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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其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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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叶夏景的目光太过灼热,若昙便将视线与他微微错开了。
她低下头去,与云尘一道从屋顶上俯视着琴音大会的主会场,那舞台上正站着一个人,黑衣如夜,黑纱敷面,长发随风而扬。
黑衣裹覆下是女子的身形,清瘦而柔弱,似黑夜的飞雪。可她微微抬起下颚,便是睥睨万众的目光,任凭长发飞舞,肆意而狂妄。
而在她的对面,另一名身着青衣的长歌女子持琴而立,鬓间别了一树桃枝,本是美丽而柔婉的鲜明对比,只可惜那温柔的眉目在此刻也渐染了浓重的杀气。
可仅仅只是杀气么?
伴随着一声尖锐凛冽的琴音向黑衣女子袭去,若昙和云尘皆感到了一股极致的恨意。他们彼此相视一眼,对眼前情况皆是不言而喻。
“看来是私怨呢。”
云尘低声道,他微微仰起头,却仍保持着刚刚的动作。
美人在怀,于是他的声音便极为清晰地传进若昙耳里。
若昙无言,只是点了点头。
然而不幸的是,长歌女子招式里的杀气逐渐变得有些无奈,因为舞台上的黑衣女子想要避开她的音律几乎是轻而易举,甚至在她的琴弦颤音还未结束时,黑衣女子便已站在了根本无法追上、无法攻击到的位置。她的速度迅疾如风,却明显只用了五成不到的心力。
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黑衣女子明显已在手下留情——若她真要杀她,大约就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可是她没有,舞台上的黑衣女子只是轻巧避开,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但明显也不会任人挑衅。
不一会,她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玩够了?我答应了你师兄不会杀你,可没答应他不会伤着你。”
冷风呼啸,扬起她覆面的黑纱,若昙隐约看见黑衣女子的面容,除了神色中习以为常的高傲冷漠睥睨众生,当是位世间少有的美人。
当世如此狂妄又卓绝的女子并不多,耳熟能详的,也就那么一个。
大约是出乎意料地见到了好奇之人,云尘微微眯起眼睛,仔细观察起那黑衣女子的招式,更具体些,是观察起一半恶名一半传说的雪幽的招式。
和传说中一样,她身形轻飘,来去自如,似雪中幽影,如夜中鬼魅。
这是他第一次与雪幽的会面,也是若昙第一次见到这个她从未料到过会改变她人生轨迹的人。
没有雪幽,大概就不会有她和叶春风、叶夏景往后的故事了。
她会在完成婆婆心愿、查明家族惨案、祭奠当年宁家那些亡魂之后悄然离去。这之间的时光,也许就是一年两年,她从未打算过也并没有很愿意长久地留在这世外桃源般的江南,所以她也并未对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用多少心给多少情。她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是要离开的,对此间之人有来有往不欠不负便好,又何必投入过多的感情,给自己招揽些无谓的却又容易不舍的牵绊。至少雪幽出现之前的她,一直是如此想的。
而于叶夏景而言,大约就是输在了与她相识太早这一点上。
那时的她视情无物,而他纵然热情似火,却亦不知何谓情有独钟,是以没能捂热那颗还没有来得及开窍的心,也不懂得自己那颗装着花花世界的心为何少了许多喧嚣。而等到她开始留恋的时候,大哥的光芒已经远远越过了他。他变成了一道影子,融入了她视野所不能及的盲区。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人生的失败,也是第一次发现人生竟然可以这样痛苦。以至于接下来的很多年里,他都希望时光倒流,让自己不要这样过早地与她相遇,不要相遇了却不知时机之珍贵,更不要撕扯于血浓于水的兄长和深爱的女人之间,那样的痛楚,几乎要将他四分五裂了。
可惜,正如此刻他的浑然不7觉,谁也不能未卜先知。
他只是站在人群里,目光时不时扫过屋顶上的人影,强忍着心中膨胀的却不能在此时发作的不悦,若咬牙能发出声音,他那一口白牙一定咬得是声嘶力竭。
更让他觉得不安的是,若昙从头到尾只是轻轻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了。
云尘与她始终保持着近距离的接触,他的手依然搂在她的腰上,似乎随时都会带她轻功离开。其实,若是为了护她周全要送她回去,叶夏景觉得自己尚可以理解,可若真是这样……为什么还要一直在屋顶上看啊?!快点带她走啊?!不走的话就松开啊?!
一连串咆哮般的问题在他心中安静地炸开。
他咬牙又咬牙,捏拳又捏拳,忍得是心力交瘁,憋得是五脏俱损。
而屋顶上的两个人,并不会觉察到他的心态。
他只能看见云尘的脸上似乎多了一抹笑意,而后嘴唇轻启,甚是亲昵地在若昙耳边说了些什么。
“刚才的那道剑气……”云尘轻声道,而后低头与她相视,停顿一秒后噙着笑意的表情中竟多出几分佩服般的惊叹,“真是不可思议,姑娘明明不懂武功心法,却能那么快察觉到她的剑气……”
并且……几乎是在雪幽的剑挥出那道剑气的同时察觉到的。
看来,这笔私怨开始的时候并不在琴音大会的主会场,雪幽和那长歌女子应是从远处一路打过来的,途经了他们刚刚所在的亭子,那道剑气便在那些你来我往的招式中遗漏而出,变成了扰人清静的不速之客……这样说起来,倒是令他有些唏嘘,他差点可就成了被刮掉耳朵的牺牲品,而且竟然不是伤在了对手手里,反倒是栽在了一件与自己毫无瓜葛的恩怨里。
这样想来,他的感激之情不禁更多了。
但会场上的对话让他不能再感受自己情绪,他和其他人一样,都将精力转到了接下来雪幽和长歌女子的对话里。
“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长歌女子的声音清醒而绝望,她将手中之琴轻轻放下,“既然师兄死在了你手里,不如你也顺手杀了我吧。”
说罢抬起头望去,她在人群前端孤身而立,似是孤注一掷。
而她话音落下,原本尚不知恩怨因何而起的众人立刻沸腾了起来。
杨疏月一个箭步走上前,愤怒和震惊同时袭来:“夕云师姐,你说什么?”
更有别的声音在人群里交相传递。
“原来杨清风失踪多日,是早已……”
“天啊,清风师兄他……”
“清风师兄他……竟然、竟然是雪幽……”
听到这些声音,叶夏景原本事不关己的态度也不禁严肃了起来——什么,她真是愈发狂妄了,竟然都敢惹到长歌门头上来了?他心底这样想着,有些不安地偏头去看好友杨慕的反应,说起来,杨慕与那杨清风年纪相当,想必应是同一辈的弟子……果然,他看见杨慕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面色十分不好。
可雪幽听着这些嘈杂之声,面对着正在群起的敌意,只是眉目轻转,全然不放在心上。
她甚至收了剑,看着杨夕云轻轻笑。
“放心,我不会杀了你的。”她说道,眼风轻轻一挑,“我好心好意来将他的遗物送予你,怎么能杀你呢?你比起他,更不配死在我的剑下。”
这样狂妄的一句话,人群里自然是会有人听不下去的。
此刻江湖豪杰聚集,立刻便有人出来讨伐:“雪幽,这是长歌门地界,你莫要欺人太甚!”
出声这人约莫是太过名不见经传,雪幽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她只是看着杨夕云,以及走上前来的杨疏月和杨慕,打量着他们的眼神似乎在思考他们是否值得她多说几句话。末了,她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盯着杨慕笑了一下。
”哟,我似乎认得你。”
“……”
“这个眼神……呵,要过两招吗?”她迎着杨慕阴暗的眼神,无所谓般地盈盈笑道。
“当年你叛出师门之时,藏剑山庄没废了你的武功,真是天大的疏忽。”杨慕冷冷接话,步履沉着地走向前去,将两位师妹挡在了身后。
雪幽脸上的笑意更狂:“那你就说错了,他们是想废了我的武功,可惜啊……追不上。”
话音未落,剑气已燃。
杨慕眉头一紧,琴音骤现,排山倒海。
而这一日的故事,后来变作了又一段江湖传说。
传说那日雪幽独闯长歌门琴音大会,将失踪多日的长歌弟子杨清风的遗物送予其青梅竹马之师妹杨夕云,杨夕云惊痛愤怒之下,与之战于洞庭湖上,其间剑气音浪四处窜荡,连那静坐于亭中赏雪的云尘道长都差点负伤。后来二人战至琴音会会场之上,长歌门众人得知雪幽屠戮同门后群情激愤,杨慕、杨疏月等人轮番或合力与之缠斗,皆难敌其虚无身法。后危机之际,云尘道长气场荡落,谪仙一般落于战场中央,怀中还有一美人。
美人与他相视一眼,转身离去,人群中立刻有藏剑公子上前接应,将人护在了身后。
接下来,云尘邀战,已与长歌门的恩怨无关。
高手遇到高手,自然难掩兴奋。
藏剑公子身后的美人静静看着战局,忽地拾起地上大战时被雪幽击飞的断弦之琴。片刻后,众人听见四声琴音往复循环,忽急忽慢,循声望去,有一美人静静而坐,长发及地,素衣白纱,指如青葱琴弦轻颤,身后飞雪为幕,轻风入画。她的琴音与长歌门人不同,没有任何内力心法,只像是如常抚琴的大家闺秀,却不知为何每一声每一音都似乎在诉说方向。
云尘的闪躲和进攻因这琴音而更加沉稳,以至于雪幽不得不注意到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她试图将剑气袭去,扰乱她的琴音,但立刻被人挡了下来。
呵,为了让藏剑山庄置身事外,刚刚杨夕云声嘶力竭的时候他没有管,杨疏月杨慕出战时他没有管,可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竟逼得那不学无术的藏剑公子长剑出鞘。他挡在前方,眉目渐沉,谨慎而认真。在雪幽关于藏剑的记忆力,难得见到他与剑有关的模样。
而这一幕,让雪幽忽地恍惚了一下。
她回想起自己铁链缚身跪于名剑堂前的景象,平日里那些早已看不惯她的同门纷纷围攻而来,他们讽刺嘲笑,欺凌讨伐,将平日里不敢说难听话说了个干净,甚至还有人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烈日当空,她本已头晕眼花,不得不仰起头时,只记得眼前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就连脸上被人吐上唾液时都还懵然不觉,直到听见了一声长剑出鞘的声音。一个身影从远处走来,很快地挡在了她面前,长剑凌空一划,生生逼走了那些围困着她的所谓同门。
那个身影,她没有看清是谁便昏了过去,但她能猜得到。
世间难有她的师弟叶春风那样的人,忠于心,忠于义,忠于信念。
直到那一刻,她终于愿意悄悄承认,他是她唯一的师弟,唯一的同门。
那是她唯一一次被人护在身后,或许,也是这辈子最后一次。
她离开藏剑之时,她的师弟在她身后深深一礼,她听见他说:“师姐,人之一生,必有悔恨,愿你不会悔恨。”
她当然不会悔恨,绝不会悔恨。
只是偶尔在想起关于藏剑的往事时,也不得不有些遗憾此生没有与他为友的机会,就连同门之缘,也因曾经她的心高气傲而变得那样薄浅。
所以现在她看见叶夏景挺身而出的模样时,她想到了那一天的画面。
那一天的画面让她怀念,而怀念让人软弱,她不能软弱。
雪幽忽地飞身而起,琴音随之骤停,而云尘尚未及反应,剑势未收之时,只见雪幽已经一个转身飞速脱离了战局,众人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她纵身一闪,像划过天际的流星,眨眼之间,已在视界之外了。
……
叶绮一直记得大师兄那一天的模样。
他在剑冢门前难得一见的冷淡,在埋剑谷中凝望远方时的沉默,以及后来拾起地上断剑时的惆怅轻叹,这一切都让叶绮深深记住了那一天的景象。而不久之后,雪幽现身琴音大会的消息也传回了藏剑山庄。在听闻她手刃长歌弟子杨清风并挑衅长歌门的又一桩血孽之后,叶春风深深地摇了摇头。
叶绮注意到,大师兄手中的剑因他握紧的力道而隐隐有些颤抖。
她望着他的背影,跟着低下了头。
……那个仿佛无所不能的大师兄,竟也有着急的时候。
看来大师姐……哦不,雪幽带给藏剑山庄的危险和威胁,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而减少半分。
这个江湖还是会因为她而把所有目光投向藏剑山庄,好的坏的,赞扬的批判的,都像那西湖之水一样时时环绕。纵然藏剑和她本人皆三令五申,彼此所作所为互不相关,但每当江湖上有人说起她,都会说起藏剑山庄,而说起藏剑时,也一样离不开她。
钦佩和理解她的人这样说:
“雪幽?当年可是藏剑山庄的骄傲呢。”
“可不是,有叶幽的藏剑当年多风光,你见过哪个门派仅靠一门心法就在江湖上横着走的?”
“她当年可是除了藏剑,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一门心思为自家武学呕心沥血,那出神入化的问水诀,现在的藏剑山庄怕是无人会咯……”
“亏得藏剑把她逼成了这样,是我我也得反。”
不屑和不解她的人这样谈:
“就算当年她在藏剑还算个人物,就以为整个藏剑山庄都要围着她转了?”
“若不是藏剑老庄主庇护,她当年早就死在强盗手里了,如今还与藏剑为敌,真是只白眼狼。”
“你看看她对待同门的样子,恨不得一脚把别人踩在泥里,她也配?”
“雪幽?她大概觉得藏剑山庄只要有她一个弟子就够了。”
憎恨和厌恶她的人这样道:
“那女魔头冷血冷心,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
“连曾经的同门也不放过,这世上怎会有这样恶毒之人!”
“上回长安那一战,她把人家整个帮会的人都杀了,连帮会里打杂洒扫的老人仆役都不放过,简直残忍至极!”
“我父亲兄长皆死于她手,此生定要她血债血偿!”
这样那样的声音喧嚣于整个江湖,雪幽听得到,整个藏剑也听得到。
而这些声音最终的归途,最终还是会落回藏剑山庄。仰慕她的人嘲笑藏剑,不屑她的人维护藏剑,而憎恶她的人自然会因对她的仇恨而迁怒藏剑。不幸的是,这江湖上,憎恶她的人总是大多数。所以每当她大杀四方的消息又一次轰动江湖,藏剑山庄又将成为江湖上人人得而谈论的中心。毕竟,雪幽在外行凶时的招式仍旧是藏剑的招式,她自认问水诀的精妙皆是她苦心所取,纵然叛出藏剑,也比任何人都有资格承袭这脉心法。
而这成为了江湖人士和各大门派诟病藏剑的最大原因。
按理说,若是弟子叛离,本是应废其心法武功,以证此人与门派再无瓜葛。
可雪幽离开之时,藏剑并没有这样做。
所以杨慕在琴音大会上对雪幽说的那句“当年你叛出师门之时,藏剑山庄没废了你的武功,真是天大的疏忽”变成了江湖上大部分人对藏剑的疑问和责备。各大门派虽端着雪幽行事与藏剑无关的立场仍与藏剑修好,但弟子间总会有人不满和质疑,这样的情绪此起彼伏,各大门派自然也要兼顾人情世故和自家弟子们的心情,是以有些时候也会隐晦而委婉地与藏剑拉开距离。
叶春风记得那年雪幽断了一名七秀弟子的一双腿,导致原本与藏剑关系亲厚的七秀门派整整三年邀不应,往不许,避不见,逢不理。
他曾将此事汇报于老庄主,那时候老庄主站在楼外楼前,一边听着,一边静静望着远方。
末了,只是淡淡嘱咐他一切听凭七秀的意思,而后不再说话。
叶春风猜想,老庄主对当年的恻隐之心,或许终究有了悔意。
叶幽叛出藏剑之时,老庄主不言不语任她离去,面上看似漫不经心无关紧要,实际却是滴血剜心。叶幽自幼长于老庄主身边,得他亲自照拂亲传武学逾二十年之久,叶幽的天赋若无老庄主的支持和指点,必然也达不到这样天人合一的境界。若说问水诀的升华是她的心血,那她就是老庄主的心血,所以她离开之时,老庄主虽铁面无情,却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忍心废去她的武功,也没有忍心让这世上再也见不到藏剑问水诀最精妙无双的样子。
可那一瞬间的仁慈,让雪幽在这个江湖上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腥风血雨。
是以老庄主此后数年愈发沉默寡言,大约也是因为此事心中郁结,近年来身体逐渐不如从前硬朗,也愈发深居简出。在养病隐居之前,或许是预感到雪幽未来的所作所为会更加猖狂,他将叶春风和其他三名亲传弟子唤来跟前,头一次郑重嘱咐了针对雪幽的布阵之事。
若再无人将其克制,对江湖、对藏剑山庄而言,都不会是什么好事。
解铃还须系铃人,藏剑虽与雪幽划清界限,却不能真正了却这其间恩怨,当年的起因在藏剑,而能够将这一切终结的,也只有藏剑。
所以叶春风,在雪幽之事上,更是被委以重任。
他全权负责,自然也是鞠躬尽瘁,所以在阵法初具雏形之后,这才有了他在剑冢两年的闭关。
只可惜……
……
这回叶春风深夜回营的时候,在紫檀木桌的隔层里看见了一封信。
这封信的落款处并无名字,却宛如神来一笔,在他困于阵法瓶颈止步不前的此时此刻宛如一盆凉水扑面豁然清醒。
武学上的碰撞,让他不得不对寄信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速速提笔准备回信。他本心有所想,欲急急写下,却在蘸墨时发觉砚台里又有人为他研好了墨,便不自觉笔尖一顿愣了片刻,而后想当然地回首看向窗外西边的院子。
漆黑了一阵子的西苑内已有灯火暖暖亮起——
看来二弟与她皆已从长歌门回来了。
那这信……
果然是她送来的罢?
他忽地心下清明,移回视线,唇角微微上扬,提笔书写回信。
而另一边,西苑里的姑娘也正裹着厚厚风衣、就着暖黄烛火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抬起头来,不远处的铜镜里映出她绝美的容颜。
按叶夏景的话说,今日的她还要美些,眉间画的那一朵梅花钿真真是他见犹怜。
她想着他的话微微一笑,庆幸着没有让他看见她细致描画的花钿下,那一抹紫色若隐若现。
想罢,随手翻了两页那本记事,低下头来继续写字。
她的字迹清而秀,一笔一划悠而雅。
她在上面轻轻写道:
乙丑年十二月十九日,蛊异,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