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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满园春色关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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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依旧下个不休,一把纸伞哪里抵挡得了来势汹涌的雨水,不过片刻功夫,两人的衣襟已经湿透。
于是,这会儿便是伞上在滴水,伞下人儿的衣服上也在滴水。
夏日的衣服本就单薄,遭雨水一冲,布料已是贴着宁九漓的身子,化作了一层薄纱,依稀可见里面的肌肤。
刚才扯着事儿,浑没在意,如今一静下来,宁九漓一抬头便触到了公子默火辣辣的目光,
迟疑着低头看去,这一低头,便红了脸,宛如烧熟了的螃蟹,这般样子,可不是几近坦诚相对?
宁九漓一边尴尬,一边恼怒,为什么她这般畏热,只穿了件单衣就到处乱跑,而不若公子默穿得扎扎实实的,雨水一淋,也淋不出什么问题来。
公子默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视线便落在公子默的黑色大袍上。
直到浑身湿漉漉的她,被雨水冲得打了个喷嚏。
一手抱着身体,一手捂着嘴,冻得直打冷战。
“阿漓,快点回去吧,着了凉就不好了。”公子默在宁九漓的喷嚏声里,收回了目光,反是脱下了身上的袍子,披在她的身上。
雨水扑灭了地上的暑气,但袍子上尚留着他的体温,遮挡了伴着大雨而来的几许寒意。
她还能说什么,再淋下去,还让公子默也像她一般湿个底朝天么?遂,她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公子默便伸手将她揽住,一手抱紧了她,一手撑着伞,向山下行去。
公子默运着轻功,下山的速度极快,宁九漓但闻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感觉扣在腰间的手紧紧地把她搂住,好似一根弯曲的热铁棍,把她箍得牢牢的,动弹不得。
而暖意则透过衣衫,渗入肌肤,涌了进来。
只是,那暖意却涌不向心底,因为心底里,好似生了个疙瘩。
“立刻烧桶热水进来。”一踏进泥水居,公子默便向宫人下达命令道。
公子默一向是温和的,哪怕对着宫人,也一直是和风细雨,但这次说话的声音却异常的急切而严肃,听得宫人们心里一震,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纷纷向外跑去。
取水的取水,拿桶的拿桶,宫人们在公子默的气势威慑下,动作也利索起来,不消片刻,一桶子热气腾腾的洗澡水已经摆在了宁九漓的面前。
“阿漓,赶紧脱了衣服,洗个热水澡,以免招风寒。”公子默对着宁九漓,声音又柔了下来,好似窗外的暴风雨,渐渐小去,只剩下淅淅沥沥的雨滴轻抚着地面。
此时的屋中竖着个红木大屏风,屏风后面水气氤氲,正是刚刚准备的一大桶子热水。
但宁九漓却迟疑不定,因为身边的那人显然没有走的意向,她总不能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吧。
公子默看着犹豫不决的宁九漓,笑道:“阿漓在担心什么,我又不是没看到过。”
说话间,眼光刻意地投注在宁九漓身上,肆无忌惮。
这样子,宁九漓不由想到了山上的情景,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喃喃道:“春光乍现,哪里能和满园春色铺陈在面前相提并论。”
宁九漓的声音很低,但对于身怀武功的公子默来说,自然听了个一字不漏。他愈加容光焕发,笑着吟道:“春正好、故园桃李,待君花发。既然阿漓自比为春色,我怎么能辜负阿漓的一片厚望,避而不赏呢?”
她愣住,后悔自己的多嘴多舌,和天下第一才子拼诗文,绝对是这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之一。
因为只听公子默又道:“还是阿漓懒得动手,希望为兄代劳呢?”说完,一只手已按在了她的披风上。
这可不是霸王硬上弓,这个公子默,最擅长的便是来这套。
宁九漓狠狠瞪了他一眼,她没理由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既然这个人要看,便让他看个彻底。索性大起胆子,当着他的面把袍子一脱,甩在了边上,又把湿透了的衣服解下,转眼之间便已只剩件肚兜。
非礼勿视,但偏偏有个自名为君子的人仍然静伫不动,好似老僧定定一般,除了那如狼似虎的目光和修行者比起来,相去甚远。
“默哥哥——”他不走,她只好涨红了脸,不胜娇羞地道,“默哥哥真想看阿漓洗澡吗?”
语气娇滴的,听得她自己都不由地汗毛直竖,但老僧的修为就是高,他笑道:“阿漓的全身上下我都抱到过,也摸到看到过,阿漓还和为兄害什么羞?”
抱到过,宁九漓不惊,宁九漓惊的是后一句,她的脑袋立刻炸了开来:难道她昏迷的那三日,是公子默替她换的衣服?
谁知道公子默却凑近她的耳边笑道:“阿漓那时候白白胖胖的,为兄要从姑姑手中抱到你还真不容易呢。”
说完,也不待宁九漓反应,人便向门外走去,只听吱扭一声,大门已然合上。
宁九漓松了口气,也紧了口气,公子默的意思,莫不是抱过小时候的她?
她终于把最后一件肚兜脱去,整个人慢慢地往水里浸去。
十万对三十万,到底有几分胜算呢?
宁九漓抬起了一只脚,搁在木桶的边上搓着。
若全无胜算,公子默难道就打算让方燕鸿白白牺牲么?
她抬起了另一只脚,搁在木桶的另一边上搓着。
待她把两只脚都反复揉搓干净了,她还是没有答案。
不知不觉,搓着想着,她便觉得乏了,睡意涌了上来。
这一夜宁九漓睡得极沉,什么梦都没有,一张眼天便已经大亮。
她正准备下床来,才刚一伸胳膊,却觉得仿佛被重物沉沉压着,使劲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原来她的床上还躺着个人,而一只手正隔着被子搭在她的身上。
俊朗的脸庞,温润的眉宇,那一张面容她再熟悉不过,可不正是王宫之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公子默?
她记得她睡觉前在洗澡,为什么一觉醒来,便到了床上,而且旁边睡着个公子默?同榻而眠,这不是第一次,但绝对是最为莫名其妙的一次。
她死命地推了推,把压在她身上的胳膊往一边抬去,胳膊毫无反抗地垂到了边上,但旁边的人却并没有醒,当宁九漓触及到公子默的肌肤,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触手的肌肤滚烫得要命,如刚刚烧开的滚水。
这下倒好,她没得伤寒,公子默却得了伤寒,这一场大雨,终究还是把人淋出了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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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子翌番外:若如初
窗外雨潺潺,天地间已是一片暮色,这片暮色融在人的心里,碎成了一片片的浅灰,搁在心里,终是成了个结。
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这便是他早已预料的结局,人说举案齐眉,笙磬同音,鸾凤和鸣,别人只能做到九分,他却做到了十分。
甚至后宫三千,唯一王后耳,这是三年前,他迎娶明若翡所承诺的话。三年来,他实践了诺言,绝不再多纳一妾,于是,他名义上的夫人除了明若翡,便只有更早的如夫人宁九漓。
或者,那个时候,他更愿意叫她小裴子。
想到小裴子,他的嘴角不由微微上翘。
第一次见面,林子里的她浑身脏兮兮的,活像一个小乞丐,但偏偏有一双灵动的眼睛,虽然时常懒散——就像是小野猫。
野猫子不容易驯服,但他没想到他居然在她手里载了个大跟头。第一次,他有了削去小野猫爪子的冲动。
他知道她的身份并不简单,从第一次看到她出现在那个林子里就知道。那个林子,若是他没有看错,布得分明是连星凤回阵,而这个阵法在十几年前,曾闻名与天下,就和凤幽公主的名字一般。
所以,小裴子,必然和凤幽公主有所关系。
所以,他救她,和她不停的牵扯,本就心怀叵测,因为他知道,和他同名于世的公子隐,实则是澜国的王室子弟,她的身份,迟早会引起公子隐的注意。
公子隐——他捏了捏拳头,若是他谋取天下有绊脚石,则必然是这个人。
为王者,谋的是大计,图的是天下,天下,是他从小的梦想,他知道只有站在权利的顶峰,才可以保护要保护的人。
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他从没想到一个女子这般有趣。
无论是她的神情还是她的动作。
卖身契上,她大大签了个裴七丫;兰清玉的书房里,她留下的却是“虫枣男人”的画;但他最喜欢看的却是她生气的表情,尤其是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所以,他喜欢逗弄她,也许别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们气宇轩昂,龙章凤姿的王,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
他也曾拦路躺在地上,也曾耍够了无赖,也曾龙颜扫地。
但他一生最难忘的怕也是那般时光,他不知道时光倒转,他会不会放手。他不知道,娶她作如夫人,到底是为了保全她,还是为成全心底里的小小心思。
他如何不知道她千方百计地想逃离王宫,他给了她机会,因为他知道她只有回平城,才能起到她应有的作用,这样的女子在公子隐身边,便也是公子隐的死结,争天下,斗得是国力,也是心计。而总有一天,她会回来。
只是,他未想到,这一天这样的久,久到仿佛已历经了千年。
夜凉如水,月冷如玉。
在臣子的面前,他从来都是冷然着并镇定着,所以臣子们畏他。
在太王太后面前,他从来都是恭顺着并淡然着,所以王太后信任他。
在王后面前,他从来都是好丈夫,甚至带着宠溺,但偏偏王后三年无出,以至于群臣催着他册妃,以至于红颜魅主的声明全在了明若翡的头上。
他当然知道明若翡不会有孩子,太王太后的一碗断子散岂会失效。三年前,他费了心机,保住了一个人,三年后,他却任由眼前人把药喝下。
如今,他是一国之王,没有子嗣,也没有兄弟。
为王为天下的道路注定是寂寞孤寡的道路。
但他却轻轻地笑了,摇曳的烛火下是一幅“虫枣男人”的画和一张揉皱了的卖身契。
有这一契约在,小野猫还能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