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展颜》遥若

10、七夕乞巧-初祭

　　说是找了个大帮手，实际上是找了个大麻烦。从那天起，文景行每天都要到我这景阳宫来报告，却只是忙着筹备七夕乞巧的游园项目，把婵娟歌会的事全都丢到一边。每次，我把准备好的曲目给他看，让他帮忙把关的时候，他就一副事不关己己不劳心的样子，不知道搞什么鬼。不过，就在这几日的相处之中，我确定自己之前的判断是错误的，虽然他现在还是会时不时露出和那个人一样的表情，可是这两个人的性格基本上是完全不同，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只是，这文景行是个性情中人，虽然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不过肚子确确实实是料多十足，而且对于我这个失忆了的红颜知己基本上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我送了他“文百知”的外号。意外的是他居然没有挣扎的很坦然的接受了，所以外号越叫越多，关系越来越熟，就这几日的相处我们已经混的像十几年的老朋友一样有默契。
　　景行告诉我，这七夕乞巧节在大唐是作为女儿节来庆祝的。我原本以为应该更现代的三八妇女节是一个性质的，后来才发现自己错出十万八千里去了。女儿节的适应人群不是由年龄而是由婚嫁情况来决定的，是所有未婚女子的盛典。节日当天，女子们可以将自己手工制作的荷包、手绢之类的东西送给心上人，也可以做些简单的东西群发，收到礼物的人都可以去参加这个女子主持的游园会。当然啦，举行游园会这种事情不是所有人都办得到的，不过在宫里，以各个小宫殿为单位的游园竞争是每年都不可避免的展开。虽然在游园会中拿到第一不会得到嘉奖，但是这种出力不得利的事各位美女们是不会干的。试想一下，参加你的游园会的人越多，说明你在宫中人气越旺，就越有机会被皇上注意到，就越有机会一步登天等等等等。我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见那个阴森森的皇帝，所以本来是不打算是弄什么游园会的。可是，后来听文景行说可以不要弄得太隆重，简单一点也行，这样他和林墨涵、韩旭说不定都能来看看。听到我那个儒大哥的名字，我的神经就不停的跳啊跳。好久都没有见到这个给我这个世界第一份温暖的人了，那份思念和牵挂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我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却永远都会记得那些人对我的那些好。当下就同意让文景行来帮我策划游园会的活动。自己就忙着整天穿梭于畅音阁和御书房之间，调度各宫殿需要用的乐器、乐谱，顺便向慕遥报告。到了七夕前夜才发现自己最想要的筝，一架不剩全被瓜分掉了，又累有悲愤，差点没睡死过去。
　　第二天清晨一睁眼，洗漱完毕，发现铃儿钟儿没有给我准备换洗的衣服，想要出来找他们。却在经过大厅时，被满屋子的新衣服给闪了眼，两个丫头就站在衣服中间对着我微笑。
　　经过一番解释我才知道，这是林府今晨送来的，目的不用说都知道，就是让我这个林家大小姐不在女儿节砸场子。我挑来挑去，选了一件素雅的淡绿长裳穿上，又被铃儿手上捧着的那双鞋给吓到了，看来这里的审美观不是我想的那么扭曲，居然知道用高跟鞋来弥补女子身高的缺陷。用过早膳，带着两个兴奋的小丫头和涟漪会合，一起往专为女儿节设的祈愿场赶去。刚穿过那月牙门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深深的震撼了。
　　第一次理解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用花来形容女子，第一次明白什么叫笑靥如花。偌大广场之上的各色的轻纱罗曼摇曳生姿、鲜艳夺目，可却比不过这些妙龄女子的笑颜，宛若阳光下绽放的花朵，娇艳的仿佛要滴出水来，流光溢彩，让人心生向往。和我同为宫廷新鲜人的涟漪也是吃惊不小的表情，那几个小丫头两眼直冒精光，不停的伸长脖子往场内看。我和涟漪相视而笑，放她们自由行动，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站着。
　　“该不会是宫中所有的女子都到这来了吧？”我看着满场熙熙攘攘的人群感慨道。涟漪闻言轻笑：“这宫中的女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小小的一个祈愿场怎么装得下？不同身份的女子要分不同的时间到这里祈愿，只有像你我这样的秀女及其侍女才能参加由女史大人主持的初祭仪式。说起来，现在的女史大人就是若夕你的大嫂哦。”
　　俞娉婷？！难怪上次她敢那么直接的顶撞苏莲衣，原来她竟然是现任女史。文景行曾经跟我报备过，在大唐后宫中，女史是一种很特殊的存在。当初，开国皇帝慕徵感念孝贤皇后的恩情，一生都未立新后。于是，后宫的管理变成了烫手的山芋，没有哪位娘娘敢接。慕徵便任命自己的奶妈喜乐担任女史，代行皇后之职，管理后宫。喜乐将慕徵视为亲子，为其思前顾后，无一不周，深得皇上信赖，因此后宫之中无人敢拂她的意。大到嫔妃的奖惩，小到服饰的制式，这位女史大人都要管。此后的历任女史都手握重权，与真正的后宫之主皇后产生了激烈的冲突，搞得后宫一片腥风血雨人人自危。直到本朝第三位皇帝慕枢即位，他的皇后薛竹君也是一位世间无双的聪慧女子，最终赢得了这场后宫主位之争的胜利。薛皇后在后宫律法上加了一条：“后位无主，女史掌后之礼职；后主既定，女史行女祝之职，掌后宫祭祀、祷祠以及有关鬼神之事。”但是从此之后，皇上都会任命自己的近亲来担任女史一职来牵制皇后的势力，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后也总会让女史三分。而眼下，后宫无主，俞娉婷就站在金字塔的最上面了，难怪上次她敢直接顶撞苏莲衣。
　　就在我出神的当儿，耳边想起了清脆的铃声，才发现初祭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涟漪和我道别，分别到各自该去的位置，等着女史和皇上的到来。三遍铃响过后，就看到慕遥带着身着盛装的苏莲衣在上位就坐，接受众秀女的跪拜。起身的时候，我很清楚的看到苏莲衣很挑衅的看了我一眼，而她身边的慕遥还是那双不含任何感情的眸子。只是一眼，我再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掉进冰窟的感觉，浑身冰冷，甚至连动作都僵硬起来。就那样浑浑噩噩的听完俞娉婷的祭词，按照自己的顺位进完香，不再在祈愿场上停留，就想直接回我的景仁宫去，却被人半路拦住。
　　“若夕妹妹今日可真是‘风吹仙袂飘飘举’，惊为天人啊！”是我最不想听到却又不得不应的声音。
　　“皇贵妃娘娘谬赞，若夕不敢当。”低着头，我很清楚的知道她身边还站着那个让人觉得窒息的男子。
　　“反正今日妹妹在景仁宫也是一个人带着，不妨到我的咸福宫参加游园会吧。”言下之意，我那今天是不会有人造访了，看来这位皇贵妃又提前动了什么手脚。突然觉得她实在滑稽，抬头对她优雅的笑说道：“这七夕乞巧乃女儿家过的节日，不必麻烦娘娘您劳心。娘娘贵为皇贵妃，大可乘此良机在咸福宫中静养。”呆子都能听得出来，我这在讽刺她已身为人妇却不守“妇道”，装嫩做小女儿姿态。只见那苏莲衣气的脸色发白，在众人面前却不好发作，瞪着一双眼睛像是要把我给生吞活剥了。却听到传来一阵笑声，转眼看，是慕遥。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的笑也可以如此真切，苏莲衣也是一脸惊讶，整个祈愿场都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独自发笑的慕遥，也有不少的眼光停留在我的身上。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俞娉婷出声让大家继续祈愿，自己却朝我们这边走来。
　　“皇上今日的心情甚好。”依旧是那副让人琢磨不透的表情，“真是有劳皇贵妃娘娘了。”
　　“这是莲衣份内之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刚才还满脸怒容的苏莲衣似乎露出了一丝畏惧。
　　“初祭仪式，有劳皇姐费心了。”收敛了刚才孩童般的笑颜，慕遥又摆出一张高高在上的帝王脸。
　　“如若皇上早日立后，或许娉婷就不用如此操持了。”俞娉婷一丝娇笑，俏皮却颇显认真。
　　慕遥笑不作答，带着苏莲衣转身离去。再回首时，却发现俞娉婷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身影颇为眼熟。
　　“小姐！”
　　“红袖？！你怎么会在这？”急忙跑过去看到红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是少夫人带我进宫的，她说小姐你一个人在宫中肯定很想家，哪怕是见到我都会很开心的。”听完她的话，不由对俞娉婷心生感激，想要找她道谢，却发现一转眼的功夫，她已经不见了。想想算了，以后和她见面的机会应该多的是，便带着红袖和铃儿钟儿折返。一路上，向红袖问了林府的近况，得到的答案让人欣慰。铃儿钟儿之前经常听我提起红袖，都把她当大前辈一样问东问西，都是关于我的喜好、习惯之类的。三个人有问有答的认真神情着实让我觉得可爱。很快的，便回到景仁宫，却发现早有人在此等候。不是别人，正是文景行。
　　“大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我在这里可是等得快心肝俱裂了。”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容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是你自己要来的，关我什么事？”和他说话我从来都不用考虑措辞、语意的问题，很轻松自在。
　　“啊，难得有人拜托我，可惜你大小姐不领情，算了……”明知道他说这话的目的，我还是忍不住想知道那个“有人”是谁。
　　“你不要吞吞吐吐啦。是谁拜托你做什么，快说！”
　　文景行闻言轻笑，用扇子点了点我的头：“就是林府那位文武兼修的大少爷，担心他那位笨妹妹不懂宫中规矩，在这七夕乞巧的大日子里犯错，特地让我前来指点一二。”
　　“哥哥？！”得知林墨涵不是真的对我这个妹妹漠不关心，不禁喜笑颜开，“那，他自己怎么不来？”
　　“你还真是单细胞生物啊。”文景行闻言摇头叹道，“相爷之子，女史之夫，未来皇后的哥哥，你真的以为是那么好当的嘛。这七夕乞巧节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丫头。跟你讲完规矩之后，我也得赶快过去。”
　　过去？去哪？七夕乞巧，不就是单纯的女儿节吗？难不成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