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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贡生案14-义两难 ...

  •   是夜。
      吴铭坐在房顶,无语地看着陆明宗。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在大晚上被陆大人叫出来喝酒,更没想到陆大人喝酒的地点如此之……别致。
      “大人,”吴铭看陆明宗喝了半晌也没有开口的意思,索性先开口道,“您这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妨直接说出来吧。”
      陆明宗看了吴铭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又喝了一口酒。
      吴铭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开口道:“是陈之清的案子?”见陆明宗不回答,他又接着问了一句,“他是楚夫人的儿子?”
      “?!”陆明宗猛地停住了喝酒的动作,意外地看着吴铭。
      “看来我没猜错,”吴铭也拿起自己的小酒坛喝了一口,见陆明宗还在等他解释,开口道,“其实也没那么难猜,之前你不就怀疑楚夫人是那两起案子的幕后黑手么?那两个人明显都是冲着陈之清去的,而楚夫人为什么为了毫不相干的陈之清不惜一次次地杀人?而且,”吴铭顿了一下,继续说,“如果仔细看的话,他们二人还是有些相像之处的。”
      “我那日和董礼说起时,他完全没注意到楚夫人和陈之清相像。”陆明宗看着吴铭的眼神于惊诧外多了一丝欣赏,“看来你不但脑子灵活,眼光也很敏锐。”
      吴铭耸耸肩没说话。其实陆明宗不知道,吴铭于辨识容貌上天分独到。他自幼就能发现他人容貌动作中的细微之处,并且模仿得出神入化,这项本事就连他的师傅也为之叹服。吴铭自然不可能和陆明宗说起这些,于是转而道:“那陆大人到底是有什么烦心事,要不要脑子灵活的卑职帮大人出出主意?”
      听到这个,陆明宗表情再度变得凝重。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缓缓开口:“楚夫人交代了,她和陈之清都是罪囚之后……按律例来说,陈之清确属贱籍,没有资格参加科举并做官。”
      吴铭听完,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但是?”
      “……”陆明宗怀疑吴铭大概并未意识到贱籍假冒良籍是多么严重的问题,不过还是接着说道:“但是陈之清并不知情,而且揭发他的人,大概也是心思不纯……”
      “呵。”吴铭嗤笑一声,似乎并不意外。
      陆明宗开了口,便继续说了下去:“大人为这件事很为难。如果替陈之清隐瞒,就是犯了欺君之罪;如果不隐瞒说出全部真相,就害了一个正直的好官。我觉得,他现在没把楚夫人交出去,大概已经是极限了。”
      “大人,”吴铭放下酒坛,看向陆明宗,“我问你一句话:你觉得是律例重要,还是公道重要?”
      “公道自然重要,但是律例也不可违背。”陆明宗回答,“律例是国之根本,如果有律不依,整个国家会一片混乱,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如果这样的话,直接按规矩判陈之清欺君罔上好了啊!”吴铭毫不在意地说。见陆明宗先是一愣继而皱眉,吴铭狡黠一笑:“大人,您这是典型的口是心非。”
      大概是吴铭的表情太过欠揍,陆明宗忍不住抬手,使劲在他额头敲了一下。
      “啊!”吴铭揉着额头,抱怨道,“大人,律例规定了不许随意打人!”
      “以下犯上,按律当罚!”陆明宗佯怒瞪眼,然而他大概自己也知道不像,说完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吴铭对陆明宗蛮不讲理已经见怪不怪了,他揉着额头,开口道:“行了,既然大人你想按律,那就按规矩说呗!楚夫人说的事儿至少是三十年前的了吧,这么久以前的事了,崔侍郎能找到什么证据?我记得陈之清爹娘都去世了吧?”
      “他们是去世了,但是他们的相邻旧识,总归是找得到的。”
      “呿,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他们就敢说不是记错?”
      “?”这倒给了陆明宗一个思路,他细细思量,的确,虽然他们已经清楚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外人却不见得知晓得这么详尽,而且就算知晓,寻常人也根本提出不出证据证明。按楚夫人所说,她当初是伪造了孩子的死亡才将孩子送走的,所以楚夫人和陈之清之间的血缘关系,应该没有人可以证明……陆明宗思路渐渐清晰,但是他还需要找楚夫人去确认一下,于是他对吴铭道:“我有要事,你喝完酒之后自己下去吧!”
      说完,陆明宗也不待吴铭回答,一个纵身跃下,直奔大牢方向而去。
      “欸!欸!”如果不是怕自己骂声会招来衙门内其他人,吴铭此刻一定已经大骂出口了。当然,陆大人还没混账到没给吴铭留下楼的梯子的程度,毕竟两人刚刚上来也是爬梯子的,只是……
      ——看着陆明宗跑向监牢的身影,吴铭笑了笑,算了。
      吴铭拎着两个小酒坛子来到梯子旁,他看了看梯子,再看看手里的两个酒坛子。最后他环视一眼四周,见四下俱寂,并无任何人影,于是他嘴角一笑,向下轻轻一跃,瞬间便飘落在地,不留一点儿声息。

      放下吴铭这边暂且不说,且说陆明宗,他来到监牢,命衙役将楚夫人提出。陆明宗将楚夫人带到一个无人的房间,这才开口:“楚夫人,我有些事想和你仔细确认一下,望你想清楚,仔细回答。”
      “陆大人尽管问,老妇一定知无不言。”
      “令郎为夫人亲生一事,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其中内情?”
      楚夫人仔细回想了一下:“当年我将孩子送走时,是托奶娘从外面抱来了一个刚死的婴孩。为了将两个孩子掉包,我花钱收买了一个看押我的官差。不过这人只知我将孩子偷偷送走,具体送给了谁,我从未告诉他国。剩下的就是我的奶娘和我的贴身丫鬟知道了。不过奶娘早就已经病故,只那个丫鬟翠云,后来被卖到别处,如今是什么情况我就不知了。不过翠云跟我多年,如果并非万不得已,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泄露出去。”
      “那陈之清养父母那边,可还有什么人知道详情?”
      “我当初就同他们说过,此事万万不可告诉任何人。当时为了演得逼真些,王氏还假扮过一段时日有身孕。”
      “那么,你就是当年的官妓一事,又有多少人知?”
      “当初我在官妓营时,被当时的苏州监察使看中,他调任时为了能带我走,就给我伪造了病故文书。后来他出事丢官下狱,他的家眷也四散各处,根本就无人理会我。我估计,他们大概都以为我死了吧。”
      陆明宗点点头——提点刑狱司至今没听说有人去群芳楼抓捕楚夫人,那就说明大概并没有人发现楚夫人与陈之清之间的关系。按照楚夫人的说法,单从文书上看,崔侍郎他们大概抓不到什么把柄。而目前唯二能够证明陈之清出身有问题,便是当初楚夫人的婢女和帮她造假的官差。而且按照楚夫人的意思,那官差所知也极其有限……想到这里,陆明宗突然心思一转,如果照这样说,许鸿鸣其实也未见得真正发现了陈之清的什么确切把柄,而楚夫人选择杀掉他,只是不想让陈之清有一丁点儿的风险。那么那个被她支开的杜月呢?
      “杜月现在人在何处?是活着,还是死了?”
      楚夫人似乎没想到陆明宗会突然转换话题,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而后她才思绪回转,开口道:“我只是将她卖到另一处了。”看到陆明宗神色似有怀疑,她苦笑一下道,“这丫头心思太粗,那日许鸿鸣其实提过清儿的姓氏,然而这丫头全没注意。实话说我确实动过除掉她的心思,不过后来还是不忍心……大人,我虽心狠,却并不是一个毫无人性之人。”
      听到杜月生命无虞,陆明宗心里稍稍安心了些。他开口道:“好了我明白了,你暂且回监牢之中去吧。”
      听到这句话,楚夫人并未立刻离开,她跪倒在地,诚恳道:“陆大人,老妇自知罪孽深重,也不想为自己开脱。只是这一切与我儿无关,他也并不知情。还望大人可以看在他为官多年兢兢业业的份上,帮他一把。老妇人谢过了。”
      说完,楚夫人端端正正给陆明宗磕了三个头,而后才起身,向门口走去。
      房门打开,陆明宗看到吴铭正站在门外不远处。见到陆明宗,他甚至还歪头笑了下。陆明宗此刻没有心思与吴铭逗笑,只开口道:“吴铭。”
      “在。”吴铭麻溜跑了过来。
      “将人犯送回监牢。”
      “是。”

      乘着吴铭带人回监牢的时间,陆明宗回到房间,反复思量着楚夫人刚刚所说的一切。从律例上来说,楚夫人可谓罪行累累,她当初将亲子金蝉脱壳,假冒良籍使儿子脱离苦海;今日为了儿子安全又不惜一再牺牲他人性命,其手段心思,都不可谓不冷血。然而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她不过是一个想保全儿子的母亲,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儿子……
      正纠结处,吴铭已经送人回来。他进房内,好奇地问道:“怎么样,楚夫人怎么说?”
      “与你猜测相近,证人不多。”陆明宗回转思绪,将楚夫人说的话简单叙述一番,“……所以只有当初的衙役和楚夫人的侍女能够证实楚夫人当初偷偷藏起了孩子。”
      “所以只要他们找不到这两个人,就没办法给陈之清定罪了对吧?”
      陆明宗摇摇头:“崔侍郎既然敢在朝堂上这样举报,他们必定是找到了重要的证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们肯定找到了这两个人?”
      “至少应是其中之一”
      吴铭见陆明宗眉头紧锁,只当这事棘手。只见他皱眉凝思一阵,突然兴奋开口:“欸对了!这案子的文书就在前院的卷宗房吧?咱们不如把当初的卷底改一改,把男婴改为女婴,这样连性别都不对,就算那两人怎么说也没有用了不是?”
      听到这句话,陆明宗诧异地抬眼。那边吴铭大概还以为自己想了个好办法,满眼都是得意之色。陆明宗见他那嘚瑟的模样不禁好笑,于是正色开口道:“首先,楚夫人当初在官妓营中生子,知道此事的绝对不止一人两人。一旦找人对质,你这谎言一下子就会戳穿。更何况,你这是私改文书,蓄意造伪,”陆明宗伸手轻点吴铭额头,“一旦被查出,是欺君大罪。”
      “……”吴铭双眼瞪得滚圆,显然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小聪明有多愚蠢。不过这人大概还是死鸭子嘴硬,还抱怨道:“动不动就是欺君大罪,还真是麻烦……”
      “查案审案,从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陆明宗被吴铭逗笑,心情也愉悦了些,他摸摸吴铭的头,说,“行了时辰不早了,你快回去睡吧。”
      吴铭似乎确实有些困了,于是点点头:“那你也早点休息。”
      陆明宗点点头,见吴铭要走,他突然又想到一事:“吴铭。”
      “嗯?”吴铭转过身来。
      “今日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陆明宗正色道。
      吴铭眨了眨眼睛,似乎才后知后觉陆明宗话中所指。于是他夸张地做了个“抹脖子”动作:“‘欺君大罪’,我可很惜命的。”
      陆明宗被吴铭这动作逗笑了。见他笑了,吴铭也开心笑了笑,他比了一个“放心”的动作,转身离开了房间。
      陆明宗望着吴铭出门,嘴角笑意清浅——刚刚吴铭的那个“提议”,可不是寻常百姓想得出的,包括他之前对付那些书生时使的诈,还有故意用苦肉计来让自己锁住“小黑”,这小子绝对不是像他表现得那么纯良。不过,他问得出那句“律例重要还是公道重要”,而且还这么热心出主意救陈之清,至少说明此人心地并不坏。而且这小子脑子活络,年纪又尚轻,如果真肯将心思用于正处,就算不能靠科举走上仕途,至少也能成为一名能吏……
      桌案上的灯烛爆了个烛花,陆明宗这才发觉自己刚刚竟想得走了神。陆明宗忍不住笑笑——那些事都还太遥远,而且也要看那小子自己争不争气。现下,还是先想想陈之清的案子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陆大人:以后记得多读书,不要总耍小聪明。
    吴铭:其实大人,我还有更好的办法。
    陆明宗:?
    吴铭:(邪魅一笑)所有证人,一人一颗“金仙倒”,保管他们到秋天都醒不过来嘿嘿嘿……
    以上段子当然是搞笑,不过如果真的按照“无影”的手段的话,吴小铭同学可以有许多办法的,但是他想都没这样想过,说明……说明什么呢?嘿嘿o(* ̄︶ ̄*)o
    明日本案完结,第一部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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