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蓝］生而为人》漫三少

3、Chapter3

　　对叶修来说，一部小说从开始到完成，最让他觉得苦手的无疑是收尾。并非是不擅长，而是他深刻的明白收尾意味着这个故事已经结束，他必须尽快地走出来，然后重新投入到另一个故事中。
　　简单来说，就是从头再来，而且还是反复的。
　　从头再来——这是一个漫长而又艰辛的过程。就像是人生，有相遇，就会有别离，有欢乐，也会有痛苦。所谓痛并快乐着，如果真的喜欢，比起享受快乐，更需要学会的还应该是享受痛苦。
　　作为一个常年占据国内畅销书排行榜前三的作家，叶修对此其实早已习惯，因为这就是他所喜爱的工作。
　　只是，偶尔也会受情绪所致。
　　“与其在我这里感慨，不如先交稿啊！”截稿日那天，作为叶修的编辑，陈果登门拜访了。
　　许博远没见过陈果，陈果自然也是，但这并不妨碍两人的相处，从自我介绍开始，全程都客客气气的。
　　“陈姐，请喝茶。”
　　“这茶叶是少天之前从台湾带回来的吧？”叶修瞥了一眼厨房里还没收起来的茶叶罐子后问道。
　　“啊，是，怎么了？”
　　“听说是哪个美女送的，他一直当宝贝，你擅自用来泡茶，小心被他发现后……”
　　“没关系，我之前有和他提过，他说尽管泡来喝。”
　　“……”
　　“呃？还有什么问题吗？”
　　叶修想了想，掏出一根烟，说道：“我的问题大概是……你跟那话唠关系好像挺不错的？”叶修问完就后悔了，因为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嗯！我很小就认识黄少了，很喜欢他！”
　　竟然就这么承认了，还承认得这么露骨……叶修愣愣得看着许博远，眼中有说不出的惊讶，而后者却像是没有发觉其中的深意，依旧摆着一张明媚的笑脸。
　　诡异的沉默之后，感觉自己被无视的陈果重重咳了一声，“所以，稿呢？”
　　“没有。”说着，叶修叼起烟，点了火。
　　“啥？！”
　　“今年的圣诞节也还是没有下雪，我没心情写。”这样说着的叶修一边抽着烟，一边回了房。
　　“陈姐，你还好吧？”许博远看着坐在沙发上气得浑身发抖的陈果，担心她会作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可是并没有。
　　兀自生了会儿闷气后，陈果站起身，对许博远说道：“就知道他会这样，所以我才会每次都把截稿日提前一个星期，他其实也是知道的……总之，他之后出来的话，你就帮我转告一下吧。”
　　“啊，好……”原来是这样吗？许博远有些放心了。
　　“这家伙啊，其实一写起东西来就会变得非常认真，但是每次到收尾的时候又都会变得有些奇怪，大概……”喝了一口茶后，陈果慢慢地说道，“是因为舍不得吧。”
　　“诶？”
　　看着许博远一脸茫然的样子，陈果突然偷笑着放低了声音：“他啊，看起来没心没肺，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很恋旧的。”
　　“嗯，我知道。”想到叶修那一身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衣物，许博远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不过，虽然是个恋旧的人，但也不是一成不变一味地在恋旧，他的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立场，清楚自己的原则，所以，陈姐你就放心吧，他一定会按时交稿的。”
　　陈果稍稍惊讶了一下，看向许博远的眼神也多了一份探究，“你这小子……怎么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明明才住过来不久吧？”
　　许博远挠了挠头皮，笑道：“嘿嘿，大概我这个人善于发现并且遇到强大而认真的人吧。”
　　“你这小屁孩……”
　　“这和年纪没什么关系吧！”许博远不满地嚷道。
　　“说得也是呢。”陈果笑道，然后又问：“你有看过他写的小说吗？”
　　“没有。”不知道为什么，许博远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那我推荐你去看看。”
　　“诶？”
　　“一叶之秋。”
　　一叶知秋……是书名还是笔名？如果没记错的话，叶修的笔名是叫君莫笑吧？
　　然而，不等许博远追问，陈果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就离开了。

　　自从和陈果聊过之后，许博远就对叶修写的小说产生了兴趣，想着反正自己也在休学中，有的是时间，那就去看看好了。
　　从一叶之秋开始，零零散散的短篇和几部长篇，再到署名君莫笑的所有小说，许博远按连载时间将书名列在一张纸上，又用以前打工赚来的钱去图书馆办了一张卡，然后便开始过起了啃小说的日子。也是那个时候开始，他才明白陈果说的是“一叶之秋”，而非“一叶知秋”，一字之差，差点查无此人。
　　这一切，都是许博远偷偷在做的，叶修并不知道，他所知道的只是最近许博远整日都泡在图书馆，疑似是在发愤图强。在感到欣慰之余，他的小说也差不多收尾结束，就等截稿日那天扔给陈果了。
　　啃小说的日子总是比学习过得要快，看着纸上的书单不断地有书名被划去，许博远的心情有点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快速地浏览这些小说对一个作者来说算不算的上是尊重，因为写作的过程是漫长的，一部小说的完成对笔者来说或许要花上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但读者却往往只需要花很短的时间就能读完。所以每看完一本小说，许博远都有点诚惶诚恐的，甚至还写起了读后感。
　　不过，有时候许博远认为如果这个笔者对文字有着特别的驾驭力，能够让读者忍不住地想要往后看下去的话，那么，他用这么短的时间读完这么多小说似乎也不算是亵渎了吧？
　　因为，真的太好看了！
　　不管是早期以一叶之秋为笔名所写的爱情小说，还是后来以君莫笑为笔名的悬疑、奇幻，甚至是带着童话元素的小说，叶修这个人真的是对各类题材手到擒来，每一个故事经过他独有的文字渲染后，通通都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跃然纸上。许博远相信，无论是谁看到了他写的小说，都会发出一句感叹——
　　这家伙，是天生的小说家啊！
　　又读完一本小说，许博远心满意足地合上书，坐在原位上回味了许久才起身将书放回原处，然后重新穿好外套，戴上围巾，慢慢地离开了阅览室。
　　室外的气温持续稳定地保持在0度左右，路面有轻微的结冰现象，但始终没有要下雪的迹象。
　　这要在北方，大概都能堆雪人，打雪仗了吧？
　　走出图书馆，许博远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就在他裹紧了大衣想要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却在必经之路的绿化带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叶修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双手插在口袋里，翘着个二郎腿看着沿街的风景，一根未燃的烟叼在嘴里，也不知道是因为忘了点火还是这边压根儿就不让抽烟。一盏路灯照亮了半边脸，他的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有些年数的大衣，脖子上围着的也依然是有着烟味的围巾，灯光下，两三根白毛飘在他的身边，仔细一瞧，好像就是从大衣里面那件羽绒背心里飘出来的。
　　就是这么一个连好好拾掇一下自己都不肯的人，写出来的东西却能够让人感受到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他的手中，他所编织的，何止是文字，更多的是他透过文字所呈现出来的一个个精彩纷呈的世界，那是每个人心中都该有的梦啊！
　　真是一个难以形容的人啊，明明看起来真就那么的漫不经心，但他的内心，却根本不是光用认真就能形容的，那是比认真更为执着的，近乎于天空、宇宙一般广袤无垠的……正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所以才会有今天的成就吧？
　　想要再靠得近一些，想要离这个人再近一些……
　　每当许博远以为自己了解他的时候，才发现那不过只是他所表现出来的冰山一角。那么，全部的他，该是什么样的呢？
　　上前一步，许博远抬头往他的肩上一拍，笑道：“好巧哦。”
　　将烟从嘴里拿下，叶修起身说道：“不巧。”
　　“那就是特意在这儿等我的？”
　　“错了，是办事回来正好经过，想到有人应该快从书堆里钻出来了，既然时间刚刚好，那就顺便等一等吧。”
　　“哦，是这样啊。”许博远一脸很懂地点了点头，“那现在回去？”
　　“不回难道还要在这儿喝风吗？”说着，叶修率先抬腿往前跨了一步。
　　许博远跟在他的身后，心想这人明明已经特意在这儿喝了半天风了，应该不在乎再多那么几分钟吧？
　　从身后追赶上前，许博远拉起叶修的手，掉转头往回走。
　　“去哪呀这是？”
　　“作为一个应该算是走在时尚前沿的年轻人，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你这身老掉牙的穿着打扮了，所以——我们去买衣服吧？”许博远转回身说道。
　　眼前的人站在寒风中，眉眼间皆带着浅浅的笑意，脸颊上的一个酒窝随着笑容若隐若现，那只手，明明冷得可以……
　　“我知道附近有一家商场，去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衣服吧？”
　　无法拒绝。
　　就算不买新的也没关系，衣服虽然旧，却依然保暖……但是无法拒绝。
　　脚重新抬起，跟着前面的人，那只冰冷的，牵着的手正在逐渐发热，叶修愣了一下，手指微微动了动，正想要反手握去时……
　　“看，过了那个红绿灯就到了！”
　　抽回去的手此刻正指着前方显示着红色的交通信号灯，视线跟着移过去，红灯跳到了绿灯，紧接着，那只手又被放在了腰侧边，然后随着它主人的奔跑而晃动着。
　　“快快快，趁还没关门！跑起来啊！叶修！”那只手又朝着自己挥了起来。
　　叶修无奈地看着已经跑到了马路另一端的许博远，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就不知道要照顾“老年人”吗？

　　终于，截稿日到了。
　　陈果再一次登门拜访，心中虽然胸有成竹，但是对于叶修不拖到最后绝不交稿的行径还是感到有一点忧伤和担心。
　　没问题的吧？这家伙的话……
　　怀着这样的念头，亲眼看着他将稿子全数发往自己的邮箱，陈果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那么……”
　　“我回房睡觉了。”
　　“……”
　　“陈姐，不好意思，他……”
　　“因为今年的圣诞节没有下雪，所以心情还是不好？”盯着叶修的背影，陈果故意说道，直到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她才转头朝许博远吐了吐舌头。
　　“陈姐你别误会，他有点感冒，刚吃了药，可能药效发作了想睡觉吧。”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
　　“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先跟我说，我会转告他的。”
　　“唔……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关于新书的后续事宜想要交代一下，以及春节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个十周年的签售会需要他参加。”
　　“十周年？”
　　“是啊，十周年，真没想到啊，一晃眼，这家伙入这行已经有十年了啊，想当初他还在用一叶之秋发表作品的时候，也就像你这么大，而我，也还只是编辑部一个打杂的……”陈果一脸感慨地说道，也不管许博远听没听懂，“虽然中间有沉寂过一年，但是没想到，他还是坚持下去了，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写作这件事吧？”
　　“诶？”沉寂过一年……吗？许博远在脑中将书单的出版日期过滤了一遍，发现在一叶之秋转换成君莫笑的那段时间里，似乎的确有差不多一年的空白期，而且，也是在这一年后，叶修对于小说的取材也越来越广泛，反而之前最火最热的爱情题材却是再也没有涉及过了，即使有，也不再是主线。
　　果然……有点奇怪啊……
　　“虽然不知道你现在对他了解多少，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应该是相当信任你的，所以，我有点忍不住了呢……”
　　许博远感觉到陈果可能有话要说，所以赶紧去厨房泡了一杯茶给她，当然，茶叶依然是黄少天的。
　　想到黄少天，许博远掰了掰手指头，正在他算着人回来的日子时，陈果却开口了：“你应该不知道吧，叶修曾经有个恋人。”
　　正数着
　　手指头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许博远转过身，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陈果，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复。
　　陈果顿了一下，并不是在等许博远回应，而只是在考虑接下来要怎么说，但是经过几秒钟的挣扎后，她放弃了，干脆继续往下说：“叶修曾经有个恋人，但是后来出车祸去世了，那段时间啊，他看似什么事都没有，但渐渐地，什么东西也写不出来了。之后沉寂了差不多一年，突然就用君莫笑开始重新写起了小说，这些年他写过悬疑，奇幻，甚至是童话，但就是没再写过爱情，虽然他的书依旧畅销，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他能再次写一写爱情。”
　　许博远原本以为陈果讲的会是一个悲虐的爱情故事，可等他听完后，却发现这是一个励志故事，而等他泡好茶，端到陈果面前后，他坐在板凳上思考了良久，这才发现，它并不只是一个故事，而是真实上演过，发生在叶修身上，是他所经历过的人生一部分。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后，许博远缓缓开口道：“其实最近我一直在看他写的书，虽然爱情不再是主旋律，但仍有涉猎，那种淡淡的感觉，读到最后，多数让人觉得意犹未尽……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所以，我们又何必非要强求他回到原来的起点呢？”
　　陈果没有想到许博远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因为自己一句话，他就真的去找叶修的书来看了。
　　“但是你不觉得，他不再写爱情是因为他还没有走出来吗？”陈果捧着已经变温的茶杯说道，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许博远的脸上，像是要看出些什么来。
　　“不会呀，我觉得，他能重新提笔就证明他已经开始走出来了，只是这条路对他而言有些漫长，他走得比较慢，但并非是走不出来的。”
　　“你……”
　　“是这些小说告诉我的，按发表的时间顺序全部读下来之后，我能感觉到他内心的变化，所以我想，或许不久的将来，他可以把这些重新结合到他的爱情中，或许，下一本，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也说不定哦。”许博远眨眨眼睛，看向陈果。
　　“你……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明明刚成年……”仅仅只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已经不仅仅是因为了解了吧？
　　“所以我都说过了，这和年纪没什么关系，我只是善于发现强大而又认真的人，叶修，黄少，他们都是！”
　　黄少？
　　陈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之前住在这里的房客还是那个话唠先生，而且，就在一个星期前，眼前这个家伙也当着自己和叶修的面承认过喜欢他吧？
　　诶？
　　好像有哪里不对……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
　　看着陈果突然变得认真的脸，许博远不禁也挺了挺腰板，严肃地说道：“请问。”
　　“叶修和黄少天，你喜欢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