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展颜》遥若

4、小主

　　在我回过神的时候，那男子已经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隐隐觉得不安，忙仔细向红袖询问，她听完我的描述之后也没有头绪。只是告诉告诉我丞相府访客虽多，但大多只能止步前庭，能到后院来的少之又少。林若夕口不能言兼天性喜静，基本上足不出户，也很少在家中会见访客，男子更是如此。所以，能靠近她所居西楼附近的至今只有三个男子，林琛、林墨涵还有一个就是尚书公子文景行。文景行？林家的那两个我还可以理解，这尚书公子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林若夕另眼相待。看我一脸疑问，红袖接着又说那文景行和林家兄妹一同长大，也一样的精通音律，再加上他和林家人一样也能读懂林若夕的手语，三人兴趣相同，自然关系亲密。原来如此，虽然我在养病的这段时间里看了不少这个时代的书籍，所谓的common sense是长了不少，不过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这种实际情况还是要向周边的人了解才能弄明白。
　　转身看看满屋子的乐器和乐谱，精通音律这四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林若夕这方面的造诣了。如此全神贯注，想来她是对音律有所寄托才能做到。我是个普通人，所以没有体会过那些有口难言的人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去听别人说话，可能有羡慕也有幽怨吧。林若夕应该是想用这些乐曲来表达自己，让世人听听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只可惜身为相府千金也只能长日待字闺中了。想着，我不由的在心里同情起她来，这十几年的日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再转身照照镜子，正所谓“增一分则太长，减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这么一个绝世美女就整天闷在房里，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嘛，摆明要断了我这种以眼猎色来维持生活乐趣的人的活路嘛。
　　说来奇怪，这镜子比我在现代买的那个假冒伪劣的安娜苏的成像效果还要好很多，我刚开始的时候没注意，等留心到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地方和我所以为的古代社会还真不一样。比如某些生活用品的现代化，那面落地穿衣镜就是最好的证明，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料做的。可是，如果说完全不一样却又有很多离奇的相合之处。最让我觉得神奇的是地志上那些地名，是综合我国各朝各代的总体集合，而且方位也差不多。富甲天下的扬州、前朝故都长安还有这国家首都北京城，长江、黄河啦，让我觉得很混乱却又很亲切。这姓慕的大唐帝国不知道是不是像我熟知的大唐盛世一样让人向往。不过就我目前的所听所闻而言，这里的社会风气还算开放，像红袖一样的女子外出工作是很平常的事，三从四德那些鬼东西更是毫无踪影。这让我稍微安心一点，万一我要是穿不回去，这样的社会环境我也比较好适应、好立足。最合我心意的就是这个地方的人都崇尚音律、舞蹈。民间、皇室皆是如此。自从这慕家天下建立以来，历代帝王都崇尚音律、舞蹈，朝中设有乐府，收集并掌管宴会、游行时所用的音乐，也负责采集各地歌谣和整理、制订乐谱。而每年都会举行的“太古遗音”音律大会，则是全国上下都为之振奋的盛会。各省、州、县，自下而上，通过层层选拔，最后把各地的音律高手都集中到京城一较高下。在演奏不同乐器的乐手和演唱曲调不同的歌者之间各挑选出佼佼者。我刚从红袖那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笑得不可自制。这不就是现代的选秀比赛吗？真不知道它是采用青歌赛的赛制呢，还是用超女、快男的赛制，要是出个古装版的杨二老师，不知道会是什么状况。
　　就这么和红袖乱想乱谈，入夜不久就被她赶到床上躺着。夜深人静，我一个人躺在软玉床上看着窗外透入的月色阑珊，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虽然我颇为坦然的就接受了穿越时空这个事实，但是接受之后该怎么办，是既来之则安之还是积极找寻回去的方法。找不到又怎么办，找个官运亨通的青年才俊嫁了，生一堆的奶娃娃，然后乖乖在家里相夫教子？这也和我想象中的未来太不一样了吧，不想十分成功，只要做个小白领，过着不用靠男人就可以过的单身贵族生活，等哪天看到某个异性顺眼就把他骗到民政局领张结婚证，在完成创造人类这项伟大的事业之后，领着下一代再骗一个顺眼的女婿或者媳妇回来继续造人，然后就在家里拿着退休工资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这样的生活很简单，也应该会很和美。虽然小时候幻想过要过轰轰烈烈的日子，在小狐狸的引诱下还萌生过要成为一代艺术大家的想法，但是现实是残酷的。像我这么聪明的小孩，在被骗的第二个瞬间就明白了那样的日子不好过，很辛苦，我连懒都懒得跟别人比，还是安安分分的过日子比较好。可是老天爷偏偏不给面子，把我抛入了穿越这样的历史洪流之中，很轰烈，轰的我头都快裂了。想念别问我和小狐狸、想念那群一起哭一起笑的朋友也想念我的现代化交流工具。心里突然觉得自己很委屈，我是造了哪门子孽啊，干嘛把我发配这鬼地方。就这样想着想着，意识越来越模糊。恍然间，觉得自己回到了那熟悉的城市，喧闹的人群、川流的车辆，满眼的高楼大厦，还有我最喜欢的那家西餐店。
　　“小猪……”
　　这个女服务生好奇怪，我要点西冷牛排，她偏偏要给我推荐小猪排。
　　“糯心小猪……”
　　什么糯心小猪糖心小猪的，七七八八的新口味多了，我只独爱的我西冷。
　　“糯心小猪，糯心小猪……”
　　我看她还一直不停的在那推荐，心里气急，一下子站起来，高声叫道：“都说了不要了，你烦不烦啊！”
　　这一喊，我也彻底清醒了，发现自己正坐在那张暖玉床上，外面站着的一群和府上丫头打扮不一样的女子睁着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的盯着我看。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睡觉啊，我的牛排啊，可惜了。我心里正嘀咕，却见站在床尾的红袖一脸不安的向我请安：“小姐，宫里派人来接您了。”
　　宫里派人来接我？这又是演的哪出戏，之前怎么完全没听说过我和那个皇宫有什么联系呢？刚想开口问红袖，就见站在床头的那个像是领头人模样的宫娥皮笑肉不笑的对着我行礼：“奴婢茱帕参见若夕小主。”
　　原来她就是那个讨人厌的女服务生，茱帕，跟猪扒也没有什么区别了。我细细的大量了她一番。一身精致的宫服，头上的发髻梳的整整齐齐的一根杂丝都没有。脸上的妆容浓烈娇艳，神色却凝重压抑，虽然长得端庄大方，可让人看了觉得心里堵得慌，不是我喜欢的美女类型，我不禁皱了皱眉。若夕小主，原来她叫得是这个，口齿不清、发音不准，害我听成糯心小猪，真是寒。
　　“请小主下床梳妆打扮，不要误了进宫的吉时。”毫无感情的声调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我转头看看红袖，她那里也是一脸的无奈。看来，我还是先听这个猪排女的安排好了。翻身下床，眼角瞥到她皱眉的样子，看来是觉得我的动作不够优雅，满脸的鄙视。这个问题红袖早就跟我讨论过了，她还给我演示了一下林若夕以前下床的基本套路，我当时就无语了。要知道，没穿之前，我的下床姿势就被天爱和清清讽刺为旧社会大小姐作风，慢腾腾的，一点新社会新女性的朝气都没有。那是因为我早上起床没力气，所以感觉都是在挪，没想到那林大小姐比我还挪，那是我无法企及的高度，红袖也早就习惯了我的这种比较雷厉风行的方式，偶尔还挪揄我一番。没想到，今天碰到这么一挑刺的主，倒霉，只好放慢行动速度。在这帮宫娥的忙手忙脚下，终于把我从头到脚给打扮好了。一照镜子，不禁吸一口冷气，喔。原来平时喜欢素衣打扮的林若夕画上红妆穿起艳丽的宫装还真是别有一番风情呢。所谓“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也不过如此了。看的我心花怒放，差点没流口水，旁边的那个猪排女又催着我去给林爸、林妈问安道别。天，又想把我弄到什么地方去？
　　一进用餐的大厅，就看一桌子的人已经坐的整整齐齐的了，林爸、林妈、林哥、林嫂，一个都不少。我简单的行了个礼之后就在林嫂俞娉婷的下位坐下来了，然后斜着眼看那猪扒女领着一众宫娥毕恭毕敬的行礼，那一脸谄媚的样子简直让人作呕。我嗤之以鼻的轻哼了一声，眼角瞄到旁边的俞娉婷正笑着盯着我。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还是嫉妒我现在这幅皮囊比你漂亮，我很直接的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直视着她，她这才略显尴尬把目光投向别的地方。Cuo女，对我干出那种事之后还敢笑，我就算用目光都要杀死你。
　　“夕儿，你一个人在宫里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林妈充满柔情的话语唤起了我的注意。
　　“嗯。”林若夕是乖乖女，但凡是双亲的话都会照办不误，我不能破坏了这个传统可还是忍不住发问，“娘，我进宫是要做什么呀？”
　　林妈闻言微微一愣，随后恍然大悟般的告诉我，林若夕原就是在宫乐府中有位职的女官，只是由于身体原因一直在家修养，而现在不知道是那个不长眼的东西把我已经不再无言的事透露到宫中，皇上昨夜下诏今日接我进宫。她忘了我失忆的事，才没有提前告诉我。一席话把我弄得更加糊涂，即使是左相之女，一个小小的女官怎么会劳得九五之尊亲自关照呢。而且刚才那个猪扒女叫我小主，我依稀记得那是清宫之中未被册封的秀女的称号，难不成又是一个古今异义？没等我把这些事理顺，早餐时间就结束了。
　　这一家人轮着和我道别，首当其冲自然是那老夫妻俩。林妈是泣不成声，而林爸也是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看的我好不心酸，虽然他们不是我真正的父母，但是在我待在林府上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对我真的是好的没话说。天下父母心，想我当初离开家去上学，别问我和小狐狸也是这样的心情吧，毕竟十几年都是天天在一起，就这么要分开，真是舍不得的。只可惜，他们从小就教育我要自我独立，所以我很难会在别人面前流眼泪。看着这脸上已有岁月痕迹的二老，我觉得自己该掉两滴金豆以示感恩，就在我低头努力酝酿的时候，发现面前的两双脚变换了形状。原来是我那对兄嫂来救场，我这才抬起头看着面前这双璧人，真是郎才女貌，要不是我还嫉恨着俞娉婷害我被林墨涵误会的事，可能我都要为他们俩唱赞歌了，但现在双方都无言，场面甚是尴尬。林墨涵这三天都没去看我这个心爱的妹妹，此时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珍重”就转身离开。我甚至不知道在他转身离开那一刻眼中的悲伤神情是不是我的幻觉。现在就剩我和俞娉婷两个人面对面，我立刻露出了一副鄙夷的态度，她似乎也很明白自己之前做的事是多么令人不齿，眼帘低垂不敢看我，停顿了一下就跟在林墨涵身后走了。我转身想要和不远处的红袖也道个别，却被猪扒女拦住。
　　“小主，进宫的时候到了。”说完塞给我一个精致的盒子，告诉我是林府为我准备的私物。一定是红袖为我办的，我不舍的看着她垂泪的眼，俯身跨进那顶华美的轿子。在那一路颠簸之中，紧紧捧着我和林府唯一的联系，对未来一无所知的我就这样进入了那个无数女子梦想中的深宫大院，开始了我真正的穿越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