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夜雨】-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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汇聚梅雨水连绵，
浊浪湍急最上川。
***
这场雨来得急。
天阴沉了好几日，虽然大家也都知道快入梅了该下雨了，却没料到雨水偏偏好巧不巧地在这会儿落了下来。
荣也本来打算第二天一早直接去会议现场，可实在是受不了邻居家那对双胞胎了，这才连夜匆匆忙忙地往本丸赶。
也正巧，就邂逅了这场暴雨。
青年审神者躲在一家商店门口，随意抹了一把脸上的雨，这才呼出一口气。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二十，这时候商店街上的店铺都关了门，他没地方可以去买伞，也不可能打电话让家人或是本丸的付丧神来送伞，只能在这里等着雨势小一些再说。
说真的，要不是隔壁那对双胞胎半夜不睡觉还各自别有心思考虑着事情，他也不会被吵醒进而再到睡不着的地步。
荣也无奈地叹口气，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让自己强打起精神。
自从他出现那个能力后，日常的生活真可谓是被搅得天翻地覆。
——能听见别人的心声。
这个能力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虽说他的确是借着这个能力成功地揣测了上司的心意，并相当完美地完成了很多工作，但总是听见别人的心里话、甚至是阴险寒酸的不良心思时，他就觉得这个能力也不并怎么有用了。
尤其是人们在想着不好的事情时，那心声的音量更是比寻常说话还要大上几分。
就譬如，在他非常高兴的升职会上，平时相处很好的友人明明表面上说着“你这家伙真厉害”“祝贺你”这样的话，但心里头却是酸涩地“这家伙不就是会拍上司的马屁吗又有什么了不起”这样的话。
吵人的心声总是刺着耳朵，也刺得心里不舒服。
索性甩开手不干了，趁着政府在招审神者的时候去试了试。荣也是想着自己有这个能力，说不定还有点灵力，结果还真选上了。
跟着老前辈学习了几个月，居然还惊喜地发现他这个听心声的能力对付丧神来说是不管用的。开始还是应付似的找了这份工作，到后来享受了一段时间清净日子，荣也就对审神者这个工作满意地不得了。
三天前，他正式开始接手老前辈的本丸。
本来是准备一直待在本丸不回去的，结果家里打来电话，要他回去把夏季用的衣服带走。荣也想着第二天的周会地点离家里近，而他又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集会，肯定是要早一点去的，干脆就住在了家里。
没想到一回到家就看到隔壁那对双胞胎在自己家里，他还不能对这两个女人摆脸色，一摆他妈就要骂他。好不容易熬到晚上，这两人终于走了，他整理完包裹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结果刚睡没多久，就听见隔壁传来一声比一声高的心声。
荣也闷着被子忍了半天，隔壁却丝毫都没有停歇的意思。忍着忍着他就清醒了，本以为那对双胞胎过一会儿就安定了，但他躺在床上直到后半夜，那两人也一点要睡的意思都没有。
他实在有点忍不住了，甚至都有点想推开窗子直接告诉她们，不要再装着姐妹情深了，凌晨了你们还在心里互相骂对方呢。
然而良好的家教不允许他这么做，更何况，听见心声这种事贸贸然地说出去别人肯定以为他是神经病。
于是凌晨两点多，他丢下张便条就带着包裹出了家门。
偏偏他倒霉，问了几个旅店都说没有空房间，打算回本丸了却遇上这场雨，被拦在了这个地方动都不能动。
一想到自己在大半夜被“赶出来”他就头疼，再一想到那对双胞胎心里想的内容，他就更头疼。
荣也捏捏眉头，做了个深呼吸，这才算赶走了心里的烦躁。
他抬眼看向黑暗中的京都，大概是下着雨的关系，整个天都黑沉沉地压下来，放眼望去雾蒙蒙的一片，只有各家店铺前不熄的顶灯和路旁的路灯打破黑暗，却也只有一方小小的暖色，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
这座城市是雍容典雅又繁华无比的，只是在他身处的这条稍许偏僻的小街道上，看不见远方城市中心的繁华，只能远远地眺望那里的灯火辉煌。古建筑和现代房屋交相立在雨中，一眼望去，倒像许多蛰伏在黑暗中的凶兽。
豆大的雨点止不住地从云上倾泻而下，砸在屋檐、地面哗哗作响。
荣也知道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住了，他干脆把行李放在地上，自己靠在一边看着一帘雨幕发呆。
约莫是这个时间点，附近的人家都陷入了梦乡，他没有听到任何心声。周围极其安静，除了雨声再无其它，似乎连呼吸都轻上三分。阵阵困意不断袭来，荣也靠着墙强睁着眼睛让自己打起精神。忽而就有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地传入耳中，瞌睡一瞬间被赶跑，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远处的街头转来两个人，迎着整个天地的清冷不急不缓地走开，好似这强势的雨幕对他们完全没有任何影响。
走在前头的少女身姿窈窕，她撑着的油纸伞挡去了她大半面容，也因为离得远叫人一时看不真切，但少女举着伞从而导致一大截袖子从手腕滑下，露出其中白皙细腻的肌肤、分寸恰好的皓腕，荣也觉得这一定是个美人没错了。
阵阵幽香随着少女的靠近渐渐地多了起来，她自数盏灯下走开，不疾不徐，明明行走在暴雨中，却硬生生地让她走出了斜风细雨的味道——也让人莫名地就安心下来，好似寒冬里遇见一抹暖阳，见到了，就知道没事了。
这些雨点打在地面上溅出了不少泥水，人若行走其间必会沾染上一二，少女明明穿着极其名贵的京友禅，却似不甚在意的模样，任凭衣装的下摆摇曳于地，也不分心去看。
荣也一开始猜她是哪里冒出来的精怪，等看见了她身侧的红眸付丧神才意识到这也是一个审神者，于是他又猜这应该是某家的大小姐了。
等她走近了，他才惊讶地看清，无论是少女的身上还是那京友禅上，都未曾沾上一点泥水，与这暴雨应有的狼狈相反，她整洁又干净，还有着十分好闻的香味。
少女的周身泛着淡淡的柔光，她一步一步地靠近，荣也忽然就僵立在原地，只感到口干舌燥、手足无措。正慌乱着，少女和付丧神停在了他的面前。
她慢慢移开了伞，荣也的目光下意识地跟着她的手腕移动，又恍然回神，看向伞下的风景。
远山含黛、秋水盈盈，一如工笔。
少女灿若流霞的眸子里泛着丝丝暖意，她唇边带着清浅的笑意，将手中的油纸伞递给了他。
荣也鬼使神差地接过，没有一句交流，等他再回过神来时，鼻尖的幽香已经淡去了很多。
他探头看去，只能看见少女远去的背影。她和身侧付丧神共撑在一把伞下，付丧神护着她，就这样又默默地离开了。
安安静静的女子就像从古画中走出来那样恬静又美好，荣也的心顿时一阵狂跳，等她稍微走远了点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默默感慨，真是个美人呢……
而后荣也才忽然惊觉自己刚刚居然没有听到她的任何心声，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几个念头。审神者们都是拥有灵力的，里面也不乏阴阳师这样的能人异士，刚刚那位一看就是非常有本事的，说不定她能帮他解决这个听心声的毛病？
他看着手里握着的伞，仿佛上面还有少女的味道。荣也清咳一声定下心神，有些后悔没有询问她的名字。但一想到她身侧的加州清光，又有些安慰了。
他再一次庆幸自己做了审神者。
既然大家都是审神者，那一定还有再见面的一天。等还伞道谢的时候，一定还要仔细询问她能不能帮自己。
***
已经走出去很远了，但身后一直有道炙热的目光缠着。清光没回头也知道是刚才那个男人，他把伞往夏川那头斜了斜，有些好奇“那个人就是现任的人神吗？”
“嗯。”夏川点头，“好像是出现了些什么差错，他并没有完全觉醒，高天原递来消息让我帮他。”
“这样啊……”
人神，以人类身份获得神力，生活在现世为高天原收集相关信息，高天原也可以从人神的生活痕迹中窥视人类的各项情况，最重要的是，还能通过人神时刻掌握人类对神明的尊敬程度。
总的来说，对高天原还挺重要的。
也难怪仅仅只是觉醒这件事，都要让正一位的夏川去帮助他。
“嗯不过……”清光想到夏川在给人神递伞时他那个傻愣愣的目光就有些不高兴，“不过，主人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伞给他呢？我的给他不是也一样的吗。”
这话的重点其实并不是非要问出个答案，清光只是炸毛顺便发发牢骚。
深谙他脾气的夏川顺着毛撸，她侧目莞尔，“顺手就给了呀，没关系的哦，反正清光不会让我淋到雨对不对？”
清光一想，觉得也对，而且现在能和夏川共撑一把伞，他是很开心的，于是就没再进一步上杆。
“说起来，都这个时间了，他为什么还会在外面转悠呢？会与这次西方结界不稳有关吗？”
他和夏川这么大半夜的还行走在雨夜里不是没有原因的，京都西边忽然出现了大规模的彼岸之物撞击结界的事，守护神匆匆忙忙地赶去，忙活了好半天才把那堆东西消灭掉。
等到加固好了结界，并确认没有任何问题后，已经到了深夜。
而正好，又在归途中遇见了这个人神。
愁眉苦脸的人神一个人站在黑漆漆的店铺外头，只有顶上一盏灯陪着他，看上去可怜极了。但可怜归可怜，如果不是神明开口说，人神估计是因为没带伞所以才被困在这里，还亲自去送伞给人神，他才懒得往人类那里看一眼。
更何况，这个人神出现的时间地点都是那么的恰好，就连遇上他们的契机似乎也是刚刚好——怎么忽然就在半夜下起雨呢？
有时候夏川愿意往温柔和善的方向看待事件，但清光不能，他必须把阴暗的、光明的方面全部都考虑进去，才能真的守护住夏川的安全。
所以，他才提了个这样的问题。
“唔……”夏川想了想，摇摇头，“应该与他无关，如果人神与黄泉国有任何关系，高天原一定会得到消息。”
清光点点头，又听夏川问他，“明天应该是周会的时间？”他脑子一转，应答，“嗯。主人是要去吗？”
周会是审神者集会里最低级的会议，分区进行，一周一次，一般这种小型会议是用来解决审神者遇到的棘手问题，同一片区域的同僚会协助帮忙。
也因为周会十分频繁且并不怎么重要，夏川是不会去参加这种会议的。
突然听她提起，清光还以为她想去，随即不甚赞同的念叨，“周会都是在早上开的，现在都这么晚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夏川一笑，“并不是我要去，是那位人神要去，他也是审神者呢。”
“咦，原来这样的吗。”清光回头望了望，幢幢的人影早已消失在黑暗尽头，他回过头，“那也许是和明天的周会有关了。”
“大概。”夏川点头，而后又恍然补充了一句，“说起来，现任人神是喻音的表哥呢。”
“……？？？”
清光一噎，心里忽然就觉得高天原拜托夏川去助这个人神，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
***
这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一早，参加周会的审神者们都是顶着大雨而去。
好在会议结束以后，雨势就小了很多。
许多审神者都趁着雨小的时候纷纷离去，荣也站在门口靠边上一些的地方，一边等人一边与即将离开同僚们微笑着打招呼。
他算是这里的新人，礼节方面总要做的全面些。
没等一会儿，近侍膝丸就出声示意他，“主人，您的妹妹来了。”
荣也看向膝丸目光示意的方向，一见果然是喻音带着药研磨磨蹭蹭从里面出来。喻音也在药研的提醒下看了过来，对着表哥挥挥手。
荣也正式上任后还没见过这个是同僚的妹妹，于是早早地就联系了她，说要请她吃饭。兄妹俩带着各自的近侍，撑着伞向雨中走去，一路走一路聊着关于审神者的注意事项。
到了两人都很喜欢的日料店里，喻音看着荣也小心地放下一个长条状的包裹，有些好奇，“里面装了什么？看样子是伞？”
“嗯，是伞。”荣也笑笑，把造型花样都很精美的油纸伞抽出来，递给妹妹看了下，“昨晚有好心人借给我的，本来今天准备带来还她，结果她并没有参加这次的周会。”
“她？咦，也是审神者吗？”喻音转了转手里的伞，“哇好漂亮的伞。”她看了一圈，把伞小心翼翼地递回给荣也，“看上去好贵啊，一定要赶紧还给人家才行，你都没有问人家要联系方式吗？”
“没有……我忘了。”荣也难得尴尬地收起了伞，想到昨晚的遭遇又是一阵感慨，“是个美人呢。”
喻音噗嗤一下笑出声，心里想难道是想找到人家玩办公室恋情？
荣也自然听到了她心里的想法，微笑着反驳，“我是那种玩办公室恋情的人吗？”
“……”喻音一吓，不自在地撇撇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
荣也笑笑，忽然就求助似地看向妹妹，“说起来，你上任得比较早，认识的审神者应该也很多了吧？我说了你看看有没有印象？”他比划着，“大概这么高，穿着打扮很像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是个气质很棒也很漂亮的女生，估计灵力也很强，近侍是加州清光。”
喻音开始还不甚在意地咬着杯子里的习惯，越听表哥的描述越觉得像神明，听到近侍是加州清光的时候，心里的猜测又多少几分。
“……所以，喻音你认识吗？”荣也描述完，边问边打量着喻音的神色。
喻音下意识地摇头。
荣也一晒，“那夏川大人是谁？”
从不知道自己表哥还有读心这个技能的喻音一下子傻眼。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夜雨】-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