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笼中花（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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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一个艳阳高照的雪天。
今川淳子只穿着雪白的内衣裤，在房间里来回穿梭，每一个衣柜的门都被她打开，每一件衣服都被她拿出来，缀着金色花朵的蓬蓬裙、繁复华丽的洛可可风长裙、端庄优雅的京友禅振袖、颜色俏丽红型染浴衣、中性风的黑色女西装、原宿风的太妹装、黑色的老式水手服和西式校服……她将这些衣服逐一换过，每穿一件就兴致勃勃地拉着长谷部问他好不好看。
长谷部只能僵硬地点头。
在这种异乎寻常的亢奋之中，通过那一件件现世带来的衣物，一个过往的幽灵重新附着在今川淳子身上。
那是今川淳子早早夭亡的少女时代。
当她轻快地哼着歌，踩着猫一样的舞步，转着圈将那些华服美裳套在身上，对着他摆出各种各样或妖艳或可爱或优雅的姿势时，死去的少女再度在她身上活了过来。
长谷部一时竟有些茫然。
眼前的人是谁呢？
那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审神者，不是那个阴郁、狂躁、歇斯底里、反复无常、可怜又可悲的今川淳子。
那是早已消逝在遥远的往昔，曾经前途无限万众瞩目的少女模特。
刀剑的付丧神对人类的外貌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触，就如他总也不明白信长公的几个夫人们究竟有哪里比一般人好看了。
但在这一刻，长谷部忽然意识到，今川淳子原来是美的。
不识风雅的付丧神找不出恰当的诗行可以用来歌颂这种美，但他确实感觉到了这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美丽。宛如长夜尽头的暮星，消失前最后渺茫的光辉。
他猛的伸出手去，攥住了今川淳子的手腕。
“长谷部？”
她讶异地看着他。
近侍沉默片刻，缓缓松开手，转而为她拢了拢和服的衣襟。
“……这件就很好了。”
“那就这件吧。”今川淳子笑吟吟地提着衣摆坐到妆镜前，拿起粉扑细细地在面上压着，“就拜托长谷部帮我梳头了。”
“是。”
近侍迟疑片刻，在今川淳子身侧跪坐，轻轻掬起一捧黑发。
下一秒，他的手指像被扎到一样抽搐了一下。
“怎么了，长谷部？”
“不，没什么。”
长谷部默默收拢起那一束发丝，盖住那丝刺眼的银白。
——没有什么比在一种美即将衰亡的时刻才发现它更悲哀了。
09
今川淳子的兴奋状态已经持续了半个月。自打她知道将要有审神者来拜访她之后，她便陷入这种莫名的亢奋。对方上门的这一天，她不仅盛装打扮，还特意早早让长谷部准备了精致的点心。
然而来人的第一句话就让她僵住了。
“……今川？”
来访的审神者是今川淳子的初中同学，她讶异地看着今川淳子，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抓了抓颈侧的辫子，眼神闪烁不定。
“你变了好多，我都认不出来了。”
今川淳子刚扬起来的笑就这样冻在了脸上。
对方慌乱地摆摆手：“不，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稍微有一点吓到了……不是说你有哪里不对……也不能说吓到了……就是今川以前一直挺喜欢热闹的，突然这么安静我有点不习惯……”
欲盖弥彰。
“是、是这样啊。”
板结的肌肉运作着，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今川淳子紧咬着牙关才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失态。她在和服的衣袖下攥紧拳头，用力到血管一根根爆起来，面上却还带着那种不自然的笑，邀请对方坐下吃点心。
再迟钝的人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对方艰难地微笑着，小心翼翼地坐下来，点心和茶水都只是勉强沾了沾唇，言不由衷地说一些客套话。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漂亮呢。”女孩紧张地搓着手，“不瞒你说，其实我有一点害怕……但是看到今川也在我就安心了。今川一直非常厉害，什么都做得到一样。说实话，你还记得我，我非常高兴………………今川？”
今川淳子摁住自己颤抖的右手，努力露出一个正常的微笑，然而她的左脸也开始抽搐起来，她一把捂住自己的脸，趴在膝盖上整个人蜷缩起来。
“今川？今川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对方慌乱地站起来，伸手拍着今川淳子的背，拍了两下又回过神来，连忙变了手势去抚。然而淳子的近侍已经抢上一步格开她的手，将今川淳子拥进怀中，一下又一下摩挲着她的脊背。淳子没有痉挛的那只手攥紧他的衣襟，用力到骨节都惨白。她将脸埋在他怀里，发出哭泣似的急促喘息。
闹成这样，来访的审神者自然不好意思继续停留下去。在她告辞之后，今川淳子的发作终于平复下来了。
她如今的精神状态可以说再经不起一点刺激。
那天晚上，今川淳子打碎了房里所有的镜子。
10
世界上最残忍的是什么？
就是你发现过去的你已经死去、现在的你已然腐坏的那个瞬间。
认识到真实的自己，本身就足够让自己再死一次。
——她所憧憬的那个我，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那个自信、耀眼、开朗的女孩，现在已经是这幅怯懦、阴郁、神经质的女病人了啊。
过往的幽灵惨叫着在今川淳子身上消散。
她终于认清了自己病入膏肓早已面目全非的现实。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笼中花（五）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