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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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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夏景和若昙的交集,始于他在惊闻老爹到家之后如临大敌般飞速从七秀坊赶回了家里。
彼时正值初秋时节,环碧湖舍外的银杏树叶苍翠之间渐渐露出了些秋意,淡淡的金色潜伏在树枝之间,正摇曳着与偶然路过的微醺暖风轻声问候,而后便有零星几片叶子缓缓飘落下来,在厅堂前以门为框的画面里划过一道又一道美丽的弧线。
若昙站在厅侧,目光淡淡地看向堂前宁静祥和的景色。
她的眼神随着飘零的银杏叶而微微动了动,随后又和叶落归尘的它们一起陷入静默。
她微微低下头来。
江南风景如画,果真名不虚传。
如果可以,希望燕雪有一天也可以来看一看。
这里的四季分明,金秋暖阳,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另一个世界。
连她这样性子冷淡的人,也都会因这样的风光而有几分动容呢。
回过头来,厅堂内的画面也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叶梧和夫人正于上座闲聊饮茶,低眉垂目间轻声说着些山庄琐事或亲戚来往,他们的小儿子则被叫来坐在旁侧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书看,手中原本拿着毛笔圈圈画画,可没一会儿就一脸生无可恋地将笔叼在了嘴上,无意间和他对上目光时,一眼便能看尽他眼里对读书的烦躁和无奈。
可是上座正坐着爹娘,他不看也得看呀。
叶冬宸在心里深深地叹气,悄悄往门外又瞅了一眼,二哥怎么还不回来。
只有二哥回来了,爹娘的目光才不会揪着他不放,所以很多时候,二哥就是他全部的希望呀。
而他的希望,这一回终于没有落空。
厅堂外渐渐传来了马蹄声,叶冬宸双手将书一扔,直往外瞅的眼睛都立刻发亮起来。
“爹!娘!一定是二哥回来了!”
与他急不可待地通报同时响起来的,是厅堂外银杏树下骏马停下时高亢的啸声。
不同于别的马,这匹马的啸声极为嘹亮高亢,仿若初晨落雨时的第一道惊雷,更似能将人从贪睡中惊醒的第一声啼鸣,于众马之间鹤立鸡群,远远便可先声夺人。而她所感无误,后来叶夏景告诉她,他的这匹雪白骏马正是唤作“朝鸣”,是他江湖上的友人大费周章给他从漠北找回来的宝马良驹,白如雪、疾如风、鸣如雷、稳如松,得天独厚,不可多得。
而它的主人,也是一样。
若昙随声看去,叶夏景的身影也就出现在了厅前阶下。
那一年的他,自是话本里用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这类词描述过无数次还嫌不够的貌美少年郎,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嘴角微微一勾便是桃花满树,春风十里。他从暖金色的阳光中下马而来,长发以玉冠束了马尾,抹去了金衣高领的过分张扬,又渐染了几分无瑕美玉般的君子如兰。
他路过树下,银杏叶便从枝头无声地落在了他肩上。
轻轻柔柔,似欲语还休的女子遇上梦中的郎。
他是女孩们深闺长夜里无声而美好的梦。
那样年少,那样举世无双。
“哎哟老头儿,你还真回来了啊。”随着身影的靠近,他轻快肆意的声音也就清晰地传进了厅堂,宁静的气氛便由此起了波澜,但却并不招人厌烦,“老头儿,你可真是宝刀未老,这脚程快得跟年轻小伙子一样,我睁个眼闭个眼的功夫你就从雁门回来了,真是老当益壮啊,老当益壮!”
话音落下,白金相间的身影也从眼前一晃,叶夏景就这样站在了厅堂中央。
叶冬宸难掩兴奋,只觉自己将要脱离苦海,当即兴高采烈地朗声道:“二哥!”
叶夏景看了他一眼,递过一个“不要声张”的眼神后微微点了点头。
毕竟这厅堂里坐着的,还有一座最难攻克的大山呢。
叶梧端坐于厅堂正中,面色严峻,也早已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你回来得倒快。”
立于堂下的叶夏景连忙笑了一笑:“自然了。老爷子宝刀未老,我做儿子的也不能太差呀。”
“哼,我看你是一身功夫都练到嘴上了。”叶梧冷哼一声,蓦地站起身来,叶夏景还未来得及反应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叶梧就已大力拍响了桌面,“还敢胡说放肆!”
怒吼声排山倒海,能听出老爷子内息平稳厚实,是多年的练家子。
毕竟众人还是被这一声怒吼震慑得抖了一下。
叶夏景在心里叹了叹气,有些无奈:“老爹,你何必动这么大的气。”
他只不过是趁着老爹不在家跟友人出去玩了几天,游历了一下扬州和七秀坊而已,虽然他游历的次数十根手指头是根本数不过来的了,而且基本每个月至少有半个月都在游历,但他还是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老爹发脾气的呢?年少如斯,正当广结天下士,醉卧江湖景,方才不负此时。
至于什么武学之道,什么剑道剑诀,那是大哥才会关心的事。
他……着实没太大兴趣。
想到这里,叶夏景便不知道第几百次的叹息道:“老爹,说真的,我们家有大哥成才成器不就好了嘛?干嘛整日强求我和三弟,我们俩练武只冲着强身健体修身养性,又不是要追求什么天下第一,再说了,就算我们好好学了,也不像大哥跟在老庄主身边那样随时用得上,学个差不多就可以了你说是不是……”
话音落下,旁听的叶冬宸对二哥这番话连连点头附议。
上座的老爷子叶梧却冷笑了一声:“你刚刚说修身养性,你倒是告诉我你修了什么,养了什么?”说罢,老爷子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眼神变得愈发可怕,而眼看老爹即将近在咫尺抬手就能揍他,叶夏景连忙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不孝子,你给我过来!我看你也就修养出了一身的不正经!整日在外游手好闲朝三暮四,净跟着你那些狐朋狗友鬼混!我听你娘说了,我走的这段时间,你的那些相好寄来的信都有三尺高了!你当藏剑山庄的信使是天天给你一个人跑腿的是不是?”
“老爹!这说明你儿子有魅力呀!”叶夏景急道,为老爹的不理解而义愤填膺。
“哼,魅力?我要是再晚回来两天,我看你就准备吆喝着你的狐朋狗友还有因你魅力而来的那些相好包了船出海玩吧?我问你,家里暂停在扬州渡口的那只商船为何迟迟还不回来?”老爷子冷笑着越说越上火,啪地一声以掌力关上了叶夏景背后的门以防他溜之大吉。
叶夏景脸色一变,怔愣片刻忽地怒目看向叶冬宸。
然而还来不及传递“小兔崽子你竟然出卖我!”这样的信息,老爷子就已经下了最后通牒。
“从今天起,你!不准离开藏剑山庄一步,每日早中午都得来见我,我守着你把灵峰剑式的秘籍和铸剑谱一页一页背清楚!错一个字,就罚你跪两个时辰,错两个字,四个时辰,中途若是敢擅自溜出庄外,剑庐里烧红了的铁烙等着你!你自己看着办!”
老爹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发了大招。
叶夏景愣在当场。
老爹转身走回座位上的时候,路过小儿子身边,目光也就注意到了在一旁极力想要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叶冬宸,叶梧看着小儿子跟他二哥一样没出息的模样不禁又恼了起来,便冷冷地看着叶冬宸道:“还有你,你也一样。”
叶冬宸的表情立刻变成了想哭的模样。
他朝二哥狠狠瞪了一眼,意思是要不是二哥自己怎么会受牵连!叶夏景却在听见三弟也是相同待遇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出来,顶着一脸报应有时的幸灾乐祸的表情,手握着扇子朝弟弟施了个礼以示风水轮流转谁也别想好。
行吧,他认了。
他在外也玩的够久了,商船之事又不小心让老爷子知道了,那么横看竖看,是该顺顺老爷子的心了。
况且大哥不在,老爷子的注意力自然只有转移到他们两兄弟身上了。
唯一有些难过的是,藏剑山庄里的那些剑法秘籍,又要很痛苦地看起来了。
想到这里,叶夏景不免就有些不甘心。
抱着侥幸心理,他自然就顺嘴打探了一句:“对了老爹,大哥这闭关还要闭到什么时候啊?”
说罢他看回过头去,在与老爷子目光相对之时尽力隐藏起这另外的心思。
然而知子莫若父,叶夏景才开了个头,叶梧就知道自己儿子心里盘算的是什么,便冷笑了一声将丑话说在了前头:“行了,别指望着你大哥能救你们,老庄主让他在剑冢闭关两年,两年内咱们进不去,他也出不来。这一年都还没过完呢,有得是日子要过,所以你们俩,都给我老实点。”
“……”
“……”
听到这里,叶夏景和叶冬宸都很丧气。
大哥可真是他们的好大哥,这闭关的时机挑得也是很精准呢。
行吧行吧,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他风花雪月久了,总有些厌倦无趣的时候,在家留一阵也别有一番滋味,只当换换心情。
于是叶夏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扇子在指尖转了两下,眼瞅着老爹没那么容易发火了,便直言不讳地告请说要回房收拾了。
叶梧见不惯他那逍遥散漫的模样,只觉眼不见为净,不耐烦地摆摆手示意他该干啥干啥去。
叶夏景低低一笑,就这样施施然退出了前厅。
离开时,他的目光终于停顿了一下。
若昙站在厅侧阴影里的身影忽地映入了他的眼底,他不禁一愣。
厅侧微暗的光线里,她素白而破旧的衣裙显得有些晦涩,让穿着这样衣裙的女孩本就如霜似雪的神色显得更加沉默和孤僻。
果然,冷情的姑娘很快地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让他没来得及看清她的模样,也让他回过神来正想着抬手施礼的盘算分崩离析。
他只好收回目光,有些不解而迟疑地一边展开扇子,一边走出堂外朝山庄内部走去。
再一次路过树下时,飘零在地的银杏叶随着风和灰尘被轻轻卷起。
而这,便是他与若昙的第一次相遇。
只是当他意识到时,已经是很多年后的事了。
而他记忆里的与她第一次相遇,则完完全全是另外一幅光景。
若昙在藏剑山庄的身份有些尴尬。
因为她的孤高冷僻,叶梧明显并不喜欢她,将她带回来也仅仅是受人之托迫于无奈,而到了藏剑山庄之后,他将她交予自己夫人简单安排了一下,算是给了她一口饭吃完成了责任,便再未过问一句。当然,听上去似乎有些冷漠,但在更加冷漠的若昙眼里,这些事甚至不如雁门关的飞雪来得让她在意。
毕竟从一开始,她也没有多想来到这里。
若不是为了婆婆的遗愿,她倒是情愿在婆婆去世后,和燕雪一起留在雁门关听天由命。
反正生而为人,迟早也要自生自灭,早点晚点,在她眼里并没有区别。
她不想也不求谁可怜她庇护她,自然也难以产生太多感恩戴德的心情,但就像是燕雪教给她的那样——既然还没有闭上眼,就总要做些合乎时宜的事。
所以不管怎么样还是吃了他们家的大米,她觉得自己也该做点事。
叶夏景记忆中与她的初遇,便是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下。
那是在被禁足在家好几日后的一个晴好艳阳天。
他谨遵吩咐,和三弟一道吃完午饭之后,规规矩矩地站到了老爷子面前。
今天要背的是云飞玉皇那一招的秘籍之断字残篇,他胸有成竹地扇子一晃嘴角一扬,张口就来。
滚瓜烂熟倒背如流得让旁边的三弟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
可叶夏景,虽不学无术,但绝非蠢笨之徒。一个时辰可以做好的事,他绝对不会多浪费一分一秒。所以在老爷子面前,自然也是一样。
不就是背秘籍么?越早在老爷子那里过关,越早可以脱离苦海,长痛不如短痛,不如咬牙一次做好。
在这一点上,他跟大哥倒是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于是叶夏景很快就一身轻松地从环碧湖舍里出来,悠哉游哉地走到银杏树下,耳边还隐约能听到三弟叶冬宸断断续续地背诵声,便让他愈发觉得今日天朗气清风和日丽,一扫在房中闷了数日的心情,视界和心胸都跟着畅快辽阔起来。
就这么回房,似乎有些浪费啊。
他驻足片刻,在这么想。
而后扇子一收,昂首望了望白日阳光,脚下回转几步,便往马厩的方向去了。
他在庄里待了这么几天都有些闷了,他的朝鸣想必更要待不住了吧。
拣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他就去一趟龙井茶园,一来带朝鸣在周围跑一跑解个闷,二来也顺便给他长歌门的好友杨慕捎一些上次说好的西湖龙井。
正这么打算着,叶夏景的步伐却渐渐停了。
不远处的马厩里,朝鸣正乖乖的低头吃着皇竹草,而它的身边站着并轻轻抚摸着它的鬃毛的,却是一个素昧谋面的陌生少女。
他不禁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按朝鸣平日里的脾气,山庄里最有经验的马倌都要在接近时惧防三分,别说抚摸了,时常上了马草后就离得远远的,除了他这个主人之外还没见过谁敢和它这么亲近。可是今天这姑娘站在那里,却是自如从容毫无惧意,站得距离近就很不易了,居然还能让朝鸣这么乖顺的愿意让她接触自己。
……这马莫不是要认旁人作主人了?
叶夏景有那么一瞬间在这么想,他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听到有人走近的声音,少女自然而然地停下了轻抚的动作,回头朝声源看去。
忽然间,清风掠过西湖湖畔,阳光抛开云朵轻洒而下。
视线所及之处都亮了起来,明黄相映,少女姣好的面容或少年英俊的身影都落入彼此的眼睛。
她的眼神如常平静,但叶夏景心里却没来由的被什么碰了一下。
后来他回想起这一幕的时候,总会和杨慕自嘲这一瞬间莫名的触动一定是命运的碰撞,他一生的命运,就从那天起开始去往不同的方向。
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他只是风度翩翩,在少女面前礼貌微笑,抬手鼓掌。
“师妹好身手,我的朝鸣竟也降得住。”
他说,声音是潇洒柔和的,如若山间清泉,带着一点点称赞的语气,很容易就能让人迷上。
而且那一日的天气那样的好,周围的山水流云、草木清风,每一样都在为他烘托话本中一见钟情的契机和灵犀,她本不该有理由对他嗤之以鼻。
可惜若昙与他遇到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
她避开他的目光,视线淡淡地回转到朝鸣身上,手重新轻抚着它的鬃毛。
“二爷称呼错了,”静默中,她的声音轻轻传来,一切忽然都停了,包括他的思绪,“我并非藏剑弟子。”
话音落下,正享用美食的朝鸣不知为何在这时忽然转过头来,它亲密地想要去蹭若昙的手以示好感,惹得美人淡淡一笑,却不动声色地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还在对“二爷”两个字有些疑惑的叶夏景注意到了这一幕,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的马有些冒犯,匆忙上前在马背上拍了一巴掌,厉声道:“啧,你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让你帮我多带个姑娘,你闹得比谁都凶,今日是哪根筋不对,倒还上赶着亲近人家了?”
他说完,朝鸣却像是能听懂一样,冲他挑衅地哼哼了两声,旋即翻了个白眼,回身过去低下头继续吃草了。
明显是一副看不上他也懒得理他的模样。
主人当成这样,叶夏景一时间不禁有些气结。
什么意思?你跟我好歹也是好几年的交情,我是饿着你了还是累着你了?你就这么在姑娘面前给我脸色看?是不是想造反了?你是主人我是主人?
他瞪着朝鸣,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可惜马儿并不理会生气的主人,低头继续吃了两口草,然后抬起头来忽略掉主人的身影四处张望。
叶夏景更生气了,这马真的是要弃主叛逃了?
他正这么揣测着,身后右侧忽然传来了一声另一只马儿温和的啼鸣,温和得一听便知和朝鸣性格迥然不同,也一听就知道那是谁的坐骑。
大哥虽然闭关了,他的马却没法跟他一起闭关。
刚刚的少女离开了朝鸣的马栏,来到了侧后方那匹黑马面前。这匹黑马与其他看似凛冽凶猛的同类不一样,它的啼鸣温和而醇厚,它的身姿灵巧而健美,它的眼睛藏着内敛和安静,它的步伐坚韧也沉重。它曾是躺在荒郊野岭奄奄一息的小黑马,现在却是在大哥悉心照料下从鬼门关抢回来的矫健帮手。
它叫深雪,是大哥最喜欢的一匹马。
而马随主人,时间久了,性格也就渐渐和主人相似。
叶夏景跳脱,潇洒,张扬,意气风发,朝鸣也就骄傲,横行,飞扬肆意。
而大哥安静,沉稳,内敛,海纳百川,深雪也就温和,低调,厚积薄发。
这一点,从它们与少女不同的互动中,一眼便能看出来。
叶夏景回了回神,想起了她刚刚的话,便转身走了过去,有礼有节道:“在下愚钝,不解姑娘方才所言,还请姑娘明示。”
话音落地,正在给马儿梳着鬃毛的少女,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二爷客气了,”她淡淡说道,声音不浅不重,似风中无谓的低吟,“令尊不畏路途艰辛,远赴北地雁门救命收养之恩,若昙无以为报。”
她这样说着,脸上的表情却明显口不对心。
叶夏景却来不及在意这细节,只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什么?你就是宁家的闺女?”
他着实是没有料到。
不过也正是这么一说,他才稍稍注意到了她身上的衣饰——银杏色延至脚踝的长裙,与藏剑女弟子的常规服装有些相似,但手腕腰封处却明显没有为了练武而干净利落的设计,仔细看去连以证身份的门派标志都寻不到,若不是所用的衣料不同,倒会让人觉得更偏向是藏剑山庄中侍女的款式。
可是,要说她是侍女,叶夏景也觉得有些为难。
毕竟她原本也该是富甲一方的宁家千金,就算落魄了,身上的每一寸骨血也透着难为尘埃敝屣的气质。
所以……让她在这里喂马,是不是不太对啊……
他正这么想着,若昙的声音便响了起来,语气中透着一丝莫名笑意:“二爷这话是从哪里听说的?”
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少女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但旋即又平静下来,不咸不淡地解释道:“我不是什么宁家的闺女,只是宁老夫人以前贴身侍女的女儿,幼时运气好逃过一劫,得宁老夫人抚养,又蒙令尊不弃之恩,适才有了今日。”
她说着,又重新看向眼前的马儿,手上的动作更为仔细。
叶夏景的目光跟着追过去,仔细观察她的眼角眉梢,还有几分犹疑。
“可若非亲缘血脉,宁老夫人又怎会如此大费周章……”
“二爷养马数年,亦与之感情甚笃,何况人呢?”
他话音未完,少女便头也不抬的打断了他的话。
从容不迫,无风无浪。
叶夏景忽然难得地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下去。
一时之间就这样变得有些安静,他站在原地看着少女忙碌的身影,仿佛旁若无人,他十分多余。
正有些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局促,女孩却像是知道了他的处境一样,适时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抱歉,我话说得有些急了。”
这样轻浅一句,犹如在死寂的湖面上荡开了涟漪。
叶夏景向来是最吃这一套的,姑娘既这样聪慧体己,他自然也是要表现得洒脱大气才行。
于是扇子一执,嘴角便化出柔和笑意:“不,是我唐突了,不该信口开河,平白惹姑娘生气。”
语毕,再将温柔谦逊以期原谅的目光递过去。
“初逢姑娘,不胜欢欣。”
他朗声一语,又再倾身一礼。
少女看着他淡淡的笑了。
轻浅笑容终于落入眼底,他便也松了一口气,却在目光相视之际不自觉加深了笑意。
时光若能定格,不如就停在此时。
少年还未老去,美人犹是初识,手中纸扇轻摇,天边风过云止。
很高兴遇见你,在这如梦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