对面手上拿着画卷，一个笑颜展开，气定神闲的说道：“有什么话回宫在说吧。”说完，转身就走，我看她不像说笑的样子，心下疑惑，也就跟了上去。这一路上的沉默，让我有空好好琢磨了一下从我来到这个异世界所发生的一切。才发现我已经被这个莫名的地方的生活节奏牵着鼻子走了，已经变得不再像原来那个敢作敢当的自己了。心下懊恼，虽然要完全把事情的头绪理清还要再另外找段时间，但是我当机立断的决定从这一刻起要恢复自己的本来面目，虽然有些大势所趋的东西不得不服从，不过总体上要照着自己的思路来。人还是要服从于自己的决定，如果总是妥协于第三方，就活的不像自己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想到这，我顿然觉得心中明朗了很多，步伐也如以往的跳跃了起来。
　　到了景仁宫中，俞娉婷不往我住的东殿去，反而直奔无人的西殿。让宫娥送上茶水点心，屏退众人，我们两个人在圆桌两边面对面坐下，看着我从刚才的一脸沉郁变成现在的轻松自在，俞娉婷露出了一丝讶异。虽然是转瞬即逝，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心中偷笑。我的自我心理修复功能之强大，那些现代的朋友早就见怪不怪，称之为“没心没肺”。我无所谓，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活的开心的是我，这是一种天赋，想学是学不来的。就在我想七想八的档口，俞娉婷说话了：“我们姑嫂，这是第二次谈话吧。”
　　我看她一脸坦然，不像想跟我耍花花肠子的样子，我也就有什么说什么了：“嫂嫂有话不妨直讲。”
　　“若夕妹妹应该早就知晓这景仁宫的前任主人是皇上的第一个宠妃如月娘娘吧。”见我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俞娉婷在桌上小心翼翼的展开了一直拿在手中的画卷也就是刚才被苏莲衣弄掉在地的那幅美人图。
　　“此话乃圣上亲手所画，画中的女子便是如妃娘娘。而这景仁宫西殿则是如妃娘娘生前最后住的地方。”
　　“最后住的地方？那她不是死在这里？”刚说完这话，我觉得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那个混账皇帝，好死不死，把我弄到这个地方。虽然我不迷信，但是在死过人的地方待着，总觉得背后有点凉飕飕的。难怪那个老太监怎么都不让我住进这西殿却又不告诉我原因，估计就是怕吓到我。然而俞娉婷的回答却是出乎我的意料。
　　“如妃娘娘并不是在此仙逝的，这点若夕妹妹不用担心。”
　　“那……”我心中的疑问渐渐扩大，她跟我说这些到底是要传达什么样的信息。
　　“妹妹可知这景仁宫是用来做什么的地方？”俞娉婷突然间就转换了话题。我突然郁闷起来，这女人前言不搭后语的，到底是想怎样啊。景仁宫是用来做什么的地方？当然是用来住人的咯，难不成是用来养猪的啊，神经。看我一直不答话，她就径直说了下去：“历代皇后在住入坤宁宫前，都会先住入这景仁宫接受礼仪方面的训练。”
　　“嗡”的一声，我觉得自己脑子有什么炸开了。按照俞娉婷的话来说，景仁宫就是皇后预备驻扎地，那我现在住在这里算什么，那如妃曾经住在这里，难道慕遥打算封她为后吗？这是她最后住的地方却不是她香消玉殒的地方，这是什么逻辑？我疑惑不解的看望俞娉婷，只见她呷了一口茶，深吸了口气，又开腔了：“没错，皇上当时是准备将如妃册封为后。如妃是前朝元老尹修的独女，如你在画中所见，是一位温柔如水的女子。她比圣上大上4岁却依然深受宠爱，不只是因其长得天姿国色，更因为这叫如月的女子有一颗如月般玲珑剔透的心。圣上但是刚刚即位不久，上有太上皇，下有几朝元老，身心具疲。如月虽然心思精巧，却不似旁的妃子妄图干政，反而一心一意的为圣上着想。圣上何等聪慧之人，自然对这样的好女子青睐有加。最后，更是将如妃封为皇贵妃，搬入这景仁宫，想要封起为后。只是……”
　　“只是什么？”我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开口问道。
　　“只是……天不遂人愿。圣上要册封如月为后的消息一出，朝野上下一片惊慌。太上皇几次三番召见圣上加以斥责，甚至说要将如妃赶出宫去为先太后守陵；朝中更是有大臣领头联名上书，称若圣上如此所为，众人必将辞官隐退，宁死不屈。而这领头的大臣便是尹修。”
　　“尹修……他不是如妃的生父吗？”我不由大吃一惊，人家做爹的知道女儿要坐皇后，哪个不是高兴的手舞足蹈，晚上睡着了都要笑醒。可是这尹修居然带头上书阻止皇上立后，不是脑子有坑吗？估计这坑不是普通的坑，得是个陨石坑才能让他老人家做出如此异常举动。我叹了口气问道：“这如妃是有什么问题，这么多人不让她当皇后？”
　　“并不是如妃有什么问题，而是这皇后的人选在早已定案，且是由玄机宫对应天时万中选一，据说可以帮助大唐度过生死危机的天命之女，众望所归。”俞娉婷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即便是有如此多的阻碍在前，圣上想要立如月为后的心思却一点也没有动摇。”看不出来那个尖酸刻薄的慕遥还有如此深情的一面，我不禁对他有点改观。俞娉婷仍然在接着叙述：“只是那如月，多次向圣上进言说只愿做一个普通的妃子守在他身边，圣上不听劝。她不忍心看圣上因为她的缘故而成为众矢之的，在陪圣上狩猎归来的路上自尽了。如妃死后不久，尹修也因思女心切郁郁而终。”
　　又是一个时势造就的悲剧，女人在历史中扮演的总是被动的角色。只是因为皇上的执念、世俗的眼光，就这么轻易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虽然很佩服她为心爱之人放弃生命的勇气，但始终不能认同这种消极的对应方式。那个天命之女也是，万中选一，非自愿的与一条人命扯上了关系，以后真的成了皇后，估计也会被慕遥给折磨的不成人形。再说道慕遥，深情固然可贵，难道他就没有想过自己这么做是把心爱的女人推向风口浪尖吗。爱人爱到给爱人压力，所谓不知道怎么去爱别人的人，大概就是慕遥这种人了吧。还有那些个大臣，什么天机宫，什么天命之女，想到我就忍不住开骂：“有没有搞错，为了一个滑稽的占卜结果，逼死了一个人，那些大臣都是干什么吃的？那个天命之女也怪可怜的……”说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景仁宫是皇后预备营，而现在住在这的就是我。照这个逻辑，我不就是那个所谓的“天命之女”，开什么玩笑？我腾地站起来，看向俞娉婷，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她会意的点头。Oh，my God。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慕遥老是看我不顺眼，冷嘲热讽的，原来是因为林若夕的存在让他失去了最心爱的人。天，这是一个疯狂的世界，穿越时空变皇后，还是个背了一条人命债即将被皇上报复的皇后，老天爷为我准备的剧本是不是太有趣了一点。想到这，我不禁腿一软瘫坐在凳子上。
　　“我还有些话要说与若夕妹妹听，只是不知妹妹是否愿意听下去。”我心想，她刚给我扔了个手榴弹，下一个会不会是手雷？算了，既然都听了一个了，就听全好了，一次是打击，N次也是打击，总好过把这些留着变成定时炸弹时不时的响一声吓出心脏病来的好。我稍微调整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说道：“嫂嫂但说无妨。”
　　“刚才给若夕妹妹这幅画的皇贵妃正是那如妃的妹妹。”一句话很直接的把炸弹引爆。聪明如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一定又是什么如月临终托孤、慕遥睹妹思姐的戏码。难怪苏莲衣这么个姿色人品都不入流的女子留在慕遥身边还成了宠妃，这已逝的如月在其中应该是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想想又觉得有些地方不妥，便问道：“和我同为小主的苏涟漪是皇贵妃的妹妹，自然也是那如妃的妹妹，怎么……而且这如妃姓尹，皇贵妃姓苏……”
　　“个中缘由不必深究，妹妹只要知道皇贵妃跟如妃是同母异父，而跟涟漪小主则是同父异母就好。”
　　同母异父？同父异母？我在脑中稍微整理了一下，也就是这如月和涟漪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不过这两家子的关系还真是混乱啊。
　　“最后还要提醒若夕妹妹一句，身为新任的内乐府女御，妹妹千万不要忘了准备今年中秋的婵娟歌会。”
　　婵娟歌会？什么东西？我正想开问，就见那俞娉婷行了告退礼，头也不回的走了。心中郁闷，打定主意等会要去找涟漪问个明白。现下先要找个人把这如月的画像给挂起来，我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细细的看着画上女子的眉眼、笑容，画得如此传神，可见画者对画中人的深情厚义；而这尹如月那温柔如水的眸子也正如俞娉婷说的，美得让人心醉。我的脑海中突然显现出了这一对璧人站在一起的情景，尹如月的轻轻依偎在慕遥身边，而慕遥的脸上显露出的是我从未见过的笑容，我的心突然一阵发紧，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滋味不好受。突然，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啪”的一声把我从沉思中惊醒。我低头检视，发现是画轴一端从桌上滚落在地，弯身捡起，却发现握在手中的画轴轻的过分，似乎是空心的。仔细用手摸索，叩开一端的木头盖子，才发现，里面藏了一卷书册，上面赫然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月中天”。经常接触慕遥御批的我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