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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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伊斯被叫醒的时间是凌晨。白顶镇的大火在魔导阵被破坏后立刻就被瞭望塔观测到，要塞军队来得非常及时——尽管士兵们没赶上任何事——但没关系，因为他们也大有收获，他们从从容容地逮住了一个躺在废墟里，重伤昏迷的狮人。
这真是意外惊喜。前来驰援的小队长断定这本性狠恶的兽人就是血尸疯狼的一员，因为镇民们和碰巧驻扎在此的飞狼战士队英勇的作战而打乱了强盗的阵脚，其余人逃了，可这名贪婪罪恶的兽人不死心要要追杀可怜的一家三口，却在剩下孩子时，因为意外被燃烧的房子压倒昏迷，而最终被擒获。
感谢奥兰帝国伟大的光辉，感谢议会英明的领导。血尸疯狼这堆陷在烂泥里的渣滓注定会被要塞一个个擒获，这是毋庸置疑的。至于现在，找不到罪魁祸首——那个死灵法师也不要紧，这不是还有一个强盗头领吗？还是兽人！兽人天生就是罪恶的，人类将它们处死不要经过任何审判！要塞完全可以安心地先把这兽人吊起来风干泄愤。
汉斯据理力争：“他不是血尸疯狼的人！我认得他……他叫里奥，是一个叫乔伊斯·罗罗的商人的奴隶。”
“哦，这么说，这名叫做乔伊斯·罗罗的商人也有私通血尸疯狼的嫌疑吗？”队长似笑非笑地说。
无辜躺枪的乔伊斯觉得自己膝盖都要裂了！他正美美地做着赚大钱的好梦，还有那么多魔导石和货物等着他去协调购买，前途远大，金币滚滚，然后睡得好好地被叫起来，就平白无故地被打成“私通强盗”的标签！卫兵顺着痕迹找到瞭望塔下昏迷的守卫，作为私逃奴隶的主人，乔伊斯被狠狠地敲了一笔医药费和维修费——还有巨额的保证金。队长一脸公事公办地说证明他不是强盗后就会还给他——我擦，我会信你才有鬼呢！
都是里奥的错！这蠢货！这没有良心的兽人！这忘恩负义的白痴！我的金币啊！
他火冒三丈地跟着士兵来到白顶镇“认领失物”。天也大亮了。伤痕累累的兽人在确认身份后便被铁链捆上刑架受鞭刑。宽溪城对这群异族奴隶的法律极其严苛，私逃者最重可被判处鞭笞致死。但里奥情况特殊，他被罚鞭二十鞭并示众暴晒三天，之后处置待议。
好在汉斯在军队来之前就给里奥解毒上药包扎，不然这二十鞭他也必死无疑。里奥的伤确实很重，他身上鲜血淋漓都是灼伤咬伤，又折了一条手臂，村前集市点上一群人围观、太阳的炙烤，加上又重又狠的鞭子，没几下就抽得他昏迷。汉斯把气冲冲的乔伊斯拉到角落里。
“乔伊斯老弟，那个兽人救了我，看我面子上，你至少免了示众如何？这么晒下去他要死的。”汉斯顿了顿：“狮人挺贵，把他就这么弄死浪费了吧？治治好了带远点他还能卖。”
乔伊斯还没消气，要不是还有他要讨好的士兵大爷在旁边，他能把里奥翻来覆去骂上三天三夜。他甚至顾不上对顾客的招牌笑容，恶狠狠地斜睨着汉斯。“也要我说话管用！我！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商人！整天忙里忙外、起早贪黑！赚的那点儿金子！我都被他连累死了！还救他！再多说一句，我也要变成强盗同党去他旁边吊着！”
汉斯环胸摸了摸下巴，知道乔伊斯正撕心裂肺着呢，也不计较。“那些家伙只不过想敲你一笔保证金而已。你不卖了那个狮人找补回来反而要弄死他，这也太亏了。”
“汉斯老哥！汉斯大爷！哪里是我想弄死他啊！”乔伊斯抓狂地揪着头发。“我巴不得把这白痴马上解下来卖到天边去！还什么鞭刑，我才没那心情，我一秒都不想再看见那个烧金币的败家玩意！”但事情却由不得他这小角色做主。兵痞们雁过拔毛，把他的钱和货抢得七七八八，但这些加起来都比不上里奥，一个昂贵得简直恰到好处的狮人。
“我这么说吧，汉斯老哥，因为那家伙救了你，你想买他？”乔伊斯深呼吸两下，这才开门见山地说，甚至没有以往那些油腔滑调的小把戏。汉斯楞了一下，先是左右看看，然后看天看地，这才严肃地望向乔伊斯。
“他的力气非常大，武技也很好——人也不错，说实话，非常不错。逃跑跑了一半跑进来救人类，把自己都陷在里面，老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傻的兽人，老子虽然把他交给了卫兵，但说实话，老子承他的情。”汉斯脸上的表情也很慎重。“我是有这个打算向团长提议购买他。但他毕竟是逃跑。有前科，还是兽人，太贵了。说实话飞狼不会考虑这样的支出，所以我也还在犹豫。”
“除去犹豫的可能性，如果飞狼想购买，亚特团长能出多少钱呢？”
汉斯又愣了愣：“乔伊斯老弟，我们这也只是说说，还没打算——”
“就当做你们要买好了。”乔伊斯数了数手指头道：“雄性狮人的市价，大约八十个金币。但这家伙年纪大还逃跑了，按惯例是卖不到那么多。如果昨晚没你们的事，亚特团长大约出三四十个金币意思意思，和我谈崩了走人。”
他冷漠地看着手指头。“你们飞狼佣兵团又不需要兽人。雄性狮人，拿来干什么呢？当做奴隶，当谁的奴隶用呢？他又那么老了，受了那么重的伤，执行任务不顶用了，力气大也没用，他还会逃跑。”
“可惜，汉斯老哥，他救了你们战士队的人。如果你提了这件事，亚特团长如果肯来和我谈，那就一定会买。八十个金币是卖不到了，四十个金币我也不会让步，所以最后大概六十个金币左右成交吧。”
汉斯有点听呆。他觉得眼前这个神情冷漠精明的乔伊斯看起来特别陌生。然后那种冷漠精明突然崩塌了，哭丧着脸的乔伊斯又抓狂地开始揪头发。
“所以没法卖，汉斯老哥。真不是我不想把他卖给你——才六十个金币啊！”乔伊斯绝望地说：“你以为奴隶就没保证金吗？那个老鬼开价一百五十金币，他要把里奥当血尸疯狼的人拿去涨军功所以卡着我呢！他笃定我没法把个老白痴卖到那么高的价钱。”
“乡巴佬！我这次注定是要赔到姥姥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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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奥从影影幢幢的黑影中醒来。肩膀、手掌、胸膛和后背，被鞭子抽过的地方热辣到剧痛，全身上下仿佛都浸在滚水里，脑袋昏昏沉沉。这样从重伤中醒来的情景太常见熟悉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以为自己还在各式各样的黑牢里，任由人类施刑惩罚。
“啊，你醒了？”然后是传入耳朵里的问候声，听起来竟然还算是友好。里奥睁开眼睛，他被人放平了处理伤口。药是不用指望有多好了。也不清洗，仅是几把止血的草和草木灰糊了一身，一根烧火棍固定住断骨处用破布缠紧。汉斯冲他举手打了个招呼，乔伊斯环胸站在一边，脸非常臭。
“你个乡巴佬！”被奴隶叛逃的主人当然没有好声气，喋喋不休地咒骂。“你跑啊！怎么不跑远点！跑远点再死！”一边被几个佣兵带着喝酒吃肉的看守士兵顿时警惕看过来喝骂：“治伤就治伤！一堆人啰里啰嗦想干什么！”也就乔伊斯和汉斯两个人。佣兵们赶紧拉住：“喝酒喝酒。”乔伊斯抽了口气，再回头就变成谄媚的赔笑：“没有没有，小的就是随便说说。”汉斯回头悄声和他说：“他们嫌这里人多，你先去喝酒。”乔伊斯嘴角抽了抽，但难道叫他给里奥敷药！看见他就一肚子火！一肚子火还是要陪着笑搓着手小跑出去。“老爷，小的来敬你们一杯酒，晚上看守这家伙辛苦了。”
里奥艰难地转头环顾。这不过是个被烧塌了房子的废墟。地面稍微清理出一块地方，四周都是冒着火星余烬的墙基。屋顶没有了，他看了看天上。
星星真亮啊。
“活下来……”他声音嘶哑地张口，因为牵动伤口而痛得喘气。“几个？”
“那我可不知道。”当佣兵的刀口舔血，又不是要塞官员，凭什么关心一个受亡灵希冀的小镇？汉斯回答，手里又抠了一块木炭捏成粉，拍在他的胸口上。自己的生意没损失，管别人去死。尽管这么说还是想了想。“大概一半吧。你来得快，巨狼没咬死几个人。老子以前不相信，但昨天看了狮人的战斗力还真不错——我说，你当时是路过，还是在外面看着？”
要里奥回忆是件难事。他的脑子嗡嗡，耗不起这样的精力。他想了很久才回答：“……路过。”
汉斯嗤笑。“你知道白天你救的那个小女孩趁你昏着骂你是魔鬼吗？”
里奥说：“不知道。”汉斯又说：“这里的人都憎恨兽人，你救他们也不会感激你。”里奥说：“嗯。”他态度很平静，仿佛并不因这样而恼怒。恼怒什么呢？那当然是自己蠢，活该、懦弱、狠不下心、犯傻、脑子进水。从前逃亡时很多同伴将这些咒骂气急败坏地丢在里奥头上，里奥知道自己蠢，但有什么办法呢？
他求的反正也不多。受伤也没什么，里奥已经习惯了。他所求的那样简单而卑微——活着。只要活着就什么都可以。□□上的痛苦不算什么，里奥经历多了，他知道自己可以忍也不在乎这种煎熬。里奥并不介意拿它去换点别的什么。除了他还跳动的心脏，其余的东西里奥都不在乎付出。
灰都涂好了，汉斯撕了块布给他包起来：“等一下你还要被吊到上面去。你被罚晒三天。我塞了几个银币给他们，让把你放下来治治伤，不然暴晒没两下就死了。”顿了下：“你现在是血尸疯狼的人。”
里奥微微点了点头，也并没有因为自己即将要被当强盗处死而恼怒。或许死对他而言反而是种解脱吧？汉斯记得里奥从囚车中下来的样子。恶臭、肮脏、伤痕累累，同伴和自由都没有了，疲惫苍老的狮子成为人类链条下的奴隶，在挣扎地苟活。
汉斯给他包好了伤口，喂了点水。士兵全程盯着这边，汉斯看差不多就说：“来人帮忙挂他上去。”几个佣兵走过来把他一顿折腾，里奥痛得短暂昏厥了几次，又一次次被痛醒。人类的手力气放轻柔了些，但这也是唯一的柔软了。他被铁链重新捆回架子上，昏昏沉沉地垂下头，血浸透了包扎的破布，冰冷的蛇勒紧身体，贪婪地从伤口中吸取生命。
几个佣兵看了看里奥的伤，悄声问汉斯：“不能买他下来吗？”
“买不起。”汉斯环着胸，声音很冷酷。“何况，他会逃跑。”
便没有人说话。里奥一声又一声虚弱地喘气，佣兵们身后篝火噼啪，传来士兵们的调笑。而前方的小镇里是遍地的废墟，尸臭和呜咽呻吟在夜空下回旋。汉斯说：“走吧。”但属下提步走了，他却不动，后面小声地喊：“老大？”汉斯犹豫一会，上前扶着里奥另一边完好的肩，示意他看他。
“狮人，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里奥勉强睁眼看了看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对这个人类说什么。想了很久，是的，似乎确实是有句话要说。他忘记了。
“多谢你……”至少这个人类，没有骂他是魔鬼。里奥想，神情在火光下，一如看到那朵小黄花一样的温柔。“给我解毒治伤。”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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