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往而深》夏始春余

6、淡烟疏柳媚晴滩

　　贺云需要去L城分公司出差，进行一次实地考察。19:20的飞机，现在是18时20分，贺云径直走到李力面前，问：“你好，请问你现在有固定伴侣吗？”
　　“说了你小子打扮太骚包了吧，就接个机至于吗？看来是刻意要艳压我，一肚子坏水。”何铭今天戴了顶全黑的鸭舌帽，浅蓝色的牛仔外套，他向上刻意托了托他的帽子，将那张柔媚的脸露出来，目光转向贺云，“美妞，这人一点事儿都不懂，不如你换个对象问？”
　　贺云稍稍动动脖子，一张有些熟悉的脸，但也仅此而已。她今天很赶时间，对着插话的那张嘴瞪了一下表示不满，便立马转回泛着凉意的那双眼。她的少年如今越发清冷了，五年的时间似乎有些长，印象里每个人的模样都对不上眼下的亲眼所见，当然这个灯火通明的候机大厅，她也就对这一个人有印象。
　　李力瞪了何铭一眼，帮他扣下帽檐，正对面就是《云泥》这部电影的宣传照，这小孩真是活得太肆意了些，可是他一点也不想被人围住，他刚结束收购启明公司的项目的讨论，就匆匆赶到机场，现下肚子空荡荡，可容不得这小鬼作妖。他余光晃到了贺云瞪何铭嘴的一幕，随即感受到一股灼热的目光打在他的右眼角，忍不住抿了抿嘴角。
　　稍一思量，李力倒是起了兴头，有趣，启明公司居然使美人计？启明这破公司不仅资金流断得干净利落，信息来源也是乏善可陈，CBD随随便便拎个人都知道追力公司的头李力单恋大明星何铭恋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撕心裂肺，就算来套信息，也好歹搞对性别，摆正态度，送个男的来嘛。李力想莫非有什么特别之处，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女人几下：黑色双排扣小西装，白色衬衫，九分裤，平底鞋，低马尾，发梢尾稍卷，无趣；眼睛倒是很特别，内双，圆眼，眼尾却又有道较深的沟，平添几分魅惑，勾人目光流离；唇也很不错，小而丰盈，上唇微翘，添上几丝迷离。
　　李力斜了身子，右手把玩着一个打火机，稍眯着眼，启唇答：“有如何---”注意到贺云的上唇向下收了几分，目光也开始下移，接着说，“没有又如何？”
　　贺云很开心，这么说便是没有了，她的少年要是有心上人便定不会做出这种欲拒还迎的暧昧之姿。她稍斟酌了字句，仰起头，对着李力像是朵向日葵：“我应该马上登机了，我很希望成为你的固定伴侣，我们交换手机号码吧，等我回来联系你好吗？”她好像真的不太会处理这类对话，怎么对一个陌生的爱人表达爱意，怎么让两人之间产生联系，这是她第一次做出这样的表达，但效果似乎不是很好，因着戴着鸭舌帽的那人说话了。
　　“小力子，还不赶紧上交号码，等女皇闲下来了再翻你牌子。”
　　“阴阳怪气。”贺云已忘记了要保持礼貌，她不想在李力面前被误解，盯着开开合合的打火机盖，愣愣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赶飞机，要工作。”
　　简单的一句话，贺云说得磕磕绊绊，她眼泪都快出来了，好着急，就像一根鱼刺梗在喉咙里，上不得下不得，针扎似的疼，或者说是像一口烈酒，火辣辣的。尽管她现在已是一个职位不低的部门主管，明明知道李力并不知她底细，但她在他面前就像是没穿衣服，浑身伤疤，丑陋得很。

　　李力突然就解开指纹锁递上了手机，说：“输号码吧。”身旁何铭想要夺走手机，被李力一个眼神定住了身形。
　　贺云迅速抬头瞥了眼手机的方位，随即低着头接过手机，输入自己号码，顺便拨打过去，在自己手机里留下他的号码，然后还回手机，低声说了句：“我后天晚上的飞机，一落地就会给你打电话的，真的是工作有些急，要工作，我得去查……”
　　“好的。你现在不用和我说你要做什么，去登机吧。”李力放柔了声线，打断了贺云的焦躁的碎语，莫名想安抚女生焦躁的情绪。
　　贺云赶紧收了声，低着头强调道：“我后天晚上就回了，给你电话。”她匆匆转过头，渐渐离开这个让她手足无措的光源，他是她最不想展示狼狈的对象，偏偏事与愿违，旁边那个人真的很讨人厌，高高在上地说些自以为是的话，贺云觉得坏人姻缘是最可恶的事情。“姻缘……”坐到位置上的贺云背贴着靠背，喃喃地吐出这两个字，一瞬间她就觉得世界都变可爱了，她贺云和李力有姻缘，真让人高兴啊。掏出手机，将未接来电显示的那个号码存在啊力的备注下，他是她号码簿的第一行。

　　机场候车大厅，何铭仍在数落李力刚刚的行为：“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她要号码就给吗？还是你私人号码！你要真好心给个名片就好了啊，来路不明的女人得了你私人手机号，谁知道她准备干什么？我天，她刚刚是说我阴阳怪气吗？哎，我—何铭，阴阳怪气哈？！哈哈，我是何铭哎……”
　　“你呢，最好小声些。”李力慢声道，“不然惹来些蜂啊蝶啊，别赖我甩掉你自个儿去填肚。”稍思索下，李力皱了下眉，“我也不知怎么就给了她手机，一开始还以为她是启力----就是我最近做的一个收购项目----那边派来套信息的人，想着逗逗她，后来你一刺她，她那反应我也不知怎么了，就直接给了。给了就给了吧。”
　　“什么叫给了就给了，大哥？！你还记得前俩星期闹得欢腾的王明杰约炮门吗？他也就是私人手机号流出去了，黑粉直接把他底掏得干干净净，所有社交软件上的信息都查到了。当然，他自己私生活也确实挺乱的，但怎么也是私生活吧，也还好只是黑粉，要是什么劫财劫色的，拿到你手机号就知道你住的酒店坐的飞机，做好了笼子就等你这只小白兔乖乖钻进去。”
　　“行了，也不至于，她看起来也不会做这些事。刚刚那些反应也不像是事先就排练好的，可能你哥儿们就是长得出众，人一见钟情呢。”
　　“你就美吧，也不看看谁站你旁边，要一见钟情的话，那对象能是你吗？”
　　“哟，咱大明星不是戴着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吗？去吃饭吧，我跟雷子约好了，就在他那农家乐吃点野菜什么的。”
　　话语间，两人已走出了机场，李力半张脸隐入黑暗中，忍不住想那个奇怪的女人，刚开始行动语气都很强势，被铭子一戳就像泄了气，连话都说不顺，转变太快了。突然期待起两天后的那通电话，他得承认他对她产生了好奇，想逼着她对他亮底牌，越快越好。

　　贺云住进了之前定好的酒店，已是夜深，寒气袭人。
　　洗浴间里，水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想起机场里初见他的惊喜，也想起自己那番背水一战的举动，说实话，她都不敢想象要是李力给她回一句已婚或是不搭理她的场景，她怕是会直接摊在地上。
　　真是鬼迷了心窍。

　　擦干身子，吹干头发，她翻出通讯录，看着啊力那两个字，忍不住整张脸都放松，不对，从身体到心血管都放松了，嘴角变的温柔。忍不住打给张晓，夜深人静月黑风高，不仅适合干些杀人放火之类的勾当，也适合扰人清梦，惹人心燥。说来也奇怪，毕业之后，贺云和张晓进了同一家公司，工作联系紧密起来。生活上，贺云常觉得自己对张晓颇为愧疚，张晓倒是洒脱，从不提及她在本科时的冷眼旁观，慢慢地，俩人反而发展成了一对闺蜜，贺云在张晓面前倒也学了几分洒脱。

　　“我今儿在机场遇到李力了，还找他要了手机号。李力你记得吗？就是咱大三那年王玲朋友圈刷屏……啊啊啊，我的错，说好不提她的，我今儿太高兴失了分寸……”
　　“你半夜三更打电话就这破事儿？李力不就是负责收购咱公司的头儿吗？你是要使美人计吗？”
　　“公司收购还有李力的事吗？我都没怎么关注这事。”
　　“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总之收购的这个李力据说盛世美颜啊，并且不太近人情，办公室那心比天高的张菁菁天天宣传着李力是她一个人的，说什么要收了这匹野马，还据说盛总也被李力秒杀了，我是没见过真人，反正传的就跟个神仙似的。我对你是不是春心荡漾可不敢兴趣，你得庆幸我还在赶报告，不然你就等着我找你要精神损失费吧！”
　　“那应该就是了，他一直都这么招人。反正我领到了去乌托邦的通行证，损失费什么的要多少有多少。”
　　“啧，大众情人你也敢想，说得还这么肉麻，行吧，那姐们儿就精神上支持你一下，等你到了乌托邦再给我也指指路。”
　　“你去忙报告吧，我也赶紧睡觉，明天早上去分公司那儿。”
　　“嗯。好眠。”
　　“好眠，你也早些睡。”
　　挂电话后，贺云异常后悔，张晓终究不能懂得李力对于她来说是什么样的一个存在，像这种个人的喜悦想要分享谁又能明白呢？她只要手握这个通行证就已是她最幸福的事情了，至于能不能真的到达乌托邦，她并不在乎的。

　　夜很长，梦很多，故事也才刚开始而已。