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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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不知不觉紧绷了，静夜里有无法忽视的杀机如芒在背。里奥感应到异动的第一时间便伏身蜷缩在草丛里。所幸他之前为了防止要塞的瞭望塔观测到而始终维持潜行，因此在他发现不对时，他来得及藏住自己。
他先谨慎等待，转动耳朵感应周遭，确认没有东西发现他。草原地势是绵延的平坦，因此有经验的哨兵在两三公里内布防毫无困难。算里奥走运，他没撞上这层警戒线——盗匪的探子通常人不多，也不会有太厉害的魔导道具，他们盯防的是要塞军队而非少数贸然闯入者。
当务之急是弄清这些人的来路。里奥尽量轻而长地呼吸，平稳自己的心跳和恢复体力，以便应付接下来的不管是什么行动。他没有试图探头，而是闭上眼睛，微微抬起鼻子在风中嗅闻。外表和兵器都是可以伪装的，而视线容易让对方发觉有人窥探。他在下风处，对兽人来说，气味和声音才是最好的辨识手段。
几百米距离外脚步还在移动，证明针对小镇的包围圈仍在收紧。里奥没有去管那些用脚围堵逃生口的小喽啰，每个合格的强盗都深谙什么叫行踪诡秘、来去如风，他要找的是骑兵。他很快找到了。在白顶镇那一边的起伏的草坡，月光照耀在草坡上而让背后的阴影更加深沉，看不见的后面随风传来悚然的腥臭和血气。间歇有细微的低喘轻吼，那是被套上嘴套的猛兽被禁止了发声，而蠢蠢欲动地从喉咙间喷涌的杀意。
是巨狼。里奥想，有五头。
然后他皱起眉。
巨狼骑兵是瑞安平原上常见的兵种，这些巨狼大多没有强大的魔力，但生性精明残忍且嗜血，它们常常成群结队在夜色里游荡，围攻兽群和村落，但一旦被驯养成为坐骑，这些凶兽就是绝佳的座驾和前锋。发现巨狼骑兵，里奥并不为这感到讶异，这只能证明这些将要发动袭击的盗匪颇有实力。然而他除了巨狼之外，还闻到了腐尸和陈血的臭味。
这让里奥有不好的猜想：他担心在草坡后的巨狼骑兵不是活人。整个瑞安平原，使用不是活人的骑兵的匪团只有一个——血尸疯狼。他们自己有更威风的名字，据说叫不死鸟什么的，不过平原上流传更广的是这个。血尸疯狼虽规模小却凶名远扬，六百年来奥兰帝国和塞隆斯峡谷为剿灭它出动了十几次军队，但这帮恶棍至今还在瑞安平原上猖狂。传闻他们的首领是个追求永生的死灵法师，他的盗匪团里活人寥寥，余下全是行尸。别的盗匪劫掠商队和村落也许还会留点人，但血尸疯狼不止要钱也要尸体。被它盯上的猎物，除了全灭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里奥没直面过血尸疯狼，他仅是听说过这个盗匪团的凶名。他也从没想过那个死灵法师竟然还拥有力量。但为什么不能呢？想一想也会觉得确实如此，毕竟唯有死亡与新生只有神名而无神格。传说灵魂是平等之力，只因消亡对包括世界在内的所有生命一视同仁，所以信仰无法诞生神祇。不过它们的信徒也不在乎这个。神、奉献、加持和祭司都是无所谓的，信仰灵魂的人，信仰的唯有自己。
就算是之前神祇仍未陨落时这种人也是登上通缉榜的邪教。生命法师和死灵法师是两位一体的，他们能起死回生，也能亵渎亡者。光与暗、善与恶，只在一念之间。说来讽刺，从里奥被人类的飞空艇运往王都到现在十二年了，他至今发现的唯一一个可能还拥有“神力”的同伴是这样一个坐拥尸山血海的邪徒。
里奥没思考多久就决定去查看确认一下——这很危险，不过他想如果情况允许，或许自己能够对镇民示警，或是……留一点逃生的空隙。他去过白顶镇，现在不是集市日，小镇里就算加上商队最多也不过两三百人。即使如此，那也不是五头巨狼一口吃得下的。想要围堵所有人，包围圈一定非常紧密而不容疏漏。
杀几个人，悄无声息地制造几个缺口，或许能有几个人逃得出去。里奥能做的不多，纵然不能通知要塞士兵，但这是他可以做到的事。
他原本藏在土路附近，三四米宽，不过是一条用脚和车轮碾压出来的不大长草的地方，弯弯曲曲地通向左前方的白顶镇。而草坡在他右前方，被才上中天的月亮照得明亮，晚风拂动，绿草如茵，迎风涌浪，柔软地起伏了几米的高度，背后的阴影投射下来，如深渊的魔鬼。
里奥探头看一眼，确定骑兵居高临下偷袭小镇的角度，这才继续往白顶镇潜行。如果带着巨狼的真是行尸，他不知道它们侦测生命能量的范围是多少，只能尽量绕开。他低着身体藏在长草中，静悄悄地继续前进。俯瞰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只余一条若隐若现游离的痕迹顺着风势向小镇蜿蜒。
他潜行到靠农田五十米左右就停下来，这也是蛰伏的尽头了，前方没有遮蔽物，大片的空地就是集市点，从这里开始，平地一览无余。离得近了，那股血腥的臭味更加刺鼻。火光下一切都是红色的。紧闭的栅栏和大门，农田旁的草屋和畜牲的棚。门边巨大的火把还燃烧着，它们彻夜不息，照亮地下流淌的血迹。
兽人的眼睛大多不像人类和精灵那么好使，他们看不清很多颜色和静物，夜视者尤甚。但即使在明亮而微绿的夜里，里奥也能看见那一片昏红的颜色，缓慢地淌过泥土、淌过栅栏、淌过稻田里倒伏而暖黄的穗粒。
他屏住呼吸，身体紧绷起来。月影下，人影幢幢。
有骷髅在夜色里游荡，套着破烂的衣服，手里拿着兵器，乍一看像是行动缓慢僵硬的人类，转身的时候却能从头上缠的烂布里看见一闪一闪惨绿的荧光。它们在设陷阱。有些骷髅把自己埋进地底，有些躲藏在阴影里不动，还有一些在地里洒下什么东西，一条围绕栅栏细碎落下的粉末线在里奥眼里清晰地印出来，他嗅了嗅，闻到火药和魔导石的气味。
里奥没料到这里都是骷髅。低级亡灵是没有意识的，当它们这样有目的地精细行动，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有活人在附近。他转了视线，一个人站在小屋旁的阴影里，四个人站在他面前。他手里捧着一颗奇异的心脏。砰砰，砰砰，心脏在跳动着，间或一闪的红光。
那四个人垂着头、垂着手，安静地站着，身上还在向下滴血。死了的人已不会流血了，是他们的衣服吸饱了血，在向下滴。滴答，滴答，声音细微而死寂，像沙漏、像时间流逝、像即将到来的可怖的屠杀，在冷酷地倒计时。
那就是那个死灵法师吗？
里奥觉得不是。他身上的味道还不够危险，他没有六百年的满手血腥。但即使如此他也无法攻击他。太致命了，几十个骷髅、五个巨狼骑兵，正在当他的面埋下的杀人的陷阱。里奥不能冒这个险。这时新死的尸体转过身来，摇摇晃晃地加入骷髅之中。他们脸色惨白，眼睛里新映上了惨绿的鬼火。大约是守卫或是给农田守夜的镇民，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武器，如今这武器是就要向身后守护的人类挥起的屠刀。
这和猜测的不一样。恐惧袭来，寒气逼上后颈，里奥本能地开始后退。这么明显，不可能没人听见动静的。所以里面的人要么都睡死了，要么都已被某种手段蒙上耳目。但无论是什么让他们一无所觉都没有办法救了。救不了了。圈套即将要合上狰狞利口，这些人已是瓮中之鳖。
他一连退出几百米，一直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后退比前进要辛苦，在安全的草丛里趴伏下来，他已经全身是汗。心脏剧烈跳动着，那是每一次死里逃生过后的余幸。可是遥远的草坡背后传来凶暴的低吼，里奥被发现了，那些巨狼以为他是头擅闯入地盘的野兽，冲他的方向此起彼伏地吼叫，威胁他、驱赶他离开此地。
里奥只有屈服并继续后退，远离这片即将沦为火海和地狱的死地。要换个地方了。他冷静地想着，不能走回头路，这里马上就会有大队士兵过来收拾残局。风声和防备都会收紧，这附近也都不能待，那么只有绕过白顶镇，逃入草原深处。这个决定不比别的选项更安全。茫茫瑞安平原中，即使是健康而装备齐全的冒险者，独身游走也是处处杀机。
他直起身来，回头望了望那片黑色之地。
里奥很想救那些人，尽管有一些人类在过去十二年曾残酷虐待他，但那些老人、女人和孩子，这原本不关他们的事。
可不知为何他无法走远，现在已经能听见隐约的喧闹声了，如果小镇始终一片寂静，是否他能断然离开呢？里奥不知道，他只是想等着，不知道等什么。草坡上有巨大的狼，巨大的月亮向西沉，照耀它们的身影，大得令人恐惧。里奥看不见细节，但他能想象。这些狼已经时刻准备攻击。它们的嘴套被放开，它们眼睛是贪婪的幽绿色，和骑在它们身上的那些死灵一样，是地狱中闪烁的鬼火。
狼站在顶端，微微一顿，然后它们俯冲而下，彼此呼应的低沉嗥叫都变成血腥和狂暴的杀意。它们扑向小镇，有微弱的尖叫和哭喊传来，然后，火光冲天而起。
里奥知道那每一声尖叫都是一口断掉的咽喉。他在原地徘徊而张望。他知道自己每一次呼吸都会送走数条性命。尽管如此，可他无法援手。他不能受伤，他不能被围攻，他不能被捉住，他不能死。
他不能救他们。
他吸了口气，急促的心跳渐渐平息下来了，所有情绪如潮水般退去，一口气在胸腔鼓起，里奥仰头张开口，“吼——”声音掀起烈风，气流如重鼓穿透夜色，惊醒远方沉睡的要塞。
里奥脚步沉重地开始奔跑，由慢至快，由无声至惊雷，顿步大地颤抖。在奔跑中他伏下身以四肢着地，裸露的四肢生长出更锐利的毛甲、他像一股烈火义无反顾地冲向战场，狮人再次抬起头：“吼嗷——”来自塞隆斯的战歌鼓舞，穿透十二年的时光，陡然响彻夜色下的平原。
里奥知道自己有时总要做难以避免之事。
现在这个时候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