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姬》长乐未央

10、十

　　虽然奔波了一夜，不过冼佩还是精神十足地应对一票好友的各种欢迎。首先是喊着“大哥”送上热情拥抱的齐渊，接着是拉着他的手激动无语的尤嘉，紧跟其后的是酷着脸出拳与他双拳相击的廷晋。冼佩笑看着众人，任其摆布。直到越过他们的肩膀，看到那个在不远处负手而站、看似卓然孤傲，此刻却满面笑意注视着他们的男人。于是单纯的快乐笑容有了更多的情谊。他能站在这里，能拥有这样一群生死之交，全有赖于主上。是主上力排众议，启用还是无名小卒的他，是主上将这一班各有专才又性格迥异的人凝聚成绳。商昊啊，这个各国闻之色变的男人，是他的主上。每思及此，心中就涌起万般豪情与无限骄傲。
　　好不容易平复了重聚的激动，大家分宾主落座。刚才说不出话的尤嘉迫不及待地要冼佩讲述破城经过。是，他承认自己耐不住性子。谁让其他那三位皆为行动计划者，自是不好奇。
　　冼佩也没客气，痛快地开讲：“接到齐的书信的第二天，南玖一早就带着兄弟们分批改装离开。我则先去了御史府，出来后也直接易装出城。渡霞人还以为我如平日一样会在城中某处闲逛。我们急行军傍晚到了赤都，报上名讳说要在此借住一晚。地方官一听是生雷使节，大气也不敢吭，就将我们迎了进去，还设宴款待。”说到此，冼佩看了一眼齐渊，笑道，“你准备的通关文书都没派上用场。”
　　“哈，”齐渊洒脱地摇摇头，“那本来就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眼波一转，“刺客总用上了吧。”
　　“不用上，这出戏怎么演？他出场倒是刚刚好，正是郡守向我举杯之时，看起来就想是暗号一样。”想起那刺客出剑时的凌厉，撤走时的利落，冼佩很是欣赏，总觉得当密探可惜了些。如果……
　　“赞叹在心里就好，别想抢我的人。”不等他开口，齐渊先放下话。
　　就知道。有些扼腕地看向大王，得到的是深表遗憾的眼神。
　　“后来的事连尤嘉也知道了。我当下兴师问罪，在场的官员与陪席富商全部拿下，赤都就到手了。”轻松得连筋骨都没活动开。
　　“觉得不尽兴？”商昊一眼就看出属下的不满足。他知道冼佩更喜欢纵横疆场，跨马持刀地拼个输赢。可是身为生雷的肱骨大将，他希望他能适应各种战场。这对未来他们将面临的种种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还好。”忽然想起带来的东西，“大王要的东西就在殿外。”
　　“哦，”不只商昊，齐渊表情也一变，眼也不眨地盯住大门。“带进来吧。”
　　内侍传话不久，两个士兵就把一口箱子抬到了眼前。齐渊起身，看向自己主上。得到商昊颔首的他走过去，用力打开厚实的盖子。尤嘉也凑上细瞧，书简？箱子里整齐排放着一摞摞的书简，还有一叠白绢，想必也是记事用的。不明就里地取出一册展开，有人名、日期、数字。
　　“这是账本？”尤嘉转头问齐渊。
　　粗粗扫了一眼手中绢上的字，齐渊抬眼诡秘一笑，“对。”随手将绢纱放回原处。“你认为大王为什么要攻下赤都？”
　　“金矿？”
　　“财迷。”这种口气不看也知道是谁？
　　“区区几两金子本王还不放在眼里。”商昊也走了过来，俯身拿了一册，“这才是本王要的无价宝。”
　　“赤都可是名符其实的聚宝盆、摇钱树。你想会有多少人打它的主意？”
　　“你是说？”尤嘉恍然大悟，判官直觉启动，“难道这是渡霞官员受贿、贪污的罪证？”
　　“不错。自己伸手向地方官搜刮的，商人为求矿权主动送上的。全都在此。”
　　有了它们就有了渡霞的多半个朝廷，这个认知跃入每个人的脑中。
　　“大王圣明。”尤嘉衷心说，心中却有些失落。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他现在才知道？一双大掌派上他的肩，冼佩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我也是夺城时打开锦囊才知道。”
　　“我是得到军报时才知道。”尽管口气不佳，安慰的意思也不明显，但对廷大将军来说已属稀奇。
　　“咳咳，”齐渊觉得自己似乎也该说什么，“我是……”
　　“一开始就知道！”三人异口同声。
　　难得哑口无言，因为事实如此。
　　“不要怪他，他一直担着心，怕计划有闪失，害了冼佩。”身为大王，有时也要为属下开脱。
　　“齐的计划向来周详，即使不清楚最终目的，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担心的。”
　　“要说担心，也是担心你吧。”廷晋瞥了他一眼。
　　“啊？”
　　“担心你被美人吃得骨头不剩。”
　　众人开口大笑，冼佩也跟着哈哈笑着。心中却像被什么揪了一把，钻心疼痛。不自觉摸向怀间——那里有一方缎帕。她，现在怎样？
　　“不是说要喝庆功酒吗？”齐渊叫嚣着，“我知道下面新贡上两坛好酒，就放在大厨章的小膳房里。”
　　“连这消息你也搜集?”
　　“我司掌情报，密探遍布天下。这等小事还用搜集？”头一扬，好不得意。“我这就去取。”
　　“你一去，只怕两坛变半坛。”廷晋笃定道。
　　“不然你去，最多少半坛。”
　　“你以为我是那个没用的家伙。”长手一指尤嘉。
　　“半斤八两。”不多废话，齐渊向大王一示意，风度翩翩地离去。
　　“好！今日你我分个高下！”能撩起他火头的人不多，姓齐的就是一个。边喊边快步跟了上去。
　　两人人影已然不见，声音却仍能隐隐传来。“……手下败将。”“……那是意外……”……
　　商昊抚额一叹，“尤卿，你跟去看看。别让他们闹过了。顺便吩咐人把红渠园布置一下，我们一会儿就在那用膳。”
　　“是。”尤嘉领命离去。
　　热闹的大殿冷清下来，商昊携起冼佩的手，在一旁坐下，看着他。
　　“大王有什么话对臣说吗？”尽管没做亏心事，但还是有些忐忑。他的大王啊，有一双洞若观火的眼睛。
　　“应该是你有话想说吧？”言语间不掩戏弄。
　　“我……”
　　“冼佩，本王不知道凭你我的关系，还有什么可吞吐的呢？”
　　面对的不是别人，是自己仰慕信赖的君王。冼佩心一横，翻身下拜，“大王，臣想常驻渡霞，担任特使官。”
　　“哦？”商昊眉一挑，意外间没有忘记伸手先拉起冼佩，“有什么特别原因么？”
　　“因为……一个人。”冼佩并不想隐瞒。
　　“那位夫人？”商昊明知故问。
　　“对。我喜欢她。”坦荡荡地正视商昊，“望大王成全。”
　　“你可知这会引来多少流言闲语，甚至可能影响到对你忠心的评判。”
　　“冼佩明白。只要大王信臣，臣其余都不在乎。”
　　商昊站起身，在殿中慢慢踱步，终于停下。“本王怎忍心你受那些蜚短流长。”
　　“大王……”难道大王不同意。
　　“这样吧。依计划，你还要回渡霞请罪。等事了了，本王会为你找个理由让你留下。就当一切是本王的意思，你就不要对别人提了。”
　　“谢大王。”冼佩撩衣跪地，“冼佩知道，此事越举了。”
　　“难得你动心，岂有不成全的道理。”商昊双手扶起他，“别忘了，你不仅是生雷王的大将，更是我商昊的兄弟。”
　　“臣谨记……”声音竟有几分哽咽，强迫着自己莫要失态。
　　拍拍他的手臂，“老夫人应该接到觅璇阁了，你快去见她吧。”
　　一听说娘到了，冼佩面露喜色，施礼告退。
　　人渐远去，商昊脸上的笑容也渐淡去，口气疏萧，“出来吧。”
　　齐渊从侧殿走出，玩世之姿早已尽褪，“我早就看出大哥有话说，却没料到他真能说出口。”
　　“廷晋他们呢？”
　　“被梅子缠住了。”
　　“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他连月炼匕都给了那女人了！”
　　“探子报的？”
　　“没有。不过，他一向放在怀里，刚才我抱他时就知道不在了。”他真是认定那个女人了。齐渊双拳握紧，“大王就这样答应了？”
　　“不然怎样？”越过他，回到主位坐下。
　　“不行！大哥一世英明怎能毁在一个女人手里？”愤愤然间杀机一闪。
　　“不许你妄动。”商昊冷声道，王者本色具显，不容反抗。
　　纵然是齐渊也不免气弱，但仍是心有不甘，“我就不信大王能如此心安。别忘了，世上最难捉摸的就是一个‘情’字。”
　　心思牵动，往事浮现。商昊欲怒，但看到那张强撑的脸，就什么都不忍说了。刻意揭他的伤疤，不在乎也刺痛自己，其中深意他怎会不知。“你若现在伤了她，冼佩不疯了才怪。”见他仍气煞着，商昊口气不由更加温和，“放心，本王会让他会回来的。生雷不能没有他。”
　　“那现在呢？”被安抚不少，齐渊闷声问。
　　“那要看你的了。因时利地可是你最擅长的本事。”
　　心中百转千回，无数计策谋略、种种世事人情飞过脑海，齐渊脸上挂笑，笑却不达眼底，“好！既然事情有了意外，我就要让这个意外尽可能地为我所用。”双目灼灼，“为了这个目标，我不介意帮那个女人一把。”
　　殿外虽冷，却远不及殿内聚起的寒意——冻彻人心。觅璇阁中的冼佩莫名打颤，不会有事的，他就能见到她了。

　　笔者：这章写得有点累。偶明明想笔调轻松些，为什么写出来会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为什么？（暴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