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欢喜》糯米藕糖糍

5、少凌·纷纷落落的雪

　　书安送了孟少凌出去，像方才从梅园回去一般，她跟在他后面，不时的出神，但又要提着十二万分小心，总要留着点儿心思给他，以防他突然问出什么话她答不上来，丢了白家的人。
　　孟少凌的靴子把雪踩得更响，带了闷声哼气的后吞音，书安觉得那就像一个人在惹着痛，想呼救却叫不出什么——她不自觉的把他和这些充满压迫感的事连在一起。他的背影挺直，甚至觉得头发丝儿都硬挺挺的，像松针似的。
　　雪这会子下的更大了，落在孟少凌暗绿色衣服上来不及立刻化了去，便又蔌蔌落了更多的下来，他整个人像皑皑山间冒雪前行的狼，透着危险却孤寂萧索的讯息。但他并不是去寻找暖处亦或者寻觅同伴，书安觉得他本身就该是如此。这世上应该是有这种人，仿佛来自寒冷的远山，便生在那里长在那里，隐逆在那里甚至于又消失在那里。
　　他的步子比先前大了些，许是有重要的事，书安要走的更快才能跟上他，北平冬天冷冽的风像到处撕咬的怪物似的，她呼口气便直往嗓子眼里钻。感觉喉咙被密密地啃食，书安不觉咳出了声音。
　　“怎么了？”孟少凌转头问道。
　　“不碍事，风太大呛了嗓子。”
　　“天太冷，白小姐先回去吧。”
　　“不用了”书安有些急，她不能违了父亲的意思。
　　孟少凌淡淡扫了她一眼，问身旁的人，“没带伞？”，路达安一愣，答道“回二少，没有。”
　　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又向前走了去。
　　白家并不是普通的四合院子而是住了前清甄亲王的府邸，正对大门的前院儿宽阔寂静，除了落满了雪的莲花金鱼釉瓷缸别的都凋零在了这个寒冬。孟少凌向书安告辞让她先回了去，拉开后座车门对刚上了车的路达安道“筹备不力，去李副官那里领罚。”
　　“是，只是日常二少从没有雪天打伞的习惯我便自作了主张。”
　　“我的习惯能决定什么，若真开了战敌人的习惯才要留心，这等掉以轻心能成什么事”孟少凌低头点了烟，闷着嗓子说。
　　“二少教训的是，但少奶奶可不是敌人。”路达安突然换了语气，对着后座嘿嘿笑。
　　孟少凌抬眼看他，关了打火机吾自抽着烟。他方才用手环着的火光在眼睛里跳着闪了闪便又消失了。

　　书安刚刚儿进屋，遂心便捧了一大碗热姜汤过来，探着脑袋笑嘻嘻得道“小姐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书安喝的急，直生了层密密的汗，她觉得黏腻便让遂心给她换衣服。
　　“姑爷……唔，孟少爷呀”遂心拿了丝缎的大摆褶边裙递给书安。
　　书安瞪了她一眼，遂心吐了吐舌头，听她道“我心思压根儿就不在这里。”
　　“对了小姐，陶小姐在太太那里给小姐摇了电话，说要走的日子也近了想约小姐好好儿聚聚。”
　　书安听到这又难过起来，酸的像被泡在了刚酿的陈醋里——她终是要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去认识全然陌生的人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精力再去重新认识，只想到要离开就跟被抽了气儿似的。

　　车开到懿园，孟少凌边走边对路达安道“政府有自己的中央军还有警力出了内奸却跑到咱们这里要求出人，不仅想卖岳家一个人情也想把北方军一并扯了去，到是打的好算盘。”
　　“里边儿来信说已经秘密派了人去谈了，二少我们怎么办。”
　　“那就卖他这么个人情。”孟少凌眼波一横。
　　他进了前厅，只见孟长轩和夫人正坐了说话，便问“父亲是早到了？”
　　“是了，我听了中央出了内奸的事儿。”
　　“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孟少凌端了茶给他们。
　　“我们和岳家虽说积怨颇深却也能互相制衡，只要不有意为之也可保一时无臾。更重要的是让中央那群人知道，孟家也是掌着北平这块儿地的，不要动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北方军因着位置原因，尽管中央式微，却在其所在的北平并未有多少话语权，孟少凌知道父亲，相较于地方军的不断混战，包围着中央的北方军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更近一步，但那也意味着脚下这片土地也许将遍地狼烟满目疮痍。
　　“耀之，我听说你去了白府。”孟夫人在旁突然说道。
　　“是，碰巧遇到一些事。”
　　“你这可是坏了规矩。”
　　“没什么的。”孟少凌笑着说，他将帽子放在了桌上，转身拿了茶大口喝了起来，不知为什么他今日只觉得又闷又热。
　　“算了，你有你自己的主意。白家可说些什么，他们是顶盼着这门亲的吧。”
　　孟少凌蓦地想到了书安今日的样子，细小安静的就像刚开出的一茬嫩芽，他略微摇头，道“我们不也指着人家吗？”
　　孟夫人额头蹙了蹙，“这哪里一样，还不是你，若只是依着那一个事儿，便也不会选了她。”
　　孟少凌只是淡淡吹着茶也不做声。
　　“我看那孩子小相到是可人”，孟夫人神色温和起来，眉眼漏出喜色，“你可见着了？”
　　孟少凌看向母亲，复又低了眼睛，睫毛闪动，半晌道“嗯，还不错。”
　　“孟家选媳妇脾气秉性最为重要，只要你们日后好好儿的，别个都是小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