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展颜》遥若

5、在水一方

　　转眼之间，我在宫里已经待了半个月之久，也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除了定时去内乐府在宫内的办公楼畅音阁去报个到之外，其他的时间都是自己随意游荡，和其他的小主和女官们厮混。凭借我出色的沟通能力，很快在宫里建立了广泛的人际关系网络，对这儿的情况也把握的八九不离十。
　　我和几位小主齐住在储秀宫之中。所谓小主，正如我开始所想的一样，是未被册封的秀女，没有品阶。像我这样有女官身份的小主却不一样，按照不同的职务有着不同的品阶。就算是皇帝正式册封过的宫人，只要品阶不如我们，也要行礼作揖。与普通的女官相比，我们这些秀女因为将来都有可能成为皇帝的人，所以地位也高人一等。一般只有家世显赫者才有这样的双重身份。在这些小主之中，供职于内乐府的，更是格外受人尊敬。在我知道本朝百分之九十的皇后都是从这个地方出来的之后，我对这点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跟我齐住的几位小主都是供职于内乐府的，有清纯可人，善解人意如苏涟漪，经常教我一些我不懂的东西，深得我心。还有的呢，自以为国色天香，鼻孔朝天目中无人，走起路来比螃蟹还横。也不睁开眼看看，就你们那些尊荣，不要说在林若夕面前，就是跟红袖比都输不起。这些不长眼的东西左嘲弄一个，右鄙视一个，最后居然敢欺负到我头上，简直是不知死活，我可是左相的女儿诶。除开这一点，我别展颜在现代都是整人魔王一个，怎么可能败在你们几颗小嫩草手上，跟我玩，你们还早着呢。于是在几次半夜闹鬼、拉肚子拉到虚脱和其他可怕的经历之后，那几只美女螃蟹也安分了很多，整个储秀宫才真正成为与世无争的安静之地。
　　说来，这慕景帝的后宫还真是怪事多多。首先嘛，就是这么偌大的皇宫，嫔妃众多，可是从来没有正式册封过皇后，也不知道这位置是给谁留的。再来嘛，自从皇帝14岁纳了第一个后妃以来，已经有了6个年头，居然没有一个子嗣。虽然表面上不敢明说，但是宫里的人到处都在窃窃私语。有人说皇帝有龙阳之癖，这一干的妃子只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其实他最爱的是整天跟在他后面的贴身侍卫韩旭；也有人说皇帝有不举之症，虽然表面上与他的皇贵妃苏莲衣夜夜缠绵，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惜了这江山社稷，最后还是要靠两位亲王来撑了。说起那皇贵妃苏莲衣，是涟漪的亲姐姐，据形容是“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拂风”，反正是很美就是了。虽然那些人拍马屁说我比那苏莲衣要漂亮，但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就算没林若夕好看，多见一个美人也没什么坏处嘛。自从打听到她喜欢到御花园里的湖边散步之后，我就每天下午伙同新死党涟漪一起在那万寿湖旁的浮碧亭里弹琴，想要撞大运一睹芳容。美人没等来，我们俩的名声倒是传开了，尤其是我，弹得都是些他们闻所未闻的曲子，雅俗共赏，积攒了不少的粉丝，我那小小的寝宫之内每日都人满为患，热闹非凡，这让不惯与过清净日子的我很开心。依旧风雨无阻的在那为我的广大粉丝和未现身的美人献曲。终于有一天，老天爷被我感动了，在身边一众跟班的指点下，我远远看到湖对面一个淡绿色的身影，幸好林若夕的眼睛够好，凭我在现代的那个烂视力估计连对面那个是人是物都分不清，只是现在也只能看个大概，依稀能望见那小身板真的是摇曳生姿。突然，那美人隐入一片柳林之后，我心痛不已，看着手中的筝，突然想到了一首很久远的歌，张嘴唱到：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绿草萋萋，白雾迷离，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我愿逆流而上，
　　依偎在她身旁。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又远又长。

　　我愿顺流而下，
　　找寻她的方向。
　　却见依稀仿佛，
　　她在水的中央。

　　我愿逆流而上，
　　与她轻言细语。
　　无奈前有险滩，
　　道路曲折无已。

　　我愿顺流而下，
　　找寻她的足迹。
　　却见仿佛依稀，
　　她在水中伫立。

　　绿草苍苍，白雾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歌停曲罢，众人都一副陶醉的表情，呵呵，也难怪，这是我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高歌，这么有意境的好歌，不震死他们才怪。正自鸣得意之时，看到众人的眼神一下变得紧张起来，聪明如我，立刻知道我背后有什么特殊状况，转身一看，原来是那美人绕了一圈循着我的歌声来了。马上躬身行礼，只是那一瞥让我有些失望，这苏莲衣美是美，只是不是我以为的那种如水中清莲般出尘之美，只是比那些浓妆艳抹的后宫佳丽们多了一份轻柔的气质罢了。跟林若夕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就在满耳的“千岁、千岁、千千岁”中，一双穿着金丝履的脚又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心里突然觉得很不爽，为什么我最近总是要低着头看人鞋面过日子啊，赌气的猛一抬头立刻又吓得把头低了下去，听得耳边众人又开始高呼万岁，心里冷的跟千年冰窖似的。那金丝履的主人就是我那日在自己的小西楼上看到的目光如冰的男子，也就是众人口中的万岁，这个大唐王朝的主人慕遥。我心想这下是撞枪口上了，只好低着头静待势态的发展。
　　“若夕妹妹不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娇滴滴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早就听闻左相之女有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声如其人，都是一样的柔媚，只是那话语里隐含的醋意已经香飘千里了。
　　“皇贵妃娘娘谬赞了，若夕不胜惶恐。”我还是一样低着头，跟这种善妒的女人没什么好说的。
　　“皇上之前承诺要找个乐师为我写一首曲子伴舞，还没兑现呢。不知若夕妹妹可否赏脸为我写上一曲？”汗，这女人还真是厉害，居然用皇上来压我，当我是什么呀，姑奶奶怎么是你使唤的了的？当下准备开口回绝，却有人比我快了一步。
　　“我明日就让子俊把刚搜集到的乐谱给你送去。”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慕遥说话，音色低醇清冽，并不像他的脸色冰冷，反而如陈年佳酿般沁人心脾，是我最喜欢的类型。一瞬间，我甚至有种想要偷瞄一下他的容貌的冲动，可是那个眼神仍让我心有余悸，只是低头不语。
　　“皇上……”苏莲衣撒娇的功夫果然了得，这么简单的两个字都能被她叫的千回百转。
　　“都退下吧。”声音不大但却分量十足，只听身边的人连声叫着告退就齐刷刷的走了。只剩那苏莲衣仗着皇帝的宠爱，赖着不走。
　　“皇上，臣妾要和皇上一起回去……”声音甜的腻人，我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搞不懂怎么古今的男人都会喜欢这种娇滴滴的女人，难怪我这种大咧咧的豪放女没市场。
　　“你跪安吧。”听到这几个字，苏莲衣一下子就没声音了，很不情愿的走了，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离去时的怨念。不是吧，刚进宫就给我树立个这么强劲的对手，老天爷待我真是不薄啊。
　　刚才还人满为患的浮碧亭里现在只剩下我跟慕遥两个人，我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哪哪都不对劲，一动都不敢动。他也是静静的站着一声不吭。半晌，才不紧不慢的问道：“你，是不是很怕朕？”
　　“皇上乃真命天子，不怒自威。若夕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对皇上自然敬畏。”他还问的真直白，我也不好什么都不说，只好捡以前从电视剧上看来的台词胡诌一番。
　　“只是一介弱质女流？没想到，朕还能从左相之女的口中听到这番话。”慕遥的话语里充满挑衅的味道，“抬起头来。”
　　“若夕不敢。”抬头？再接受你那冰冻激光的洗礼？我才不要呢。
　　“是不敢还是不愿？”话没说完，我就感到有一只手钳住我的下巴，硬是把我的脸朝上扳了起来。一抬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男子的脸，深黑的眸子里已经没有那日的冷意，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戏谑，却还是一如之前的清澈与深邃。浓重的眉色，高挺的鼻梁，之前虽然远距离的眺望过，也听人说过大唐国主是少有的少年英主，不仅治国有方且是一表人才，只是没想到是这样一副面容，在现代，那绝对是一代巨星，那些所谓的英俊小生都得回家买块豆腐拍死自己。和这样的人做如此近距离的对视，我不禁觉得有些心跳加速，脸上的表情也是可想而知的僵硬。
　　“你不是不敢看吗？现在怎么连眼都不眨一下？”挑衅的话语把我从一阵晕眩中惊醒，连忙急退一步，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却看到慕遥一阵无声的冷笑，我突然觉得自己吃瘪很不爽，抬头瞪了他一眼，却发现他的表情一下子恢复如常。汗，这男人学过川剧绝活变脸吗，怎么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
　　“明日把此曲誊抄工整于巳时送到朕的御书房来。”很嚣张的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剩我一个人在那里叫苦连天，谁叫人家是皇帝呢，我要是敢不去不知道明天这个时候还能不能保持我脑袋和脖子的亲密接触了。算了，不想了，先回我储秀宫的小窝睡一觉，明天事明天想，船到桥头自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