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树林间的午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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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辽睁开眼，看到眼前的人，他感到自己的心一点点活了起来。
她应该是一路跟过来的，双颊红透，发丝凌乱，起伏不定的呼吸，然而她的眼睛，又湿又亮，自己的影子浓缩在一小簇倒映在她瞳孔里。
纪辽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仿佛万千风景中只有她入了他的眼。
“纪辽……”姜苜在他身边蹲下来，小心察他表情。
她从来没见过纪辽这样子。
那么灰败，那么失落，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兽，受了威胁般不顾命地狂奔，然后默默躲在洞穴里，默默舔舐伤口。
她被纪辽拉出了家门后，他就甩开了她的手，一眼都没看她，然后就独自跑开了。
姜苜怔了一秒后，才想起去追。
她从来没有跑过那么远，更何况说是在盛夏的天气中奔跑。
其实也可以选择不追，她总可以相信，反正，他这么大个人，总不会跑丢。
只是，看着他那么跑远，姜苜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
她在纪辽身后气喘吁吁地追了许久，看到他跌倒在地，姜苜看得心猛一缩。
好吧，姜苜终于在这一刻明白，她对纪辽的喜欢可能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深，还要深。
“嗯。”在姜苜思绪百转间，纪辽终于回复了她。
他的嗓音又干又哑，像是从火中捡出来的煤碳。
纪辽还是在看着她。
姜苜改蹲为坐，双腿在草地上舒展开。
两人一坐一躺，除了耳畔的风声，林间鸟儿的翠啼，就是彼此相互交映的呼吸声，一沉一浅，此起彼伏，竟有一种惬意地和谐。
“对不起。”纪辽手背挡住眼睛，嘴唇蠕动了几下。
姜苜手指间转动着一束野草，她没看纪辽，“对不起什么？”
纪辽默然许久，还是用手背覆着眼，“我不知道他又发疯了。”
姜苜想到刚才的场景，觉得很怪异，为什么纪辽父亲无缘无故就把她认作了那种女生，即使他当时喝了酒，也不应该的。
“叔叔好像把我认作了那种女生。”
纪辽脸色冷了下来，“他就是那样一个人，自从我上初中后，就不准我和女孩子走的近。我收到了情书，他不认识字，也不准我回，都是一把火烧了。虽然，我对别人也没有那个意思，可他还是跟神经病一样防着我。”
纪辽冷哼了声，“他是被女人害惨了，故意来找我的茬。”
被女人害惨了，难道是纪辽的母亲？
若真是这样，刚才那副要吃了她的表情也就能理解了。
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姜苜默然，纪辽神色晦暗不明，盯着姜苜的黑色秀发。
纪辽咬着根青草，无神地看着远处青山。
不久，他视野里出现了一张纤柔的手掌，手掌上托着一个碧青的梨子。
纪辽愕然。
“婆婆家的梨，熟了，让我来送给你。”她刚才一路拎着七八个梨追过来，挺重的，手指头都勒出了红痕。
纪辽接过，摩挲了下表面，用手背擦了几下，坐起来，低头便是一啃。
酸酸甜甜的汁液浸入嘴角，冲淡了舌上的苦涩滋味，纪辽沉默地咬了好几口。
转脸见姜苜垂着头，纪辽问，“你怎么不吃？”
“没洗。”而且也没削皮。姜苜抿了下唇。
纪辽嘴角一顿，勾过放梨的袋子，他从里面捡出了最大的一个，放到衣袖上擦了好几遍，“这么热的天，将就着吃吧。”
姜苜接过来，攥在手心里没动。
“或者，你把皮咬掉了在吃。”他又建议。
其实，她已经不再介意这梨是否已经干净，刚才发呆只是因为纪辽的细心罢了。
姜苜没再坚持，咬了一口，果肉和皮都嚼了下去。
两人各自咬着青梨，什么话也没说，一颗梨很快吃了个干净。
梨子很大，姜苜撑了个半饱，她拍拍小肚子，拒绝了纪辽再次递过来的梨子，“不能吃了，撑着了。”
纪辽又放回了袋子里，他也不是多想吃了。
这片树林下是个好地方，参天大树树叶浓密，遮住了浓烈的阳光，草地上零零碎碎的鲜花，翩跹而过的脆弱灰蝶。
这会已经过了最炎热的时候，日光倾斜，到了四点多了吧。
纪辽没有回去的意思，他又躺回草地上，阖上眼，声音闷闷地，“我还要在这呆一会，你是等我一起回去还是先走？”
姜苜拔光了小草上的嫩绿叶子，“你会在这呆多久？”
“唔，我很困，要睡一会儿。”纪辽揉了下眉心，声音倦怠。
“那……我也呆一会儿吧。”
闻言，纪辽睁眼瞧了她一眼，黑眸里掠过难明的情绪，姜苜脸色微红，她避开了他目光，又摆弄起那根被摧残得光秃秃的根茎。
纪辽犹豫着伸出手，他想摸一摸她的头发，只差几公分就能触碰到时，他抿了下唇，却又缩了回来。
专注于摧残草枝的姜苜没有发现，她无聊地摆弄了一会，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下午她还没来得及午睡，这会犯起了困。
身旁的纪辽呼吸绵延，显然是睡着了，他还真的困了。
他侧身朝向她在的方向，枕着右胳膊，左手横在腰上。
姜苜看着他面孔，怔住了。
原来他睫毛这么长，又黑又密，简直比她的还多。
但眼底有浓重的阴影，孙齐说过纪辽几乎都没怎么睡过，看来是真的。
他似乎在打工挣钱。
可是为什么这么拼命呢？
姜苜又想起了纪辽的父亲，按照常人的目光看来，真是潦倒难堪。
纪辽活得比同龄人都累，但大部分的时候都掩饰得很好。
婆婆常常心疼他，他也只是嘻嘻笑，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其实，姜苜自己也不是很好过，她也比同龄人辛苦，不过，这辛苦最多是心理上的，她心里有许多不能说的秘密，压得她在黑夜里辗转反侧，不能成寐。
睡神再一次袭来，姜苜支撑不住，也在旁边小心躺了下来。
她睡着了。
上一次这样躺在大自然怀中入睡还是她幼儿园的时候，小时候的天性慢慢在成长中磨灭了。
在父母亲有意无意地教导下，她更多的时候是选择了虚与委蛇，所以，她很喜欢卓佳的率真自然，敢爱敢恨。
但她父母并不喜欢卓佳，原因无他，双方家世差别太大，姜苜的朋友圈都是她母亲亲自选择的。
她母亲告诉她，哪些人和姜家是政权的对立面，不能与他们的子女亲近。哪些人是攀附姜家的势力，不能信任只能敷衍相待。
到了江水镇，一切都是全新的体验，仿佛重生了一般。
婆婆对她很好，起初姜苜只以为是因为责任，而这近一个月的相处中，姜苜可以确定，婆婆对她的顾惜就是简单地出于长辈对晚辈的疼爱，没有什么利益的算计。
姜苜在这里很心安。
微风拂过，青草簌簌作响，碰到她脸上，痒痒的，姜苜没有伸手拂开。
就这样吧。
也许这是睡得最舒服的一次，尽管没有枕头。
纪辽醒得很突然。
一片叶子从树上落下来，正好砸在他左眼皮上。
然后他就被吓醒了。
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只小巧白嫩的耳朵，然后是少女宁静的侧颜，纤弱的睫毛。
纪辽怔了一怔，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眼前。
很美好的人物。
纪辽坐起身，静静注视她的容颜，神情说不出的复杂。
他没想到她会跟过来，就这样陪了他一下午，说不感动是假的。说感动……唉，终究是容易消逝的情绪。
时至今日，纪辽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不明白姜苜对自己的影响会这么大。
他推开纪天海是出于下意识的动作，当时就很怕，很怕。带姜苜离开又独自跑开，则是由于深深的耻辱感。
本来对纪天海没多大情绪的自己竟然有了耻辱感。
纪辽想来真是可笑。
到底是从什么开始的，从什么时候这么在乎她的。
初次见，她一抬下巴，是不屑而高傲的。他看不惯，用知了吓她，然后才知道她不禁吓。她捧着知了那种小小的喜悦和自得，让他忍不住想带给她更多。
一点一点地，他就这样陷进去啦？
现在想来，纪辽还是不肯相信，喜欢上一个人会不会也太容易了点。
可是还需要什么吗？
也许喜欢本就是一件随心所欲的事，常理很难说的通。
在这个时间，来了这么一个人，引起他的好奇，他探究，然后沉迷。
似乎也说的通。
闭上眼，纪辽认命地轻轻笑了。
姜苜醒来时，对上的是纪辽的双眸。
他似乎早已醒来，手撑着下颌，目不转睛地凝视她的睡颜。
这个样子，不知道有了多久。
见她醒来，他并没有丝毫被当场捕捉的尴尬，只是浅浅勾了下嘴角，将手里采的一朵浅紫色的小花丢到她脸颊上，笑了，“你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
姜苜望向天边，那里隐隐现出了晚霞。
她拿下那朵花，直起身来，“怎么会睡这么久。”
纪辽先站起来，身形高大的他朝她伸出了手。
足足注视他掌心三秒，姜苜才将自己的手放到他手里，他的手很大，足够包容她的。
纪辽微微一用力，就将姜苜从草地上拉起来，“该回去了，婆婆找不到你会担心。”
姜苜伸手要去够地上的梨子，纪辽抢先一步拎了起来，他拂去背上的杂草，目光掠过姜苜手心里的那朵小野花，嘴角愉悦地勾起，“姜苜，其实你是喜欢我的吧。”
姜苜目光慌乱地移开。
“不过，也就这样了，我不会再做什么了。”
远处有绵绵山峦，是青黑色的剪影，纪辽的白衬衫在风中猎猎，他率先迎向夕阳走去。
姜苜怔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树林间的午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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