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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其三 ...


  •   第二日,叶冬宸在早课之后就迅速等在了环碧湖舍的西苑门口。
      主要原因是,不管东南西北怎么走,总要绕过爹娘所在的中间的主屋,一不小心被看到肯定又要被问去书房所为何事,他要是不详细地说个一清二白,老爹是不会轻易放他进大哥书房的。可是如果有若昙一起,老爹估计就不会在意那么多了,毕竟他就算不太喜欢这姑娘,也知道人家姑娘平日里主动给他们家又是养马又是整理洒扫,虽不热情但明显没有白吃白喝,那无聊之时借取两本书看,又有何不行?
      所以叶冬宸就是打着个这样的算盘的。
      心中正洋洋得意,西苑旁侧不远的锦带桥上却忽然传来了喊他的声音。
      叶冬宸抬头看去,原是平日里一块儿上早课的两位师妹。
      “冬宸师兄,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
      “我说怎么一下早课就不见人了呢。”
      两位师妹的声音轻而俏皮,眉目更是生得是秀丽灵致。叶双双和叶绮从锦带桥上走向他所在的方向,走到门口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往他身后尚且空无一人地西苑瞧了瞧,而后更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冬宸师兄,那什么……连你现在也往这边跑了?难道那些传言是……是真的?”
      叶双双说这话的时候措辞十分委婉,仿佛只是在向他征求什么意见一样,面容里也是一副并无恶意地询问模样。
      叶冬宸有些一头雾水,茫然道:“什么传言?”
      于此同时,苑墙旁与他们所站位置形成盲区的地方,有脚步声款款而来,却又忽地轻轻停下。
      叶双双看了看身旁的叶绮师姐,用眼神交流了一下什么之后,才望着叶冬宸有些为难地道:“冬宸师兄,你不要生气啊……我也只是听来的,没什么别的意思,你要是没听过就当我们提个醒,那个……听说、听说……这里现在住着、住着……”
      叶双双支支吾吾,一副很难说出口的样子。
      叶冬宸见她要说不说的样子,只觉得被吊着胃口有些头大:“双双,有什么你就说,这里现在住着什么?”
      “住着……夏景师兄的、的……”
      “的什么?”叶冬宸愈发一头雾水。
      “的、的……相好。”
      犹豫半天,师妹们小到不能再小的声音才恍恍惚惚飘进了耳里。
      叶冬宸愣了一下,一时半会好像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突然的安静让气氛变得像冷场一般尴尬,叶绮和叶双双相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有些后悔将话说了出来。默然片刻,叶绮看向还在怔愣中的叶冬宸,轻声试探道:“那个,冬宸师兄……你没事吧?别生气,我们也只是道听途说……”
      此时叶冬宸才回过神来,细细咀嚼了一些她们的话,脸上蓦地多了几分荒唐的好笑。
      “不是,这话你们是听谁说的?”他望着师妹们,语气里有些荒谬。
      “……”
      “二哥的相好?传这话的人也太有想象力了吧,怎么想出来的?”叶冬宸又好笑地重复了一遍,声音朗朗并无忌惮,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一般,伸手一一拍了拍师妹们的脑袋,“你们啊,要自己有点脑子,二哥要是能过老爹那关把他相好的弄进山庄来住着,那他早不知道弄了多少个回来了。怎么可能,究竟是谁传的这种话?我二哥就算了,可别平白污了别人姑娘的名声……”
      叶冬宸连忙解释着,给的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苑墙后的姑娘将手轻轻攥紧,眼底一抹情绪闪过又成谜,紧接着她不再犹豫。
      叶双双和叶绮便看见叶冬宸身后款款走来的女子。
      天真烂漫而又好奇的少女们,眼睛不由得随之瞪大了。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苑中走出的姑娘却宛若出尘云外——长发是夜,肌肤是雪,眸是昨夜的星辰,眉是远山的烟雨。她轻轻看过来,眼中似藏了一个安静的世外桃源,让与她相视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忘了怎么说话。她轻轻走近跟前,身姿清瘦而柔婉,似湖边的垂柳,又像雪夜静开孤芳自赏的寒梅。她只是在静默中刚刚站定,目光还来不及落在谁身上,却已像是银河那端最清冷孤寂的梦境,已然遥不可及。
      这样的姑娘……
      不不,这样的仙女……
      怎么可能……是夏景师兄的相好啊……
      叶双双和叶绮一瞬间便相信了叶冬宸的话,纷纷在心里否决了那莫须有的传言。
      “三哥。”安静间,若昙旁若无人地朝叶冬宸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啊,你来了。”叶冬宸连忙应道,神色间有些慌张,明显在担心刚刚和师妹们的对话有没有被她听到,但为了不被一眼识破雪上加霜他连忙又岔开了话题,手朝身后的叶双双和叶绮指了一下,“那个,若昙姑娘,这是我的两位师妹……”
      “姑娘们好。”
      他话音落下,她就会意地紧接而上。
      嘴角虽添了几分笑意,神色间却刻着骨子里的冷意,是以纵然是微笑,也看来那么拒人千里。
      可是对叶双双和叶绮来说,只觉得……
      啊!仙女姐姐跟我说话了!
      啊!仙女姐姐好好看!
      啊!仙女姐姐再看我一眼啊!
      ……便是陷在了这样的美色里。
      她们忽然又有一点点觉得,这样的仙女,比起夏景师兄的其他相好,果然是最应该金屋藏娇的一位啊!这样一位美人,在老头子叶梧那里过关的难度肯定也是大大降低!那么、那么关于夏景师兄的传言也是有可能的吧?虽然师兄风流倜傥,一张俊脸迷透了庄里庄外,但那风花雪月的性子上哪再找个这么好看又这么正经的儿媳妇啊……哎等等等等,不对啦,仙女怎么可能是谁的相好,仙女应该是大家的!
      可就在她们这样想的时候,传言中的另一位主角就恰好登场了。
      叶夏景的身影从远处走了过来,手中纸扇依旧,纵是清晨也神采奕奕。
      尚未走近,声音却已先至。
      “哟,热闹得很嘛。”
      他说着,嘴角已扬起微笑的弧度。
      叶冬宸微微蹙了蹙眉,对二哥的到来有些烦躁。毕竟他还陷在前一刻若昙有没有听到些什么的担忧里没来得及出来,又猝不及防地遇上他这做事儿从不考虑后果还来得这么不是时候的兄长,顿时只觉得雪上加霜,这下可要更说不清了吧。
      不过流言蜚语中的女主角倒是自如许多,她朝叶夏景轻轻欠身一礼,仿若从未听到过什么。
      见她这一俯身,叶夏景赶紧上前两步,伸手将她扶起。
      “说了多少次,你对我呀,不需如此。”片刻间,他含笑多情的声音便响在了耳边,“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小师妹们这么一听,面面相觑一眼,眼神里有什么更亮了,只有叶冬宸扯了扯嘴角,在二哥根本来不及看他的视界里翻了个白眼。
      若昙朝他笑了笑:“和三爷约了一块儿去书房。”
      她这么一说,叶夏景才回过头看了看自己那不成器的弟弟,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戏谑:“哟,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家三弟怎么这般勤奋了?”
      叶冬宸瞪他一眼,撇过头,并不想搭腔。
      叶夏景倒是了解他,继而施施然对若昙说道:“我看他呐,是又打算去大哥书房捣乱,若昙,你别理他。”
      话音落下,叶冬宸立刻不高兴得很。
      “二哥!我怎么就捣乱了!你平日里不也是花天酒地,现在怎么跟着爹一块儿这么说我!”
      花天酒地几个字落进叶夏景耳里,他不禁皱了皱眉,却又紧接着微微一笑。
      扇子一合,侧过身去,似要跟他好好说教一番一般,脖颈微扬,露出好看的线条。
      “我虽比你多玩了些,但屋子里桌上的那些心法秘籍也是早背完了的,怎么就不能说你了?”
      “嘁!既然这么理直气壮,干嘛还怕老爹发现!”
      “老爹那么难对付,当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换成你,你也这么做。”
      “呸!我才不呢!至少我才不会跟你一样为了在外面花天酒地又怕被抓个现行天天偷偷摸摸往人家若昙姑娘苑里借近借出的!”
      叶冬宸气鼓鼓地和他对吼,谁让他二哥这个不学好的几乎要耽误掉他即将有新书看的算盘,为此他十分愿意与他闹个鱼死网破,斗嘴这回事他虽然不怎么斗得过二哥那般的伶牙俐齿,但嚷嚷起来却也是没在怕的。就像商船那件事一样,反正他们俩兄弟向来相互合作又相互拆台,谁也不怕谁。
      可这一次,话说得却让叶夏景有些气结了。
      没错,他呢……近日来是常常借道若昙所住的西苑。
      毕竟西苑与通向山庄后门的锦带桥只有几步之遥,自家那位太上皇因着不怎么喜欢若昙这姑娘,是以也少往这个方向关注走动,就算真要来抓他,人家姑娘住得好好的从不惊扰麻烦谁,动起手来也不好那么嚣张。作为一个聪明人,为了减少被抓包的概率,他怎么着也会选择从西苑借道或者躲躲麻烦……尤其是后者,在他眼里,若昙心思通透又聪明绝顶,不知道帮他挡掉了几回爹娘的问话,也不知道让他在房中藏了几回避开了直面老爹的风险……若不是这样,上回匆忙间摸黑潜进她屋里的时候,也不会不小心打翻了她的胭脂盒……
      可就算是这样,从叶冬宸嘴里说出来,他怎么听怎么觉得不是滋味。
      什么叫偷偷摸摸?他可是光明正大得到过姑娘允许的!
      而且,旁边两位师妹可还没走呢,叶冬宸这个没眼力见儿的为了逞点口舌之快就这么不管不顾?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不行,他势必得教训他一下。
      就这么想着,手中扇子便要收回袖里,却被若昙从后方走上前来扯住了衣袖。
      “好了,二爷。”
      她朝他摇摇头,声音轻软,像是绵密的细雨。
      一下就润物细无声了。
      叶夏景看了自家三弟一眼,这才拢了拢衣袖没有再说什么。
      叶双双和叶绮相互看了看对方,意味深长地眼神里,仿佛在告诉对方自己心里又明白了些什么。
      然而若昙却像是看不到这两位师妹一样,也并不在意她们会怎么猜测,先是朝叶冬宸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之后,方转过身去站到了叶夏景面前。
      她心如明镜,知道他心有不快,必须要先安抚他才行。
      可是那个时候她不知道,叶夏景也不知道,他竟会为这口角之争而有些气结的原因究竟在哪里。
      原来啊,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不喜欢有人在她面前,说他风月无边,说他花天酒地。
      就算是事实,他就是不乐意听。
      可最惨的是,他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乐意听。
      “二爷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青丝如云的少女站在他面前耐心地询问,笑容若有似无却好看到不行。
      他便也再生不起气了。
      只是她这个问题,蓦地让他有些不服气。
      便微微蹙了蹙眉,有些委屈失望地道:“怎么,连你也觉得,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么?”
      话说完,若昙稍稍愣了一下,而后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无端与荒唐,便只好无奈地看着他笑而不语。
      叶夏景被她看得败下阵来,心底也是清楚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确实有些无事不登三宝殿,难怪昨夜与杨慕闲聊时那家伙会跟他说些什么“若昙姑娘待你很是客气,你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说辞呢……是以只好惭愧地伸手抚了抚额,叹道:“好吧,看来杨慕说得有几分道理。让你有这种感觉,是我做的不好。”
      若昙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二爷多虑了。”
      而他则摆了摆手,脸上的表情在说着绝不是他杞人忧天:“信我,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会这样了。”说罢轻轻摇了摇扇子,又叹了一口气有些不情愿地道出此行目的,“是这样,上月说与你听的我和他从蜀地一块儿订购的那几车蜀锦昨夜到了,再过两三个月便是新年,总要寄些东西给朋友问候一声,就是现在寄出去路上还要耽搁些时间,便想着你人美眼光自然也好,若能来帮我们挑一挑,定是事半功倍……”
      得知原委,若昙便明白了过来,淡然一笑:“原来……这便是昨夜二爷与杨公子推掉了杭州城酒会的原因啊。”
      难得见到她这样的笑容和听到这样的玩笑,叶夏景也就难得的没有反应过来。
      紧接着若昙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回响:“二爷需要我帮忙的话,我自然是没有二话了。”话音顿了一下,叶夏景便看到若昙看向了旁边站着的叶冬宸,“只不过,我与三爷也有约在先,不如让三爷也一块儿同去,等挑完了锦缎,我和他直接再去北苑的书房便好。”
      说完,她不动声色地朝叶冬宸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推诿。
      叶冬宸原本条件反射就要拒绝的神色刚浮现了一半,就这样硬生生地给收了回去。
      于是叶夏景有些不大乐意地看过去时,他也正不大乐意地清咳了两声:“行行行,毕竟是二哥,先去办他的事我没有意见。”
      虽是妥协,语气中却满是嫌弃。
      惹得叶夏景立刻准备接话说闲人免进,但若昙却先他一步笑意盈盈地望了过去。
      “那就这样说定了,好吗?”
      “……”
      美人如水般温柔的眼眸望过来,如微风轻吟般的声音响在耳边,他哪里还能说出些什么拒绝的话语。
      只能收揽了心绪,扇子一合,冷哼一声,视线径自越过了自家那不讨喜的三弟,转身领路而去。

      叶夏景住在环碧湖舍的南苑,与若昙所住的西苑隔得不算太远。
      是以住在对面东苑每每要多走些路才能过来的叶冬宸更是有些不开心,但每次听到这样的说辞,叶夏景都是冷笑一声:“呵,这么不满,那不如你跟我换换,把苑门大开正对着爹娘的主屋试试,我保管你立刻知道什么叫做知足。”不错,为了管束他这个在叶梧眼里不成器的儿子,早年时便让叶春风跟叶夏景对调了住处,将叶夏景尽可能地管在了眼皮子底下,尽管总有些时候不太能管得住。
      他们这个二儿子总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且还经常一溜烟跑出庄外晃荡半个月,再回来时,该做的不该做的早已被他尽数做完了。
      这不,叶夏景还趁着一回跟老爹打赌赢了的机会,找人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种了些花草,拓了个小池子,又在小池子边上盖了个小亭子。
      这自然是方便了他平日里的风花雪月和说得极为动听的诗酒年华了。
      从那以后,叶冬宸总能在二哥的苑里看到春天的海棠,夏季的荷,秋日的金菊,冬夜的竹。
      他苑中的花花草草随季节而变换,有春花胜雪的烂漫,亦有夏日风荷的清凉,更见过金秋十月的暖阳,还有冬日小雪的新酒陈酿。
      亭中似乎没有岁月的流逝,四季的步伐到了他那里也变得更加温柔与缓慢。
      天气好的时候,或是叶夏景懒得外出的时候,不大不小的亭子里就一定能寻到他的身影。锦衣华服面容俊美的贵公子或醉卧梁下,或静赏花月,又或者面前摆了一张琴或是一盘棋沉湎于自己难得宁静的小世界,当然最难得的,是在这个小亭子里,偶尔也能见到他与剑相关的模样。
      倚在廊下迎风而坐的少年,正专心擦拭着他光芒凛冽的长剑。
      稍低的位置,厚重磅礴的重剑静静躺在脚边。
      他的眼神仔细而庄重,没有平日里的浮华,亦没有无谓的风流多情,只像是一个认真的学徒在认真磨砺着将要被使用的器件。
      干净,而又迷人。
      那个时候的他从不会注意到,又是哪几个师妹躲在墙角,悄悄将他多看上几眼。

      “二哥,你这苑子倒是愈发大手笔了啊。”
      才跨入南苑,叶冬宸这样的性子便忘了片刻前的口角,直对着亭子周围那些正盛开怒放的金菊目瞪口呆了。
      若昙跟在他们身后进来,这也是她这些日子以来第一回踏入叶夏景的地方,所以听到这句话时才抬起头来随他们望去,而后脸上的神色因诧异稍稍顿了一下——只见眼前一片金灿秋菊,如涛似海般铺满了墙角又簇拥着苑亭,生机勃勃地生长着,但这样的颜色却并不张扬刺眼,反而格外淡泊雅致。不愧是她曾在书上看过却未来得及亲眼一见的“四君子”,梅之高洁,兰之贤达,竹之君子,菊之隐逸。
      只不过……叶夏景么,总觉得跟菊的隐逸淡泊没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她顺势看了一眼身侧前方的叶夏景,却又同时闻到了些许轻浅的花香。
      紧接着,南苑的主人便回过身来,正巧对上他那温柔含情的眉眼。
      “如何,看着可还喜欢?”
      他笑问,身姿翩然,眉眼微弯。
      这南苑的景致美如画,它的主人亦像是画中走出的少年。
      是以若昙点了点头,越过他身边往前走近,在一簇金菊前轻轻弯下腰来,轻嗅着花间清香:“你好,初次见面。”
      叶夏景从旁边跟上来,正巧听到这句低语,不由得愣了一下。
      “若昙,你刚刚说……?”
      他询问的声音里有些诧异,姑娘便立刻明白了他的话意。
      转过身,裙角微微拂过花瓣,她与他相视一眼,微微笑道:“雁门关外常年飞雪,无花无草,梅兰竹菊……我从未得见。”
      她这样说着,又低下头来再看了看脚边的花朵。
      叶夏景看见她嘴角未散的笑容,很快便明了了过来。
      扇子一合,他上前一步拉了她的手就走向亭内。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姑娘有些不解,有些踉跄匆忙地跟在他身后,在进入亭中的瞬间刚好抬头看见了亭子上高悬的牌匾——归云。
      牌匾上的字形苍劲有力,却在收笔之时留出几分与名字相称的柔情。
      归云、归云。
      回首但见云归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想必是个极为了解叶夏景的人题的字起的名吧……只因这寓意放到叶夏景身上,倒颇有几分合适。
      正这么想着,亭子主人的声音就落在了耳边。
      叶夏景手中拿着扇子,指了指亭外的西北角:“这样,今年冬天,除了往年的竹子,我再让人往这边移植一些梅花,唔……你喜欢什么颜色的?红、白、黄、粉……算了,每样都种一些好了,让你都看一看赏一赏,挑个最喜欢的,往后我再让人在你苑里也辟一块地,每个季节也种上些好花好草,一年四季慢慢赏个够。”他说道,安排得有条有理又温柔体贴,虽说让人有些猝不及防,但眉眼间的认真却货真价实。
      美丽的姑娘听到这样动听的话,一瞬间的讶异从眉间闪过,而后嘴角轻浅扬起的弧度给出一个很是谦卑的笑。
      “二爷好意,自是感激不尽。”她轻声说道,“但若如此大费周章,倒是我的不是了。”
      闻言,叶夏景微微皱了皱眉,故作不满实则笑意盎然。
      “啧,怎么会呢,这美景配美人乃天经地义之事,哪有大费周章之说。”他摇了摇头,说得理所当然,放眼望着亭外团团簇簇的金菊,似想到了什么一样眸色渐深,而后嘴角一扬,轻轻拍了拍姑娘的肩,“放心,我啊,会把所有你没见过的东西都捧到你跟前的。”
      他低声而言,一字一句温柔动听,即便目光没有看过来认真许诺,却仍像是信誓旦旦的诺言。
      他这么说着,后来似乎也做到了。
      只是说这句话时眼里的亮光,再也寻不到了。
      若昙笑了笑,并未再回答他。
      而与此同时,亭外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青色身影晃晃悠悠地靠近了。
      杨慕大大方方走近,站在亭外笑看着他们:“哟,今儿怎么这么没原则了?这亭子往日里多高的门槛,叶二爷说领人进就领人进了?”
      杨慕打着趣,脸上的神色有些意味深长。
      毕竟他这亭子尊贵得很,非挚友亲朋不得进,他虽有那么多的酒肉朋友红颜知己,但能来山庄里与他在这亭里小聚的,数来数去还真就那么几个。
      叶夏景则没什么在意,笑了笑:“说什么呢,我叶家的人,就没有不能进的。”
      他说着,往前走了两步,走出了亭外。
      身后的女子嘴角的笑意仍在,微垂的眉目却不知想到了什么。
      杨慕耸了耸肩,带着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侧身让了让:“是是是,叶二爷性情中人,小的明白了。那么二爷现在还是干点正事吧,这里头堆的蜀锦我可是连茶杯都要找不着了,再不快点,今天花谷姑娘们的邀约可就又去不了了哦。”
      他说着,还伸了伸手做出个“请吧”的手势。
      叶夏景见他催促,有些好笑道:“怎么,这么着急,难道有什么人是你非见不可的么?”
      “我是没有,”杨慕淡然啊地摇了摇头,而后有些惋惜地看着他,“可你就不一样了,上回在花谷小聚的时候你可是答应了泽元兄,但凡他的妹妹和师妹们来了江南,你可是一定会接风洗尘的呢。”
      话音落下,叶夏景如梦初醒,神色间霎时有些僵硬。
      “怎么,忘了?”杨慕幸灾乐祸地看着他,又乐滋滋地打趣道,“哎,不对,怎么可能忘了呢,这可不是我们叶二爷一贯的作风哦。”
      “……行了,你给我闭嘴。”
      难以忍受这损友的阴阳怪气,叶夏景连忙头疼地喝止道。
      而后转过身去,本想着重提一下正事,却发觉身后已经空无一人了。
      他愣了一下,瞬时有些懵在了原地。
      杨慕看着他这难得迟钝的好友很是无奈,便无奈着大发慈悲地给了他一个提醒。
      “喂喂喂,在这里。”
      他的声音懒懒地传来,并伸手指了指背后主厅的方向。
      叶夏景连忙随着他的指示看过去,却只能看见若昙的身影隐入主厅前的最后一片衣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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