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欢喜》糯米藕糖糍

11、少凌·捉摸不定的心

　　火车在锦州停了半个时辰了，孟少凌急匆匆的上车，看着书安站在过道窗边，不由分说的扯了她的胳膊把他带到了车厢里。书安被他突如其来的粗暴弄得十分不悦，刚想挣扎，便听他道“不要说话，好生待着”。她显然没明白他此刻的举止是为何，只觉得紧张不安，坐在位子上攥白了自己的手。
　　孟少凌出了车厢见李生泉从对面走来，问他“可找到了？”。
　　“还没有”，他略微紧张的盯着孟少凌，额发间汗意层层密布。
　　“那就一个一个的查，肯定在车厢里，给岳家一百个胆子也不会炸了铁路，想来不知道要耍什么花招。”
　　孟少凌也有些气急，摘了帽子随手丢给了旁边的人，“看好少奶奶”。
　　书安听着外面乱糟糟的声音，推搡喊叫的争执，还有官兵的呵斥声。她的耳鸣声渐渐扩大，感到无限焦灼。
　　她不知是时局果真已经到了如残日斜阳，温水煮沸的最后严峻时刻，还是只是因为她认识了孟少凌，才被卷入了这无尽的争执与纷乱中，那么往后，她要和他走过的余生的每一刻也许都危险异常。
　　书安被“砰砰”两声穿过车厢射在了火车铁皮顶的枪声吓得更乱了神，她立即起身去开车厢的门想出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孟少凌在狭窄的车厢过道中跃过人群，快速的躲避不时擦过来的子弹，向着前方不断开枪，那眼神却好似是比子弹更凌厉，步步紧逼着前方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
　　书安从车厢出来，正碰上那人走近了过来，她楞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孟少凌冲她喊到“进去”，脚下却迈不出一步。
　　旁边给她守门的士兵被男人的枪破了胸膛，直直倒在了书安面前，她死捂着自己的嘴才不至于尖叫出声，眼泪不觉间已经决堤了。
　　书安猛的被带入一个怀中，那人用胳膊死死勒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拿枪抵住了她的太阳穴。她紧紧扒着男人的胳膊，看向孟少凌。
　　孟少凌望着书安，她此刻发丝凌乱，面容苍白，牙齿把嘴唇都咬成了白色。他拿枪的手略微抖了抖，胸膛不断起伏着，遂又重新把枪对准了书安身后的男人，
　　“放了她，好生交代，你还可能留条命。”
　　那人却把书安勒得更紧，“你过来换她倒是可以，否则全车人一起陪葬”。
　　孟少凌盯着他，慢慢放下枪，向前走了一步，书安瞧着他，心里一千一万个想让他过来把自己救回去，嘴上却喃喃道“别过来，别过来”。她听得孟少凌靴子上马刺的声音，一步两步，她紧闭着眼睛，忽而再也不见了声响。
　　孟少凌将枪放在身后，冷涔涔一笑，略带嘲讽，“你尽管带走便是，带到岳家或是哪里都可以，我怎么会让那么多北方军死在这里，又怎么会让我们孟家的地界儿出来这等荒唐事”。
　　他的眼睛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不似方才的紧张——像夹着两团火似的，要直吞了前面的人，没有别的情绪，书安是第一次那样看清他。现在却没有了，平静的，仿佛遮盖着朦胧雾气，深不见底。
　　她的心在听到那句话时一点点向下沉着，仿佛几千公斤的大石头从悬崖峭壁中直直坠下，砸在深海里，扯着情感和□□一起，不断沉下去，疼的难受。她直勾勾盯着孟少凌，带着可怖的恨意。
　　孟少凌突然眼波一转，书安只觉得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后拽着，而后那人的手松开了自己，后方一片混乱的打斗声。
　　她站在原地大口喘着气，像方才一样被孟少凌拉进跟前，他眼神中似乎有着急，上下看着她，摸着她的肩膀和手臂，低声问“没事吧”。
　　书安笑着看着他，眼中是抵不住的冷意，她想拿开孟少凌的手，却倏然被他整个得揽在怀里，向后面转过去。书安的头抵着他的胸口和肩膀中间的地方，和上次她把自己从街上的混乱局面带走一样，熟悉又陌生的沉水香的味道，隐隐约约的枪火气，挺括坚硬的军装。她又听到开枪的声音，零零落落，打在车壁上，有从对面过来的，也有孟少凌转身打出去的。
　　他一面向后方开枪一面带着书安向另一节车厢中退步，书安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他心跳的声音在她耳边咚咚响着。他一边向后不断开枪，一边断断续续的对她说着“去躲到个安全的地方”。
　　枪声夹杂着他的这句话，仿佛被巨大的声响遮盖住了，书安一直紧紧抓着他的衣服，孟少凌低头看她道“书安，快去”。
　　书安一直紧紧咬着嘴唇，眼前被泪水模糊一片，却忽然看到眼前孟少凌手臂上的肩章被打落了下去，子弹刺啦划过他的衣服，外面的军服连着里面的白衬衣全部被划破了口子，然后从书安耳边擦过。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书安惊恐的看着那划破的衣服，耳边仅存的便是子弹擦着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随着最后一声枪响，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平静了。她感觉到孟少凌将下巴微微放在了自己头顶，胸口不断起伏。
　　路达安快速跑到了孟少凌身前，问“二少你没事吧？”。
　　他缓缓将书安放开，也没有看着她，道“没事，找人送少奶奶回去吧”。

　　书安坐在车厢里，双手捂着热气腾腾的杯子，直直看着前方，只听得遂心在自己耳边说着不停，劝自己不要害怕。
　　“小姐你说句话好不好？”
　　书安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而后看向遂心，笑笑说，“我没事”。
　　遂心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她拍拍胸脯道“小姐可吓死我了，怎么出了这档子事，幸好有姑爷在”。
　　她见书安瞧着她，刚想改口说“不是姑爷，不是姑爷”，却见书安摸了摸她的头发，“遂心，往后我也就只有你了罢”。
　　书安细细看着她，柔声说“不论是因着什么遇上这种事，我本来也是认了的，想着往后也并没有什么不同，我只当换个地方生活，没有爱又有什么关系？生活殷实的奢侈品罢了。可是方才我才发觉，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我可能一个不留神，就跌落下去，别说过不好日子，连命都白白送了”。
　　她用双手撑着脸，偏头瞧着遂心笑，“你也今后注意些，犯了错我都是护不了你的”，复而又长叹一声，转头看向窗外。
　　孟少凌处理了刚才的伤口，方想拉开车厢门的手将将停在了那里，他立在门口出神很久，直到路达安告诉他马上就到沈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