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展颜》遥若

12、醉酒

　　“射敷歌诗”过后一支歌舞，慕遥便带着苏莲衣离席让这满座宾朋可以放肆的玩闹一会。果然，方才还颇为安静的芙蓉池上顿然热闹开来，不少人都在席间走动起来推杯转盏，大有现代party的味道。此刻，我已经把面前的美食尝了个遍，心满意足，趁着对面的武煞星正被人团团围住敬酒的势态，真准备撤退，却被人叫住：“女御大人，请留步。”这个死老头还真是跟我卯上了。转身搬出一副淑女仪态，笑对着那武家的两辈三人，同时在心里和他们的祖宗八代好好打了个招呼。
　　“女御大人刚才那两阙词，老夫甚是喜欢。不知女御大人能否让与老夫？”老头子鹤发童颜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狂妄之气，颇为和善。
　　“能蒙太尉大人垂青，是这两阙词的福分。若夕岂有不从之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我也只好顺水推舟。
　　“早就听闻林相之女有‘倾国貌，欺世才’，以为是天下人讹传。今日一见，貌自不必多言，这“欺世才”一词实在是委屈了女御大人。婉约久长情，豪迈刀剑梦，颇有庄慧太皇太后之风，老夫佩服。”
　　这老头是不是吃错药了，在这玩精神分裂？刚才还气势汹汹、咄咄逼人，此刻却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辈模样。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他不与我为难，我自然也好说话；“太尉大人过奖了，若夕怎敢与庄慧太皇太后相提并论。”
　　“女御大人，莫要过于自谦了。”武怀璋不瞪眼的时候颇有大将之风，“婕儿，替为父斟两杯酒来。”
　　那武家女儿闻言如受军令，不一会儿，端着两杯酒就来了。武怀璋拿起一只，说道：“这杯酒是我敬女御大人的。刚才多有得罪，请多见谅。”我不敢推搪，双手捧起另一只酒杯，正准备一饮而尽，却被那浓郁的酒香给难住了。这不是我刚才喝的菊花酒，怕是那些朝臣喝的陈年美酿。我在现代那不计其数的外号之中有一个及其响亮的“白倒”。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我一碰白酒就醉得一塌糊涂，酒品相当不好。当初，有很多人听说这一点都来灌我酒，很遗憾，他们挑错了酒种。虽然不知道原因，除了白酒，其他的我都是千杯不醉。所以后来又多了个外号叫“酒见愁”，这些都是后话了。现在，对着这不知名的陈酿，我面露难色。旁边的武家姑娘刚才一直没说话，此刻那元气满满的声音却颇为刺耳：“女御大人，莫不是心有不满不愿喝？”明知道她在挑刺，不过此刻我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心想，死就死一回吧。脖子下巴一扬，火辣辣的液体穿肠而过，脑子立刻有点迷糊起来。后来，武怀璋又笑眯眯的跟我说了一会话，我没听仔细，只知道最后他带着俞娉婷和他女儿走了，而他儿子却跟着我走出了芙蓉园。
　　一出园墙，就觉得热浪席卷而来，才想起现在仍是酷暑，抬头望天，估摸着差不多是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太阳不比正午时灼热，照在身上还是挺折磨人的，就连林若夕这平日里凉若秋水的肌肤也渐渐有了温度，额头上冒出了细细的汗珠。我刚喝完酒正昏昏沉沉，四肢不协调，被这暑气一蒸，身体更是不听使唤。明明是想左拐，却原地转了一圈，等找准方向时，却不得不扶着身边的宫墙喘口气，清醒一下神智。顺便跟身后的人说说话：“你一直跟着我干嘛？”
　　武少仪一脸无害的笑：“家父命我送女御大人回景仁宫。”
　　“家父命你送我回景仁宫你就送？那家父要是命你杀我呢？命你娶我呢？”脑子里知道自己不能跟这个人多说话，嘴巴却停不了：“家父命你干嘛你就干嘛？你傻啊，做人要有主见，不要人云亦云，懂不懂？”
　　“是，女御大人。”看不清他低垂的脸上的表情，我迈开腿就往前跨。突然天旋地转，身子朝后倾去，没有摔个四脚朝天，却靠在了一个凉沁沁的物体上。抬眼一看，还是那个笑面虎，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瞪着他。这一瞪才看清他一直躲着我目光的脸，不算清秀却很是俊朗，英气勃勃，很精神让人看着很顺眼的一张脸，尤其是睫毛，像个小帘子垂在眼睑上，很是诱人。我的色女本性毕露，借着酒劲伸手去探，左右拨弄。他倒也乖巧，动也不动，一双眸子紧紧的盯着我。要是往常，被一个男人这么盯着我早就退避三舍，跑到一个角落里心如鹿撞了，可是今天，我可是喝过酒的“魔女”，莫说是他了，就算换了慕遥的冰光眼我都不怕。于是，更加放肆大胆，攀着他的脖子把脸凑近，朝着那小帘子轻轻的吹气，这家伙终于扛不住了，眯起了眼。
　　我喜上心头：“呵呵，输了吧。”放开手又趔趔趄趄往前走去。一步三摇，手舞足蹈，那武少仪跟在后面如影随形，几次将快要摔倒的我给扶正。最后，干脆撑住我的左前臂把我往前带。说也奇怪，他一个大男人，在这酷热的天气里隔了层衣服居然还是体若玄冰。我此时正热的难受，有这么个大冰块在身边，干脆将整个身体都靠在他身上图个凉快。
　　“你身上怎么这么凉？”我眯着眼看着那张不再微笑的脸。
　　“回女御大人，下官自幼随父亲习宁心诀，虽不练达，却也能冰炽不侵。”他说话的时候，小帘子般的睫毛一闪一闪的，眼神却是认真的纯粹。
　　“宁心诀？貌似是个好东西。难不难学，能不能教我？”从小就喜欢看武侠片的我听到这有点像内功心法的名字，登时来了兴趣。
　　“额……女御大人想学的话，下官自当倾囊相授……”武少仪话没说完，就被我打断了：“你能不能不要把女御大人老挂在嘴上，听起来感觉我好像很凶猛一样。还有，什么下官上官的，我又不是上官婉儿，听着耳朵痛，统统去掉。”
　　“是，女……若夕小姐。”他一脸难色让我觉得着实好笑。只是听他叫我“小姐”总是想起了某些特殊服务业的从业人员，心里很不爽，喝道：“不许叫我小姐。你都不嫌麻烦，直接叫名字我也不会把你吃了。”
　　就在我等他说话的趟儿，看到前面有一只小虫儿飞过。有些像萤火虫，但光色却不同，在这青天白日下都甚为耀眼。
　　“快看，好漂亮的萤火虫诶！”情不自禁激动地拉扯武少仪的衣袖喊道。
　　“萤火虫？”他的话语里充满了不解，我也不理，自顾自的唱起歌来：“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转头问身边的木头：“我唱的好不好听？”
　　“好听。”看着他脸上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想要保持冷漠的表情，呆呆的，让我体内的恶作剧因子充分的活跃了起来，不知道这根木头要是被调戏了会是怎么一个反应。唇边浮起一个明媚的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小帘子下面的那双眸子：“那，我长得好不好看？”
　　“……”武少仪低头看了我一眼，神色突然紧张起来，眼光游离到别的地方，小声说道： “好……好看。”
　　强忍住心中的笑意，继续调戏：“有多好看？怎么个好看法？说来听听。”感觉倚靠着的胸膛微微一震，我知道自己的调戏到位了。伸手钳住那有淡青须色的下巴，迫使那游移的眼神只能在我的脸上打转，“你不看着我的脸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好好看，好好说。”
　　“乌云丝，芙蓉面……眉若远山，眸似秋水……樱唇轻启娇声吟……”看着那微微泛红的脸上一丝不苟的神情，我实在是受不了了，不顾形象的开怀大笑：“哈哈哈哈……你太逗了……哈哈哈哈……”
　　武少仪被我笑得不知所以，一脸尴尬的站在那一动不动。我好不容易制住笑容，用手背轻敲他的脸颊，正色道：“我刚才在调戏你，你的明白？”
　　身体又是一震，口中吐出两个字：“不明白。”很难得听到这根木头如此充满生机的回答，看来，是生气了。
　　“怎么，上火了？”用杨二嫂标准的圆规姿势站定，上身前倾，抬头看着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你啊，男子汉大丈夫又不是男子汉大豆腐，怎么能这样让人拿捏？忠厚老实是不错，可要是变成惟命是从那就悲剧了。”
　　“……”不说话，武少仪只是定定的看着我。
　　“还有，不要对女人太好，尤其是像林若夕这样的漂亮女人。不然，最后不能自拔的只有你自己，受苦的也是你自己。轻则肝肠寸断，悲戚一声，重则一命呜呼，魂归西天……”话说一半，头疼的厉害，身体也跟着晃动，若不是武少仪抢先一步把我扶住，恐怕早就跟大地亲密接触了。脑子里一片混乱，又兀自哼唱起来：“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思念谁……”
　　就这样，一路歌一路行，被武少仪半抱着到了景仁宫。一进宫门，就看到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隐不住心中惊喜之情，一把推开武少仪，向那人摇摇晃晃的走去，顺带叫道：“林~墨~涵！”
　　“若夕，你这是怎么了？”本来站的很玉树临风的他一看我这摇摇欲坠的样子，大步朝前用双手将我匡住，“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呵呵呵”看着那张满脸焦虑的脸，我露出无赖的笑，“难怪我刚才在芙蓉园都找不到你，原来你躲在这里乘凉来着。”
　　“若夕你，喝酒了？”林墨涵疼惜的问道。
　　“嗯，喝酒了，还被人欺负了。”撅起嘴巴，转过身，纤纤玉指朝伫立在宫门口的武少仪一伸，“他，他欺负我。”
　　武木木一惊，双眼瞪得浑圆，百口莫辩，我正自得意，却听到林墨涵在耳边轻声说道：“若夕，你喝醉了。听哥哥一句话，快回房休息。”
　　哥哥？听到这两个字，我不禁怒由心生，把林墨涵推了个趔趄。冷笑三声道：“哼，哥哥？你认错人啦。我不是林若夕，林若夕也不是我，什么女御，什么皇帝，统统见鬼去吧……”
　　“你醉了。”从未见过林墨涵如此冷酷的眼神，身子一定，却被他一下拉过去。正要出声反抗，却感到后颈一处微麻，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