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展颜》遥若

7、画轴

　　内乐府女御果然就是与普通女官不同，我刚随着那大太监到了景仁宫没一会，就有人来请安问好，还送来了大大小小不少丰厚的礼品。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虽然我从心底里鄙视这些趋炎附势之徒，不过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到手的礼物和赞美不要，不是我的风格。就在我得意洋洋之时，这景仁宫中突然一下就变得悄无人息了，只有苏涟漪带着她的小宫女雪娥跑来给我请罪。在她满是歉意的话中，我终于理清了事实真相：皇贵妃娘娘看我不顺眼，下了□□，谁要是敢踏入我的景仁宫就是和她过不去。在这个宫里，只要是人都知道慕遥对苏莲衣的宠爱不可理喻，得罪了这位美人的下场不会比直接冲撞龙颜的后果好到哪里去。所以，也就把我这景仁宫当作是个不祥之地，绕道而行。我曾经听涟漪提过，她是苏莲衣同父异母的妹妹，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我从她的话里推断出她们俩的关系并不亲密。可以说，涟漪一直就是在苏莲衣的阴影下过活，她会被送进过来当秀女也是因为这个姐姐的存在。我就不明白了，这儿的人是审美观有问题还是脑子进水了，居然把苏莲衣当宝、涟漪当草。放着这么一个温婉贤惠的好女子不珍惜，偏偏去拥戴那个心眼比针孔小、心思比天大的女人。退一万步，就算光从相貌上来看，以我鉴美多年的经验，涟漪绝对比那个传说中的“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拂风”好多了，如水中清莲般出尘的美，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娇柔之美，真正的我见犹怜，连我这个同性看了都觉得保护欲猛增，不知道那些男人的眼睛是长在脚底了还是得了白内障，居然视若无睹，唉，暴殄天物啊。现在她还在我被众人敬而远之的情况下跑来陪我，我的感动一下就泛滥了，拍着胸脯说我不在乎这些。涟漪被我的动作给吓到了，然后笑着跟我说是很向往我的性格。一席话说的我是心花怒放，那些不上路子的人给不给我请安问好的我是无所谓了，反正有涟漪陪着我，足矣。
　　除了每日在景仁宫的日常生活之外，我现在每日待在内乐府畅音阁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我在这里的遭遇和在景仁宫是如出一辙，前三天受到了难以想象的热烈欢迎，而现在，鉴于我的不计较，那些人连最起码的问安行礼都不干了。虽然被人这样无视让我心里着实不爽，不过不行礼也就不用还礼，我在这里是头头，他们不搭理我但是也不敢欺负我，两不相干，我倒是有空去研究那些对我来说还是很陌生艰深的乐谱典籍，也不容易被人看出破绽。
　　除了景仁宫和畅音阁之外，我升任内乐府女御以来去的最多的就是皇上的御书房了。每隔三日，巳时到那去给慕遥汇报内乐府最近的工作情况是女御最重要的工作之一，我心中愤愤，这个该死的皇帝不早点立个皇后，这份苦活也就不用我干了。这份工作不是体力活，本不算辛苦，只是每次我见到慕遥，总是忍受不了他话里有话，语中带刺的样子。那张英俊的脸上总时不时流露出不屑或高傲的神情，真不知道是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得罪了他还是这皇帝有人格分裂症，可惜我不是学心理学的，要不然还能好好帮他治治，总好过现在被人治。还好有的时候文景行也会在御书房帮忙处理政务，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总能帮我解脱窘境。我也在那几次觐见中，清楚看到了慕遥、韩旭和文景行之间那种超脱君臣、大于挚友的关系，不知道这种在我这个外人眼里看来很艳羡、惊异的关系是怎么建立起来的。唯一遗憾的是从那一次以后，我就再也没在御书房见过我那个墨涵哥哥，也没找到机会套文景行的话。
　　今天是七月初一，又是要去御书房遭罪的日子。先去畅音阁取案卷，然后一个人向那慢慢移动，想着那个脑袋被门夹了的皇帝今天又要耍什么花招折腾本小姐，心情就极为抑郁。低着头就那么挪进去了，没有发现今天的御书房有着与平时不同的诡异气氛。抬头一看，龙椅上空无一人，却从右厅里传出细碎的声音，本着好奇心至上的原则，我靠近观望，看到慕遥闭着眼睛斜倚在书塌上，似乎是睡着了，而他旁边站着的苏莲衣正用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眼神凝视这那张睡颜。我一看情况不对，还是不要打扰人家小情侣的好，正想抽身退回御书房外，却不小心碰到了右厅那个比我还高的青花瓷瓶，赶紧转身把它扶稳，刚要喘口气的时候被人拍了一下肩。回过头就看到苏莲衣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心想这对夫妻还真是绝配，还躺在榻上的慕遥也是一脸诡异的看着我。不情愿的欠身作揖，轻声问安，把该说的一说我就准备撤，却听到苏莲衣在跟慕遥说什么让我带画回去。我正听得一头雾水，就见慕遥一点头，苏莲衣娇笑一声，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画轴朝我走来。
　　“妹妹如今在景仁宫住的可好？”那满脸的笑容让我都快产生她不是背后给我下□□的女人的错觉了。硬挤出一个笑容答道：“托皇上和娘娘的洪福，若夕在景仁宫住的很好。”
　　“敢问妹妹现在是否住在东殿？”
　　“是的。”我心下奇怪，不知道她为何有此一问。
　　“如此甚好。这幅卷轴本应挂在景仁西殿的厅堂之上，因故被取了下来，既然妹妹已经入主景仁宫，就烦请妹妹将其物归其位。”因故被取下来？突然想起当初我刚搬去那的时候，本来想选西殿做寝宫，谁知那老太监虽然支支吾吾，却始终在阻止我住进西殿，难道这之间有什么联系？还没来得及伸手去接，苏莲衣就松了手，“啪嗒”一声，画轴掉在地上，缓缓的铺展开来，是一个女子的画像。虽然我对古代那种写意画法不是很感冒，不过这幅画的作者却很是了得，女子栩栩如生，仿佛要从画中走出来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画得尤为传神，透着说不出的温柔，要把人融化的温柔。正沉醉在此画的意境之中，却听到苏莲衣一声惊呼：
　　“如月姐姐！”
　　一抬头，却看到慕遥那冷若冰霜的眼神和他手中那把锋芒毕露的剑。剑尖在我眼前不到一寸的地方熠熠生光，我是真的被吓到了，全身僵硬不知如何是好。
　　“皇上！”
　　“若夕！”
　　耳边响起杂乱的叫喊声，身体被人向后拉去靠在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里，是林墨涵，前面是文景行单手张开的保护背影。韩旭蹲在地上卷起散开的画轴，而俞娉婷则站在我刚才站的地方面对着慕遥的剑。
　　“你们几个这是要做什么？”苏莲衣的原本娇柔的声音现在听来如此的刺耳。
　　“皇上请息怒！”几乎一瞬间，韩旭、文景行和俞娉婷同时跪在了慕遥前面。而林墨涵虽然紧紧的抱着我，但我可以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抬头看他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愤怒，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盯着那个手里握着剑的人。
　　“若夕她刚入宫不久，对宫中事项多有不解，难免犯错，还请皇上息怒。”先说话的文景行。
　　“难免犯错？这是皇上亲手为如月姐姐画得画像，她居然敢扔到地上。简直是……”苏莲衣看来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皇贵妃娘娘请息怒。如若没错的话，臣妇方才分明看到是娘娘先放的手。”俞娉婷的语气颇为平静。只是那苏莲衣却一脸气急败坏的样子，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看到有人驳她的面子了。一向无言的韩旭都开始为我求情：“这并非若夕小主的错，请皇上明察。”
　　慕遥看着着跪的一地的人，又看了看满眼愤怒的林墨涵，面无表情的说道：“朕说过要惩罚谁了吗？朕只不过是想好好看看新的尚方宝剑到底如何精妙而已，值得你们这么大惊小怪吗？都起来吧。”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笑对我说道：“不过如果不是如此，我还不知道原来若夕小主有这么好的人缘……”
　　他话没说完，我挣脱林墨涵的怀抱，行礼道：“若夕先行告退。”然后在一屋子人的惊异眼神中头也不回的走了。一步一步的往前慢慢走，不多会，身后有人追上来，不出所料就是刚才那几个保护我的人，只是我此刻无心与他们多言。说了一句：“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就重新把他们甩开，在御花园中找了个僻静无人的角落坐着。
　　在被慕遥的剑惊吓的瞬间之后，我很快在林墨涵的怀中回过神来。突然感到一种无边的屈辱和愤怒，屈辱的是感觉自己作为一个人生存的权利被慕遥给践踏了，愤怒的是受到屈辱的我居然没有能力奋起反击。只好以最快的速度逃离那个让人感觉窒息的地方。望着蓝的透明的天空，心里一些负面的情绪更快的都涌现出来。握紧双拳，集中所有的愤怒冲天高喊了一声：“啊！！！！！！！”
　　“你这么叫会把御林军给招来的。”一个清朗明快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淡紫色的身影从旁边的树上一跃而下，不由分说的拉起我的手向另一边跑去，速度快到我连问他是谁的时间都没有。终于到了另一处无人的场所，他终于发开我的手，停了下来。我赶紧俯身大口喘气，害怕自己会运动过度猝死。那个人看着我如此不淑女的举动却朗声大笑了起来，这是我在这个世界第一次听到如此爽朗的笑声，不由好奇的打量起他。笑弯的眼睛、白皙的牙齿、明快的表情，比起慕遥来，有多不少，也是个实打实的重量级帅哥。这位无名氏的帅哥看我盯着他，停止大笑，神奇诧异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什么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盯着我看？”看着他瞪大的双眼，神情可爱的像个小孩子一样，我不禁微笑起来：“你是哪跑来的毛头野小子，居然敢笑本小姐？”
　　“你猜。”听完我的话，他又露出了那种纯净的笑容。看我半天不回答他的问题，自己接着说道：“猜不出来吧。呵呵，我知道你是谁哦。若夕小主。”
　　我赶紧在自己的记忆库里搜索，很清楚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一脸迟疑的望着他饶有兴趣的脸，说道：“我不记得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了。”
　　“那是自然。我是经过畅音阁的时候，听到那些女官们这么叫你的。虽然没有看到你的脸，不过你的声音我记得很清楚。”不是吧，通过声音就能记住我是什么人，这也太假了吧。我刚想批驳他，去被他阻止了：“嘘！有人来找你咯，我先走了。后会有期。”说完，一溜烟就跑没了。我再一转身，就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俞娉婷，真是一波又平一波又起，她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