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瑞传》娜寻

14、小拾

　　顾小桉缓缓推着萧明焕进入魔宫，留下二十余人在外守候，有闯入者杀。轮椅在并不平整的石面上发出骨碌碌的声音与隧道中回响的水滴声形成怪异的曲调，似地狱使者摇幡呼喊，招魂索命。倏忽，视野明亮，四处都是半人高的杂草，壁石之间还能看到火烧过的痕迹，曾经的怨念、恨意、血腥、杀戮，一切都归于荒凉。顾小桉凑近萧明焕的耳边，嘴角上扬，轻声道：“别失望，脚下的地狱不曾变过，一直都在等你。”萧明焕神色稍变，双手紧握扶手，说不出的情绪。随后进入一间隐蔽的石室，只消对着正中的石块跺两下脚，石室迅速往下沉。片刻，平稳地停止了，昏黄的火把将甬道照亮，萧明焕很清楚，每一面石壁后面就是一间牢房，黑暗得让人看不到希望，卑微得连蝼蚁都不如，只能听到被折磨时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各种刑具招呼在身上的碰击声。一幕幕，清晰无比地闪现在萧明焕的脑海中，不禁让他绷直了身子。顾小桉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怕，都过去了。”
　　打断思绪的萧明焕缓过神来，质问道：“小拾呢！你究竟要做什么！”
　　顾小桉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别急，他在你最熟悉的地方等你。”
　　这或许是萧明焕最束手无措的一次：不确定对方意图，没有十足的把握制住他。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顾小桉气息平稳，脚步轻盈，与他相较，自然落入下成。只能等待萧思行能及时到达，现在稳住他是关键。
　　终于到了。这间石室与顾家夫人的房间装扮得一般无二，内室的床上，萧明焕认得那是小拾的衣服，脱口而出：“小拾，小拾。”
　　“四哥，四哥救我啊四哥。”床上的小人儿听到熟悉的声音开始挣扎，奈何挣脱不开手脚上的链子。
　　萧明焕刚想起身，便被顾小桉一头拉回轮椅上，威胁道：“轻举妄动的下场只会让小拾更遭罪。”
　　萧明焕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小拾，动怒道：“听着顾小桉，敢动小拾我绝不放过你。”
　　“哈哈……”一声狂笑，“你连自身都难保了，拿什么威胁我。”
　　“十里沟的含笑如今也长开了，和从寒姐很像呢！从彤她照顾得很好。”萧明焕露出了他的底牌。
　　这回轮到顾小桉紧张了，不过只消片刻便坦然道：“既然被你找出来了我亦无话可说，我能为她们做的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听天由命好了。”
　　萧明焕听出了猫腻：“你这是想跟我同归于尽，我萧明焕何德何能啊竟要你顾小桉如此挂怀。”
　　“我会让你知道的。”说着勾过萧明焕的腰带一解，三下五除二地脱了他的衣裳，露出他满是疤痕的胸膛，现成的铁链将他以“丫”字形吊起来，脚尖将将够到地面。顾小桉冰凉的指尖掠过一个个深色的圆孔，一反常态道：“也只有你了，顾连瑞，从来对自己比对别人还狠，还要残忍。”无畏淡然地看着他，“我会让你解脱的。”镇定一笑，红唇如焰，绚烂如花。
　　萧明焕从他眼中仿佛知道了些什么，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望着他，想知道得更确切，而顾小桉以行动回应了他：手持细长的柳叶刀仔细地将多年与血肉粘连起来的寒铁钉割离。触及肌肤，身子不自觉地绷紧颤抖，一注注鲜血流下来，鲜红在亵裤上晕染开来，萧明焕咬着牙痛苦地忍受着，却不吭一声。
　　顾小桉的手法很好，一盏茶的功夫就将二十余枚根深蒂固的寒铁钉松了松。流血过多，失了血色的萧明焕视线开始模糊，隐隐看到顾小桉将刀随手一扔，撇过头朝梨木床道：“开始了，小拾。”只见床上的少年一挣，面无表情地缓缓走下来。
　　顾小桉看着萧明焕迷离的眼神，安抚道：“很快就过去。”随即运功，周身真气四溢，逼近他的胸膛，裹挟着松动的寒铁钉悉数拔出，来不及躲避，尽数又刺在了顾小桉的体内，虽未全部没入，却也元气大伤。“啊……”萧明焕一声长啸，刺穿石壁，在幽长的甬道里回荡。紧接着小拾解开锁链，将萧明焕平放在地，拿出药瓶，撒上药粉。陷入半昏半醒的萧明焕这时候什么都清楚了：用迷香放倒韩烬等人的是小拾，为的是成功让人带走他；而顾小桉这么急着次日一早就要见他也不过是避免节外生枝，让他们调查出什么扰乱计划；而这次行动极有可能是早就商量好的，或许半月之前小拾被虏也是在确定计划的实施，他们想像当初在翠顶峰萧明焕救顾天鸣那样为萧明焕续命。
　　小拾静静地做着手头上的事，一面清朗地说着：“小拾不过是个被遗弃的婴儿，虽假借顾裴亲子的身份，却一日未享过父子亲情。承蒙瑞哥哥挂怀，饥寒交迫中总有温情，是瑞哥哥给小拾的希望，小拾也想为瑞哥哥做些事作为报答。瑞哥哥常说所做之事无愧于心便好，不必理睬他人的目光，所以小拾想这么做很久了。小拾不想再过没有瑞哥哥的日子了，那样的日子太漫长，若能以命换命，即是成全了小拾，也是成全了瑞哥哥。一切都是小拾心甘情愿，愿瑞哥哥能早日与家人相认，幸福生活。小拾在此拜别。”随即是三声“咚”、“咚”、“咚”的磕头声，有力又决绝。小拾再次捧起萧明焕的脸，仔细端详着，想着下辈子还能遇见他，同时不自禁得流着泪扯开张笑脸，希望自己的瑞哥哥能永远记得他灿烂的笑颜。
　　而萧明焕无力地握住他的手，几近哀求的语气道：“不要，小拾，不要做傻事，求求你，不能没有你，瑞哥哥不能没有你。”
　　小拾对萧明焕的话置若罔闻，擦干眼泪将萧明焕的身子盘坐起。而一旁的顾小桉也艰难地坐起来，小拾开口道：“需要帮忙吗？”
　　顾小桉惨淡一笑：“不用，你还是省点真气救他吧。”一运功，又将寒铁钉尽数逼出体外。然后割破右手掌，同样在萧明焕手掌划出一道血痕，握在一起，血脉相合，倒挂起身子，源源不断地为他灌血输送真气。而小拾运转起生死决，毅然将自己的生命力交付给萧明焕。
　　萧明焕动用残存的真气阻止他们，却一次次被顾小桉化解。只得声嘶力竭地喊着：“寒铁钉损我经脉，就算修复好，我也活不久，放手吧。”
　　二人无动于衷，渐渐小拾的头发开始从发根变白，萧明焕痛心地急呼：“萧拾欢，你难道要我一辈子良心不安地活着吗！你怎么忍心看你瑞哥哥苟活于世！”
　　瞬间，小拾的头发全白，萧明焕无可奈何，发狠威胁道：“萧拾欢，你若敢弃我而去，阴世阳间，你我永不相见。”
　　小拾身形微倾，合眼流下两行泪，一言不发地再加了把劲。
　　而外头，顾天鸣和顾天林一路快马加鞭地赶到了五百岗，恰遇上了山脚来回走动等候着的何廊。顾天鸣看着小厮模样的何廊问道：“我是顾天鸣，你可是随着你家主子萧明焕来的？”
　　何廊听到是武艺高强的顾盟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焦急道：“是，是，半个时辰前，庄主被穿红衣画浓妆的男子带走往山里去了，还请顾盟主相救。”连连作揖求着。
　　“好，我一定将他带回。”一定会，不会再错过了。顾天鸣下定决心，毫不犹疑地踏马前进。
　　而越过机关陷阱好不容易到达入口处，刷刷刷地二十余个蒙脸暗卫从天而降，挡住了去路，大战必不可少。
　　另一边的萧思行带着十余好手沿着陡峭的崖壁上爬，找到了从前的裂缝口进入魔宫内部。和来时与萧明焕商量过的那样，顾小桉极有可能带他去从前顾裴专为他准备的石室里，于是朝着石室牢房中去了。一路畅通无阻，但到达石室甬道时，火把突然灭了，一阵阵突如其来的箭雨前后夹击，饶是警惕，萧思行等人循着声音堪堪躲过，一行人也只剩下五人，不得不暂时退后。
　　萧思行清楚时间不等人，越是拖，萧明焕和小拾就多一分危险，于是带着人再次往里走，萧思行和杨迪走在前头，中间一人举着火把，另外两人后头防备。箭雨再次袭来，摸清箭矢方向后，立马用打火石堵住了箭口，安然走过了甬道，朝着最里的石室走去。
　　外头的顾天鸣与顾天林几番缠斗后，杀敌过半。顾天林对顾天鸣道：“二哥，你先进去，我来断后。”
　　顾天鸣有斩杀了一人后，没有犹豫道：“一切小心。”遂进入魔宫，循着萧明焕的轮印来到了石室牢房，与萧思行碰面，说明来意，并肩前行。
　　当他们戒备地打开石室的门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