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欢喜》糯米藕糖糍

3、陌阡·阴差阳错的由

　　书安将天灰色的绒毡帽拿下来使劲儿抖了抖，盐粒子似的冰碴就窸窸窣窣全落了下，她从侧门穿过停在自己院儿的门边儿上一边呵着手一边想将鞋上雪和着泥的脏东西弄了去，新下的雪被她跺地咯吱咯吱的。
　　她自觉弄得差不多了，方掀了厚帘子推门进屋。炭火烧的噼啪作响，热乎气儿混着熏香，软绵绵的直往鼻子里钻，她立刻打了两个喷嚏。
　　“五丫头你方才在外边儿做什么呢？”
　　书安这才看到坐在塌上抱着点翠鎏金小手炉的白老太太。她哎呀一声，道“是刚才太埋汰了拾掇拾掇呢，奶奶大冷天儿怎么来我这里了。”
　　“我可是巴巴儿等着你半盏茶，快去换身衣裳你瞧瞧自个儿现在这个样子”，白老太太睨了她那双满是泥的肉粉麂皮靴子，转头又对张妈道“等会子给五丫头弄个热姜汤来，小心着了凉”。
　　书安噗嗤笑了出来，“奶奶最疼我，我可全听奶奶的”。
　　她换了翠绿色滚边缀着鹅黄底子的旧式衣裙，遂心正在给她一个纽子一个纽子地系着前襟上的盘扣。
　　“怎么这样麻烦，我是不大爱穿”书安摸着领口一圈厚厚的白色毛毛嘟囔着。
　　“小姐穿上这鹅黄嫩绿裙褂儿往那白花花的雪黑丫丫的树枝子底下一站可不得全世界都亮了。”遂心道。
　　“就你会说，我冰天雪地的往那树枝子底下站是冻鱼干子吗。”
　　“小姐你待会儿就知道了。”
　　遂心给她掀了帘儿，书安从里头出来。冬天的日头低，阳光透过雕着祥云和菱纹格的窗户，折在博古架上被各种小玩意儿阻了去，剩下的些碎碎地落在了书安身上。她低头福了福，“奶奶瞧着这样可成些样子？”。
　　白老太太眯了眼睛，笑着，略微点了头道“这看着才像个正经丫头，可不要往外胡跑了罢，等会子去前厅见你父亲”。
　　“前厅？父亲可有什么重要事情？”
　　“也没什么，五丫头你到时就知道了，我也先走了罢。”
　　书安送了白老太太的轿走，矮轿在雪里一颠一颠的，她的心也颠颠儿的颤了起来，“父亲叫我去前厅见，可是来了什么人？”她的不安逐渐扩大，她已经由命地答应嫁了孟家，却也不想在结婚前单独见他。她觉得没有必要，徒增尴尬和烦恼。转念又想到他说过不来叨扰，便叫了遂心来，问她，
　　“你可是知道什么，全告诉了我”。
　　“好像是孟家少爷带了六少爷回来，老爷在前儿招呼他呢”遂心笑说。
　　“六少爷哪个六少爷？”
　　“当然是咱们家的六少爷啊，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书安将绢子握紧了，抚着妆台上胭脂色的绸缎盒子，打开来是一只漂亮的朱红翠鸟簪，这是昨儿去北海杜暮沉送她的。
　　“他怎的能带陌阡来，他不是说他不来的吗？怎么忽地就到了这步田地，我昨个儿才……”，书安不再说下去，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事还有自己尚未收拾妥帖的情感给夹得难受。
　　“听得是六少爷和朱家少爷不小心闯了北方军的禁地被扣了下，恰巧碰到孟少爷才得被放了送回来，小姐你怎么知道他说不来？”
　　书安自然没告诉她自己听了墙根儿的事儿，她将簪子收好，对遂心道“咱们走吧”。

　　白忱明在前厅招了陌阡回去，让他好好儿反省不要成天和朱家的五小子厮混在一起，眼下局势虽看着还算太平安定，指不了哪天他这条儿小命就被自己作没有了。
　　“伯父言重了，那地方隐蔽，想必是不小心闯了进去，盘查也只是为了安全着想，并不是什么严重事。”孟少凌放了茶替陌阡说话，虽说是事实也算不上开脱，但他得知在炸药箱子旁捉到的学生的身份时也并不是不惊讶的。
　　陌阡立刻接了他的话，对父亲说“原是和兴德去采风的，不知怎的迷路才走错了幸好遇到了孟大哥。”
　　孟少陵看他向自己使眼色便沉色嗯了声，硬生生闷住了笑——显然不是他说的那样。

　　书安在去前厅的路上碰到了陌阡，刚下过雪，她抄了小路走，“奶奶已经等了我一会子，想必那时候人就是到了的，不论怎样礼数是要周全太过耽误时间免不了被父亲责罚”她在心里细细盘算着。陌阡在雪堆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书安远看见他，便冲他叫“你可挑些好路走，还嫌不够被骂的吗？”。陌阡见是她，攒了雪球就想砸，但看书安穿的精致显然是去前厅，便贼笑了起来，跑近道“五姐穿那么好看可是去前边儿？姐夫今儿救了我你要好好谢谢人家”。书安听了这句话，脸蓦地红了，只觉得呼呼刮着的风更冰人，刺的脑仁疼。她横了陌阡一眼道“什么姐夫，你可胡乱认姐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