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莫洛尼夫斯基

6、黎明前的长夜（四）

　　齐俊兰走了，凌毅身旁的座位又一次空了出来，都再也没有人过来。
　　一直到高考结束。
　　英语考完之时，雨过初晴。下午的阳光拨开重重云雾，照射在被淫雨笼罩了两天的城市上。每一扇窗户、每一个水洼都反射着金黄色的璀璨阳光，车轮溅起的水花发出悦耳的乐声，衬托着考生们的欢喜。
　　高考结束了，从考场中走出的那一刻，压抑了三年的渴望全都迸发出来：染头、焗发、买电脑、换智能手机、氪金玩游戏……无论题目有多坑，无论题型多陌生，但一切都过去了。同学们挂着璀璨的笑容和家长们说着假期的打算，家长们也笑着同意：管了他们三年，放手让他们潇洒去吧。
　　在坑坑洼洼的小胡同中，凌毅推着电动摩托在人群中穿行。他也一样，盼望假期的自在生活。正当最美好的一个场景蹦入脑海时，手机来短信了。
　　因为人多，在胡同里是不方便看了。到了胡同外面，掏出手机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来的短信。在浏览一下内容，嚯，原来是上个月和自己打架、害的自己——不对，是帮助自己弄到一天假期的那位顾墨，现在要自己赏他个脸，吃他一顿饭，重归于好。
　　呵，就这么点事，还请自己一顿。凌毅嘴角微勾，看了眼约定的时间，和与君铭一起爬山的时间撞上了，那回家之后跟君铭说一声，推掉爬山的事情吧。倚着摩托给顾墨回了条短信，答应了下来。
　　在接到短信的手机旁，顾墨仔细欣赏着刚刚买回来的木质棒子，能把人打疼，又不至于打伤，对付那个混蛋刚刚好。将棒子放回袋子里，拉上拉链，手机响了一声，看一眼亮起的手机屏幕，“这玩意上钩了。”
　　夜晚时分，解放后的激动在□□空间里爆炸。齐俊兰躺在床上举起新买来的智能手机，不断更新同学们的动态，并努力将自己的吐槽与盼望上传到他们之间。当他看到君铭的动态时，他忽然想起来在那个班度过的一切，遇到的一切，最关键的，凌毅。
　　“凌毅现在怎么样？你和他是邻居，他在假期有什么活动你应该知道吧？”
　　这条短信很快就出现在君铭的手机屏幕上。君铭仍然冷漠地看着手机，心中为齐俊兰的“痴情”感到无奈。说实在的，别说君铭，这个理由齐俊兰自己都感觉牵强。是邻居就一定知道他的动向啊？但这回还真是个例外，君铭还真知道一点。他回短信说：凌毅要在“跑得快”饭店和之前和他打过架的顾墨吃饭，说是那个顾墨要赔礼道歉，言归于好。
　　谁？那个顾墨？我没看错吧！齐俊兰扶额，这个顾墨的品行他也知道一些，也和他打过交道。这个人渣堆成的烂肉，欺软怕硬，阳奉阴违，还背后说人坏话给人使坏，曾经就因为一句话把齐俊兰坑了一把，在别人面前还装出一副道貌岸然、“洞悉世事”的领导嘴脸跟别人指责自己，真是让人作呕。他要赔礼道歉，怕是鸿门宴吧！感情凌毅跟他们打了一年交道，对这人就这么放心？不行不行，得帮他一把。
　　直接把自己的怀疑告诉凌毅？行不通，空口无凭，而且凌毅也未必会信任自己；让君铭劝凌毅不要去？更行不通，自己都搞不定，别人也未必能成……算了，只有亲自去那个饭店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再随机应变帮他忙了。
　　齐俊兰呼唤厨房中的老妈，“妈，我后天去跑得快饭店当钟点工好不好？”
　　“你不是已经整了个家教的活么？”
　　“没事的妈，再多干一份我也不在意。”
　　“也行，去后厨体验一下生活也好，我帮你联系一下我原先的学徒，看看他们有没有在那里工作的给你找个活。”
　　齐俊兰窃喜，到时候这个顾墨到底想干嘛到时候端着菜往里面一走就知道。但他希望赶紧出来，一看见顾墨那张黏在头上的肥脸，尤其是那张肥脸笑起来的时候，真是让人恶心啊。顾墨的父母到底怎么想的，给这个孙子起这么文艺的名字。算了，别想了，越想越闹心。
　　把被子拉过来，盖在身上，在被窝的空间里营造一个梦乡。

　　终于到了后天。狭小后厨的闷热环境蒸得人汗流浃背，电风扇吹出的风也是热的头上不断冒出热汗。齐俊兰在后厨与各个雅间之间来回穿梭，把大大小小的碗和盘子送到饭桌上。一边走，一边四处寻找那张肥脸。
　　“韭菜炒鸡蛋……4号雅间。”
　　默念菜单上的信息，齐俊兰推开了雅间的门，发现了重大“奖品”：顾墨的笑脸，四五个面带凶色的同龄人，以及还没藏好的几个木棍和不干胶。
　　自己的猜对了，还好没以不幸的方式被确认。
　　但如果自己不赶紧想办法，很快不幸就要变成事实了。
　　赶紧把菜放到桌子上转身离开，他可想和坐在与门相对的座位上的那个人说话。还好那个人也没注意他，只是不停和周围人唠嗑。齐俊兰很清楚的听见，他们打算灌醉凌毅之后封上他的嘴摁在地上毒打。关上门后，齐俊兰立刻拿出衣兜中的笔和纸，将自己听到的把戏写在上面；接下来，就差告诉凌毅了。
　　一抬头，凌毅正迎面走来。来得正是时候！齐俊兰低头转入旁边的过道；待凌毅路过后，齐俊兰闪出，说：“你有东西掉了。”
　　在凌毅转过身的一刻，齐俊兰低头走近，伸手就将纸条塞到凌毅兜里；凌毅还没反应过来，齐俊兰就再一次躲进走廊。“什么呀……”凌毅满是疑惑地扯开纸条，上面的内容令他怔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怔了一下。一抹坏笑很快就在嘴角处绽开，随即他就进了4号雅间。
　　齐俊兰在走廊处等着，同时也仔细聆听雅间里的动静。但他还得走菜啊！不得已，他一步三回头的回到后厨。
　　当齐俊兰送完另一份饭菜回到后厨时，一个服务员拦下他，“你，把这一听啤酒全都拎到4号雅间去。”
　　是个机会！齐俊兰的高兴全都绽放在脸上，拎过啤酒就往4号雅间跑。一打开房间，他就看见坐在紫色椅子上垂着头，脸色较正常微红，像是喝醉了却仍努力坚持的样子。齐俊兰得意一笑，把啤酒放到了地上。
　　“哟，这不是齐俊兰么？”
　　含混着笑意的声音在齐俊兰上方响起，可钟点工压根不想看上面的人一眼。他只是走到凌毅旁边，关心的问：“他喝醉了，需要帮忙么？”
　　顾墨立刻换了一副嘴脸，呲牙咧嘴瞪眼睛冲齐俊兰喊：“你少管闲事，赶紧端你的菜去！”
　　突然，凌毅抬起手紧紧拉住齐俊兰的胳膊，不断点头，而且非常费力气的起身，试图往齐俊兰身上靠。顾墨见他这幅模样，也只能摇摇手，不耐烦的对齐俊兰说：“赶紧去赶紧回来。”
　　就这样，齐俊兰皱着眉头拖着凌毅走向卫生间。到了洗手池前，凌毅站起身，话中满是歉意，说：“你又帮了我一回。”
　　“你的演技有点拙劣啊，”齐俊兰双手抱在胸前，虽是指责的话语却毫无指责的语气，更多的倒是调侃，“脸没多红就醉成那样，很容易被人看透哦。”
　　凌毅嘴角微勾，轻哼一声，没想到呆萌的小家伙还有这一套，“你为什么帮我？”
　　“我不知道。”齐俊兰摆开手。
　　还没等凌毅继续发问，走廊里就传来呼唤他们的熟悉声音。“糟了，怕是顾墨反应过来了。”齐俊兰拉过凌毅的手就往卫生间的另一侧走，“这个卫生间是有两个开口的，咱们从那边出去。”
　　牵手这个动作完全是齐俊兰事先策划好的，他希望体验一下握住自己在乎的人的手的感觉。当走到后门门口时，齐俊兰松开了凌毅的手，说：“走吧，顾墨那边我会想办法解释的。”
　　凌毅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你告诉他们，我就从这个后门走了。”
　　“是。”
　　“谢谢，”凌毅离开了后门的阴暗，回到了门外的阳光，“我班散伙饭那天，你来吧。”
　　“我会的。”
　　一人重新没入阴暗，一人走向外界的阳光。
　　凌毅走入一个死胡同，他双手插兜，仰头转身，对着身后拎着沉甸甸的木棍的六人，非常轻蔑斜睨他们：“你们还真是烦人。”
　　“你别以为那个齐俊兰是什么好东西，他已经把你卖了！”
　　这个不要脸的家伙，直到这个时候还想黑齐俊兰一回。“他干的漂亮，”凌毅抽出双手，手背上青筋突起，“我可不想在饭店里跟你们打。”
　　“哦，怕太丢脸？”顾墨的话引起一阵嘲笑。
　　“是不想让某个小家伙看见暴力场面。”
　　几分钟后，头上凝结了些许淤青的凌毅双手插兜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将靠在墙上动弹不得的六人和呻吟声丢在身后。走了良久，腿上猛然爆出一阵刺痛。凌毅单身撑墙，支起身子，疼痛的腿不住的弯曲，嘴却勾起。
　　“小家伙，你为什么想帮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