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莫洛尼夫斯基

5、黎明前的长夜（三）

　　今天，齐俊兰身边的那个椅子，一直是空着的。 齐俊兰百无聊赖地听老师讲课，眼睛时不时就会转向门口，期盼那个高挑的身影能够出现。但直到下课铃响，那扇门都是关着的。
　　“君铭，凌毅呢？”
　　君铭刚打完水从后面回班，就迎来了齐俊兰的疑问。“你一天天那么关心他干嘛啊，”君铭清秀的脸皱作一团，“他昨天晚上和别人打架，被老师休了一天。”
　　“我的天。”齐俊兰瘫在桌面上，头埋在胳膊里，眼睛眯成一条缝，长睫毛也垂落下来。
　　“行了，别这么痴情，”君铭安慰着齐俊兰，“你钱攒的怎么样了？”
　　“根本不够，”齐俊兰的声音缩在胳膊与喉咙中，“明天就是他的生日了，我只有今天下午能去买蛋糕；或许，我该把买书的事情推迟，我算好了，基辛格的《大外交》我以后再买，再加上之前剩下来的钱，足够买一个蛋糕了。”
　　君铭仍是一脸冷漠看着自己。最后，他留下一句“别那么痴情”，就回去处理班级的事情了。啊，为什么高考前事这么多，班长这活真的累死人。
　　一觉睡醒的伊欣紧眯眼睛看看四周，又发了会儿呆，终于清醒过来。醒来第一件事情，先看一眼齐俊兰那座有没有福利。一看，并没有可以供人YY的场景，只有像挨了欺负的小猫一样蜷缩在桌子上的齐俊兰。不得不说，这个样子的齐俊兰莫名好萌。伊欣立刻掏出手机，咔嚓一张。
　　齐俊兰并没有注意到偷拍自己的人，他只是沉思：凌毅，真的值得他喜欢么，他会为自己带来什么，自己到底能为凌毅付出多少，能打动他么……
　　想着想着，下一堂课的铃声就响起了。嗯，不能把这些问题带到课堂上。
　　周一的上午，齐俊兰待在这个班级的最后一个上午。像往常一样，齐俊兰第一个到达这个班级，手中还多了一个蛋糕盒子：白色的底，绿色的花纹，姹紫嫣红点缀在盒子上面；透过上面的塑料薄膜，还可以看见白色的奶油和绽放在蛋糕边缘的花朵、簇拥在蛋糕中间的水果块，以及被他们托起的黑色巧克力，上面还用草莓酱涂上“凌毅生日快乐”。
　　如同葛朗台放置他的金子一样，齐俊兰也将蛋糕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旁边的空座位上。担心被老师发现，还特意在上面盖了件衣服——这里本来就是同学们放衣服的地方，等一会儿衣服堆起来，老师就没法发现这个蛋糕盒子了。
　　虽然奶油还没有入口，甜腻的味道已经渗入了齐俊兰的嘴中。脑中浮现的，是与凌毅和其他同学分享蛋糕时的情景。他希望看到凌毅吃到蛋糕时的喜悦，如果他能开心，自己一个星期来吃干面包的辛苦又算什么呢？
　　将衣服仔细在盒子上铺好，齐俊兰才走开。即使只有一个过道的距离，也让齐俊兰不断回头照看自己的努力成果。他还在幻想，怎样给凌毅一个惊喜呢？
　　好在凌毅睡得太晚，上午没来。齐俊兰轻轻搓手，太好了，可以给他一个惊喜了。
　　但最终，惊喜还是变成了震惊，将人的整个心近乎震碎。

　　中午，齐俊兰并没有再像飘荡在海洋的独木舟一样独自去食堂。他趴在窗口，看到熟悉的黑色高挑身影已经走进教学楼的大门，握成拳的双手的大拇指紧张而又兴奋地搓动另外四根手指。忽然，身后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齐俊兰是在这个班么？”
　　“是！”
　　看来是保安大爷来了，齐俊兰急忙跑出去，从布满皱纹的双手中接过写满英文字母的厚书《On China》（基辛格《论中国》），说了声谢谢，就迫不及待的阅览书中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大爷欣赏的看了看面前的少年，就走了。齐俊兰翻了一会，将书放在桌面上，就去上厕所了。也就是齐俊兰跑进厕所的一刻，因被吵醒而满腹牢骚的凌毅看到了桌面上的那本书。
　　“这就是齐俊兰说的那本他攒了好长时间钱网购的书吧。”
　　紧跟着回忆的是一个捣乱的想法，正想拿什么东西撒气的凌毅很快就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在纸片的碎裂与飘散声中，厚重的书籍，变成了一片片碎片，如同被风吹散的樱花般，飘落在地上。
　　你总该生气了吧，你不会冲我发火的吧。
　　最后一片纸屑落地，齐俊兰也回到了班级。当他看到之前还静静躺在桌上的书化作满地的碎片和凌毅挑衅的笑容时，一切祈愿、一切幻想、一切希望和从未在他面前卸下的微笑，都一起碎在了地上，绝望与愤恨在大脑中决堤，涌入心中。
　　“是我撕得书。”
　　凌毅欠揍的笑容被没有绞痛齐俊兰的心，因为它已经被震碎。齐俊兰只能张着嘴，绝望的凝视过道中的纸片。终于，齐俊兰拔起双腿，走向后面的蛋糕。凌毅只是好奇的看着齐俊兰挪走一堆衣服，拎起一个蛋糕盒，放在桌上残留的书籍封面上，落寞地对他说：“生日快乐。”
　　轮到他被吓到了。
　　“这是你买给我的蛋糕？”
　　“是。”
　　透过薄膜，黑巧克力上用红色草莓酱涂上的名字和祝福词清晰可见。这是第一个给自己买生日蛋糕的同学，在这一刻，心中钻出一丝喜悦，“谢谢。”
　　“我该回班了，我没法参加你的生日了。”齐俊兰的每一个字都在颤抖，“再见。”
　　齐俊兰背起书包，拎起两个书袋，径直向门口走去。他突然回想起，自己来的时候，凌毅帮自己拎书的画面。怎么那么傻，一刻的善意，竟然让他相信了身旁的浪荡子。走出门时，他向曾经满怀憧憬的人投去失望的最后一道目光，消失在了门口。
　　凌毅还是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蛋糕，里面的一切都在勾引自己的馋虫。这是第一个给自己买生日蛋糕的朋友——他为此吃了一个月的干面包，自己却毁了他期盼以久的书。终于把他惹生气了，却没有胜利者的喜悦。最后，他默默拿起后面的扫帚和矬子，将地上的垃圾打扫干净，在约好一起吃饭的同学回来前，把碎纸扫光。
　　“诶，凌毅，那个蛋糕谁买的？”
　　“齐俊兰给我买的。”
　　“土豪啊他！他人呢？”
　　“他有事情，着急回班了；咱们分蛋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