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瑞传》娜寻

15、死祭

　　幽暗的烛光无力地洒在石室的角角落落，使一切景象变得朦胧，毫不真切。萧明焕依旧盘坐在地，脑袋下垂，泛着黄晕的墨发垂落在肩头，又有些与胸口的血粘连在一起，隐没了脸。而他深红的身躯怀抱着白发婆娑、身材短小却已满脸褶皱的“老人”，静谧地笑着，安然地躺着。另一旁则是漆红的长袍宛若雨水打落，坠入泥土的红花，不甘又无力地喘着气。
　　萧思行认出了“老人”的衣服正是小拾的，不禁大呼：“小拾。”而当他抛下剑，冲过去捧出他的脸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触及冰凉，观其苍老，萧思行不敢相信小拾竟以如此决绝的方式平静离去，悲凉地呐喊着：“怎么可以！你怎么忍心呐！小拾。”
　　顾天鸣也上前去，直起萧明焕的身子，看到他暗红的胸膛缓慢地起伏着，庆幸道：“他还活着！”
　　杨迪手指按在红衣男子的颈下，对萧思行报告：“二爷，这个人也活着。”
　　萧思行从悲伤中挣扎出来，对着后面的手下道：“阿大，快去茗月阁叫夫子赶回无涯山庄。”
　　“是。”转身离去。
　　“阿仁，叫山下接应的人准备好。”
　　“是。”也转身离去。
　　然后，抱起小拾，就像往常一样说道：“小拾回家了。”带着丝丝悲怆、凄惨。
　　顾天鸣脱下外套为萧明焕盖上，与萧思行同时抱起，却惊讶地发现萧明焕的手紧紧抓住小拾的衣角不放。顾天鸣扯了两下都没能分开，萧思行抱着小拾轻柔地对萧明焕道：“明焕啊，别担心，小拾他我会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的。”就像平时萧思行带着小拾出庄游玩时给他的承诺一样，萧明焕仿佛听懂了，慢慢松了手，放开了。
　　随后，顾天鸣几人纷纷走出了魔宫。再一次，这座高耸的山峰又归于了宁静，而糜烂在空气中的血腥味久久不能消散，诉说着地狱的哀鸣。
　　秦有道从阿大口中得到了消息，虽震惊不已，却也知晓还有伤患等着他，于是回到无涯山庄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而当顾天林跟着杨迪，看着顾小桉被搬上马车时，一时间五味杂陈，无所适从。萧思行不由愤慨道：“顾小桉他为明焕拔钉换血，危及性命，救活他，这是你做父亲欠他的。”
　　被小辈教导还是第一回，顾天林犟道：“我生他养他，而他呢，害死了他母亲又害得兄长腿残，他有什么资格活着！”
　　摊上这样的爹，萧思行也替顾小桉哀叹，分辩道：“蹒跚学步的小孩懂得什么，亏您顾三爷于武林中声名有望，竟与孩童计较！”
　　噌的一下，顾天林的老脸涨红，怒吼道：“你这肆意妄为的无知小辈！”
　　“够了，三弟。”顾天鸣发话了，“你心里很清楚那孩子都为你做过些什么！”
　　顾天林沉默了，只踏马离去，不愿再停留片刻，无奈萧思行和顾天鸣只好上马车为顾小桉保命。马车平稳均匀地驶着，萧思行收了真气，睁眼就看到安详从容的小拾和眉目微皱的萧明焕，一阵酸楚涌上来，瞬间泪盈满眶，只得用外套将小拾的遗体遮盖住。顾天鸣看在眼里，出声安慰道：“想哭就哭吧！”一把将他搂过肩头，终于泪水决堤般喷涌，难受地哭喊着，此刻才发现那个在外叱咤风云，杀伐果断的萧二爷不过是个刚刚及冠的少年。
　　约莫一个时辰到达了无涯山庄，萧思行抱着小拾的遗体一步步沉重地迈入外院。他曾在门口迎接过他二哥，他曾坐在他二哥的脖颈上伸手想触到天，他曾极其认真地练功打坐……一幕幕闪现，所过之处，仆从们停下手中的活，注视着，认清事实后都轻声抽噎，为这个曾带来欢声笑语的小少爷哀恸。萧思行将他带回以前的房间，细细为他擦拭洗净，换衣梳头，抚着他的笑颜，保证着：“小拾，二哥一定让你的瑞哥哥好好活着。”遂入棺停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